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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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然盯着一個方向,目光發直,眼圈紅透,那股揮之不去的委屈和難過,讓他覺得好沒有意思。

小腰妹妹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

而就是這個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姑娘,現在也要被她叔叔帶走,剩他一個孤零零的了。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很多事情長大后才明白那是不正常的。他離開家后,小腰妹妹是第一個讓他照顧、跟他好好說話、沒想害他的人。他也願意照顧她很久,他也想要個朋友。

小腰妹妹,在他這裏,到底算什麼呢?讓他五味雜陳,讓他這麼傷心……人人都有命定之路要走,小腰妹妹也一樣。他不想走自己的那條路,可是他也留不住小腰妹妹這樣新交的朋友。他太弱了,他誰都對付不了。

一時間,程少俠茫然四顧,只覺得天地昏昏,斷無自己容身之處。

小腰妹妹……

小腰妹妹……

程少俠的眼淚噙在眼中,需要他努力忍着,才能不掉下去。而他實在太難過,他「嗚」一聲后趴在了桌上,將臉埋到了袖子裏。

「小哥哥!」驟然間,頭頂高處傳來一個清脆急促的少女聲音。

這聲音如此耳熟,剛才還和他吵架,讓程少俠以為自己出了幻覺。

他就紅着眼,睫毛上沾著水,迷惘無比地從雙臂間抬起頭,驚愕地看向小攤盡頭站在牆上的小姑娘:「……」

女瑤喘得不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心裏怨惱十分,怪金使把敵人招惹了過來。四大門派來攻打西林落雁山的弟子們終於發現魔教弟子已經轉移,山上挖不出什麼來,他們下了山進行掃尾活動。落雁山附近的地盤原本歸於斬教,現在也被四大門派接管——女瑤是真的退得很徹底。

這也沒辦法。

女瑤現在傷勢重,幾次動武,她預感她今年的隱患沒那麼容易熬過去,可能有變數。再加上朝廷意見不明,前來的四大門派代表也非四大門派的掌門……重重加起來,讓女瑤不想多生事端。

現在金使在城門口被認了出來,女瑤轉身就逃。倒不是她打不過,而是傷病在身,她既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也不想消耗自己的生命。

女瑤和金使在城中東逃西跑,身後追來的弟子們盯他們盯得太緊。金使這個目標太大,中途女瑤乾脆和金使分開,各逃各的。身後追她的高手武功不弱,女瑤心裏暗罵該死,轉幾個路,她已經精疲力盡——然她跳上牆,往下一看,即刻看到了方才金使還說找不到的程勿。

程勿震驚地看她滿頭大汗地站在牆頭,長發貼著臉,身上春衫輕薄被風吹得搖曳。她單薄而羸弱,大聲喊他。

女瑤大喊:「小哥哥救我!有人追殺我!」

程勿:「你……」

女瑤不待程勿回答,猛然向下跳去。程勿一驚,他大腦還混亂如漿糊,眼見她要摔到地上,他快步迎身而上,向上張開了手臂。

四月春城,無處不飛花。一叢濃密桃花艷艷盛開,在風中紛紛然落下。少俠輕功極快,本能快於大腦。他大腦空白地迎上前,女瑤閉眼后又睜開,一瓣花瓣落在她眉心,她被抱在少俠懷中,近距離看到他清秀雋永的面孔。

四目相對,花香撲鼻,陽光斜來,在剎那時間,女瑤的心臟猛得跳重一拍。

程勿心微亂,然他沒空多想,因他已聽到後面一條街追來的腳步聲。女瑤落地,他一把拽住小姑娘的手:「走!」

轉彎的時候,程勿趁亂一回頭,看到了好些個穿普通人衣袍的年輕弟子們在追他們。為首的年輕青年衣袍輕緩如飛,面容溫潤眸色墨黑,他蹲下身查看地上桃花的痕迹,抬目時,擦肩時間,與程少俠四目一對,而後掠過。

少俠在視線中一晃而過,妖女的行蹤也遠了。

追來的謝微一訝后,眼神變得有些微妙:「……」

跟着他的弟子們:「謝長老,那個小妖女往那邊跑了。蔣師兄他們去追那個金使,這個小妖女我們也沒見過啊,可能就是金使身邊一個小嘍啰,我們還要追么?」

謝微:「追。但蔣聲此人多事,總覺我消極怠工。追妖女的事不必讓他知道。」

弟子們笑道:「自然,我真陽派的事,沒得向他們羅象門彙報!蔣聲是他們大師兄,可不是我們的。」

……

身後追的人真是執著,武功還好,女瑤被程勿領着一路跑,期間她因傷勢跟不上的時候程勿還背她。就這樣,都沒有甩開身後的人。女瑤心中暗自琢磨不如把對方引到一個私密的地方,她出手殺了對方好了。奔跑中,程少俠面色冷靜沉着,將全部心力放到了這裏。

程勿:「往這邊走!他們人多,窄小地方不好過。」

「這邊!地濕路滑,把籮筐都擺上阻一阻他們。」

他思路清晰耳聽八方,帶着一個小姑娘在陌生的城中亂躥,想盡辦法,把敵人越墜越遠。身後的敵人始終沒放棄,但種種干擾下,對他們的線索掌握也越來越少。女瑤心中暗佩服程勿,小小年紀,不知江湖險惡,還能有這等心思。

卻一眨眼,程勿帶她跑路的時候,闖入了一處陌生的地方。白日這裏外面看着安靜十分,然一進去,香粉撲面,胭脂綢緞,美女如雲,男郎如醉。絲竹管弦聲音慵懶沙啞,一道道竹簾帷帳放下,有女袒胸露腹,踩着鼓點在大堂中央舞蹈。

一進門,空氣滾熱,程勿連打三個噴嚏:「阿嚏!」

他捂住鼻子:「這是什麼地方?!」

他拽著女瑤轉頭就要走出去,但女瑤靈機一動,有了主意:「跟我來小哥哥!」

秦樓楚館啊。

女瑤心裏打個呼哨,這可是天賜良機,最適合隱藏的地方了。白天這裏人少,大多姑娘懶懶地看着他們在裏面穿梭奔跑,忽地瞪大眼,覺這兩人很陌生。程勿一路噴嚏打不住,被女瑤扯著亂跑,好幾次掀開帘子,看到男男女女回頭,衣衫半褪面容潮紅,他頓時漲紅了臉。

樓下舞娘的舞不停,鼓聲咚咚中,少俠二人在一陣陣飛紗中穿過,女子吟.哦嬌.媚的聲音,男子粗重盡興的喘息,如水一樣從耳邊流過去。

程勿猛地止步,他駭然而望:「這、這、這是青樓!」

女瑤回頭,對他嫣然一笑。

她那純真甜美的笑容中,透出一絲邪氣:「小哥哥,你的話本里沒說過這個么?你難道沒奢想過這裏么?黃金屋,美人窟,英雄冢啊。」

程勿臉變得更紅,囁喏不能言。他的話本里當然講過這裏,他十七歲,也分外好奇嚮往這裏。但他心思單純,他看到美女露出的腰腹便震撼得不敢看。一路低着頭悶走,此時更是被女瑤出口嘲笑。

恰這時,樓下被他們關上的門「哐」地被推開,一眾年輕弟子闖了進來。

女瑤:「不能讓他們抓到我!」

她手一推,就將發獃的程少俠往後推得跌去。程勿悶聲不吭,被她推進了一道竹簾內。恰好這處無人,程勿跌坐在地,仰頭驚訝地看她。看女瑤一下子拔下簪子,秀髮及腰。她三下五除二將自己的外袍脫掉,再脫全身僵硬的程勿。衣袍被她抬腳踢進牆根角落,她用小几擋住。

程勿全程茫然看她。

女瑤忽然湊了過來,在程勿張口結舌時,坐上了他的腿。

女瑤冷冰冰地下命令:「抱我。」

程勿沒吭氣,他伸手抱住了懷中只穿着中衣的女孩兒的腰。滿懷香氣,她將褻衣向下拉,露出了半隻雪白圓潤的肩。她呼吸急促,肩頭微側,貼著程勿的脖頸。她坐在他腿上,伸手拔掉他發上的簪。

樓梯口的腳步聲向上。

竹簾中紫煙生香,女瑤低下頭,眼睛看到程勿被她下拉的衣袍上方,他頸上的一顆黑色小痣。那一滴墨黑落在瑩白上,如宣紙上的一點墨跡,黑白分明。而再偏一點,是他凸起的喉結。長發散在手上,女瑤心神一晃,她垂下眼,貼着他的臉,作出狎.昵親近之態。

謝微領着弟子,沿竹簾一一走過——

「幹什麼!你們鬧什麼?!」

「我們白天不接客的,公子們晚上請啊。」

「不過公子生的這麼俊,現在也可以啊。」

弟子們一開始每道帘子都要挑開,看到污.穢之狀后,在人罵罵咧咧聲中逃了出來。謝微猛地挑起一道帘子,他看到女孩纖瘦的背影,看到簾後景色。他心中一頓,抬步進去——

滿樓吟哦,滿樓鶯聲,爭吵聲,斥責聲混在一起。那些腳步聲離近,腳步聲又遠去。女瑤屏著呼吸,全程聽着身後傳來的動靜。這感覺緊張而刺激,謝微就在她肩后不過一丈處,她感覺到對方的目光看着她。女瑤的手心捏汗,她後背汗毛倒豎即刻暴起時,謝微的袖子猛被人從后拽住:「公子稀客啊!」

謝微腳步停住,回了頭。

女瑤依然緊張地聽着、看着。

好久,她感覺到頸邊少俠動脈跳得厲害,身下不對勁,她猛低頭,看向程勿。

程勿手放在她腰上,目光幽若,早不知看着她多久了。

他沒有開口說話,他用唇語說了幾個字。偏女瑤聽懂了,心頭劇烈一燙。

程勿說:「話本里這樣的下一步,就是我親你了。」

宮殿巍峨,下方有人看守無法通行,橫樑上方有天窗和頂瓦。程勿不斷上跳、攀爬,他費了好大力,才躍上橫樑。程勿跪在佈滿塵埃的橫樑上,擦了擦額上的汗,歇了一會兒。他的下方亂七八糟堆起來助他高登的架子,他蹲在高處,摸了摸自己後腦勺結痂的傷,溫潤漆黑的眼中露出微得意的笑意——

女魔頭把他關在內殿不理不問,以為他就逃不出去么?

上下求索、頑強自救中,程勿聽到外頭越來越近的說話聲——

「教主,誰給你傳的紙條消息?誰這麼幫着斬教?真的不是你派去正道的內應?真的不是你的愛慕者?真的不是……」

「不認識不知道沒聽過!區區四大門派,不值得我派姦細……安排弟子們撤離落雁山做得怎麼樣了?他們多方聯手,早有預謀,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么?」

「都在下山,十二影已經帶着隨從分批撤退。幾位長老也被我哄下山躲了起來……但大家都走了,教主你不走么?他們肯定都是沖着你來的,你的身體還沒恢復,留在山上凶多吉少!對了那個少俠教主你還沒用?太急人了,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了……啊啊啊你缺失的功法到底在哪裏!我們要不幹脆下山幫你找功法去吧?」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安排給你的事做了么?跟朝廷聯絡的事你要放在心上,日後下了山也主要由你負責……」

二女說話,漸行漸近。一為斬教教主女瑤,一為聖女白落櫻。

程勿少俠側耳傾聽,他聽出女瑤的聲音近了。瓶瓶罐罐、架子几案都在下方,程勿慌亂向下跳時,噼里啪啦帶倒一大片。程勿就地一滾落在地上時,內殿側門刷地被拉開,紅袍女子面無表情地站門口。

四目相對,哐當一巨聲!

身旁搖晃的木架子向程勿壓去,少年倒在一地亂糟糟中,他雙手抵擋,頭臉卻被拉雜一通雜物砸得灰頭土臉。他好不容易站起來,手裏纏着的帷帳再一絆,他重新跌下去摔得慘烈。身下碎了的瓷器片尖銳,刺到了骨肉。少俠容顏俊俏秀麗,但滿面的黑,滿身的土。

程勿摔得四仰八叉:「啊!」

門口的女瑤和白落櫻:「……」

看少俠臉色青青白白,他漲紅著臉一瘸一拐地爬起來,女瑤輕輕地,微妙地,眉毛向上挑了一下。

身後白落櫻歪腦袋、好奇研究這位少俠在做什麼,孰料女瑤刷地轉身,將門關上。白落櫻冷不丁被關門外,她不甘心地捶了兩下門,沒人應答。白姑娘鼓了鼓腮幫,盯着木門半天,才不甘心地離去,忙碌斬教撤退的事。而殿內一轉身,女瑤背靠門,望着從雜物堆中站起來的程少俠,喝他的語氣很古怪,並不甚凶:「我一不在,你就上房揭瓦,想拆了我的宮殿?!」

程勿:「……」

他立在原地,倔強地抿著唇。他遠遠防著女瑤,盯她的一舉一動。幾次見面都吃虧,見到女瑤,程勿不自在又難受。他低着頭,臉發紅,唇也一陣刺痛。大約因被虐得厲害,少俠緊貼著牆,不敢讓女瑤靠近。

女瑤緊接着說:「正道那些偽君子等著滅我山門給我找麻煩,你躲在屋裏也要給我找麻煩……」

程勿聽到了「正道」「找麻煩」,他一愣后,心中大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非是不報,時候不到。本來不打算開口跟這個「小人」浪費口舌的程少俠喜不自禁:「真的?!」

女瑤:「……」

女瑤眯眼,眼中神色變得危險邪氣。程勿將雀躍的語氣壓下,聲音低沉:「真的?」

女瑤看他半晌,抬步走向他。她越過扔了一地的瓶罐瓷片,逼向步步後退的程少俠。整個宮殿都是女瑤的,程勿避無可避。他一個勁地貼著牆、恨不得鑽到牆裏去,女瑤已經氣場凌厲地站到了他面前。程勿眼睛往角落裏瞄,他要逃時,「砰」一下,女瑤立他面前,一手按在了牆上,將他躲的路子擋住了。

姑娘個頭嬌小,他低頭俯視,忽聽到細微聲音。程勿眼睛餘光一瞥,臉色立時難看:只見以女瑤按牆的手掌為中心,牆壁如蛛網般,一絲絲、一道道向四周蔓延。一堵牆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皸裂裂縫。

程勿僵硬著,被駭得一動不敢動:「……!」

女瑤面具未擋住的紅唇一張一合:「看來正道聯手攻我落雁山,你覺得邪不壓正,心裏高興得很,恨不得我們馬上敗了,被正道繩之以法。但你以為你知道的全部都是真相?所謂的正道,四大門派為首。所謂的邪道,我落雁山斬教為首。近十年來,我斬教居於關外,正道佔據關內,彼此或有衝突,但皆是小打小鬧,整體上說,雙方衝突不大,相安無事。」

「按你所說,正道四大門派對我斬教恨之入骨,因我斬教無惡不作,罪大惡極。然何以十年都沒有過的衝突,突有一日,四大門派驟然聯手,欲打上落雁山,將我斬教除之後快?」

程勿微懵:「四大門派代表正義,想滅你們,還要看時間?如果不是為了正義,你以為是什麼?」

女瑤冷笑,她捏住少俠下巴,眸子陰下。極近對視下,她眼中冰刀霜劍,中蘊森然而殘酷的風暴:「少俠,我告訴你,這世上,永遠不存在真正的正邪之分。四大門派每次聯手,從來不是因為你口中的『正義』,而是因為『利益』。」

「古來王朝國都建於長安,關中門派們佔據優越地理位置。自古江湖勢力要保持優勢,必背靠朝廷。他們瞧不起我斬教這樣的小門戶,也自然懶得搭理關外這小地盤。但如今形勢不同,新朝大魏結束亂世,定都洛陽。潼關和秦嶺,相距千里遠。我關外西林落雁山,距離新的國都洛陽,地理位置實在太優越……「

「新朝初建,四大門派經營了百來年的與朝廷的優勢消失殆盡。他們想辦法與新朝打好關係……新朝初啟,無論對哪個門派,都一視同仁。已經安逸了百餘年的四大門派焉能不慌?而我斬教佔據這麼好的地理位置,江湖上再傳些風言風語,四大門派怕我先於他們,和新朝搭上了關係。怕我斬教從此洗白,變成朝廷勢力,他們再奈何不了我們。他們日夜不安,輾轉難眠……這才是四大門派聯手,想滅我斬教的真正緣故!」

女瑤唇與他靠得極近。香風徐徐,讓少俠渾身僵冷;她聲音溫涼,低笑着誘惑他:「你以為正道散播在江湖上的小道八卦,說我老,說我壞,就是真相?」

程勿大腦轟鳴、警鐘響起,他眸子瞠起,傻傻地看女瑤。

女瑤隨口而談,她輕描淡寫,就將一個程勿從未碰觸過的江湖利益關係展示給了他看。江湖上的傳聞,和女瑤口中的像是兩個不同世界。在此之前,沒有人把江湖勢力和朝廷聯繫起來看。在此之前,程少俠的世界中,正就是正,邪不壓正。四大門派必然代表正義,他們代表正義,所以對斬教除之而後快。但在女瑤眼中、在女瑤眼中……

女瑤眸子閃著詭譎光澤,志得意滿的笑意加深。她輕蔑地哼一聲,想一個小孩子,心中的道義真是容易動搖。程少俠臉色時青時白,取悅了她。然她剛放鬆,便見程勿猛地收了所有遐想,他貼著牆壁,盯着她一字一句:「那又怎樣?你想說別人都誤會了你,你不是壞人?我不該將你當作敵人?」

程勿長睫飛揚,臉上還一團黑一團白:「不管別人如何,外界如何。你對我做的事,足以我定義你為『壞人』!我從未誤會你!」

話音一落,他突得出手,抓向女瑤肩膀。女瑤微發怔,然身體反應極快,他剛抬手,她便運掌迎上。程勿手扳住她手腕欲從她手裏逃走,女瑤反手相折,擋住他的攻擊。兩人身體緊貼,手腳齊用。攻勢強硬,一打一回!衣袍飛卷,他們姿勢換了一次,接連過了五招!

女瑤心中大凜:這個少俠!

他此前還糊裏糊塗不懂武!

這次居然可以和她過五招!

五招之後,女瑤佔了上風,重新將程勿壓在牆上。她喘著氣,眼中浮起惱怒之色。一掌拍在牆上,牆壁再裂。她將要說話時,外頭哐哐哐砸門:「教主,下山刺探的人回來了!真的有人秘密向我落雁山行來!真的是四大門派聯手了!」

女瑤手壓程勿脖頸:「要麼打敗我,要麼臣服我。」

門外:「教主!」

女瑤再喝:「聽清楚了么?!」

時間緊迫,女瑤沒時間與程勿浪費,她放開他,沉着臉轉身便走。強大的氣壓一解除,程勿身子一松,沿着牆壁滑坐在地。被女子強大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他臉滾燙,心臟還在突突劇跳,女子的長袍掠過他臉頰。

女瑤掃了掃被程勿弄得一團亂的內殿,瞥少俠癱坐在地的樣子。他鬢角滲汗、秀麗清雋,讓她心中一動。女瑤面無表情:「像你那種蛤.蟆跳的方式,猴年馬月能跳到你想到的地方去?」

程勿:「……!」

女瑤繼續面無表情:「輕功不是你那樣亂來的。你想從下往上跳,但憑內力不行,你得有心法。」

程少俠剛放下的心重新猛跳,他驚疑不定地捂著心臟,抬頭看到女瑤垂下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眼中笑意微微,像在說:我知道你在搞什麼,但我不在乎,也不想說你。程勿心跳砰砰,大腦空白。他臉燥:她知道!原來她都知道!自己將內殿亂成這樣,自己想要逃出去的心思,女魔頭全都知道!

他全身肌肉驟綳,心中湧起驚恐:女魔頭要殺了我!

然而女瑤眼皮下垂,她面具下,唇角的笑玩味極重。她輕啟紅唇,念了兩句話。檐下懸鈴叮咣撞擊,殿外下屬再催,女瑤嚇了程勿一大跳后,心情終於愉悅。她哈哈大笑着,踩過一地碎片,甩袖而走。而她留給了程勿兩句心法,那絕妙至上的、斬教人人羨慕卻不可得的輕功心法。

她念道:「玉皇開碧落……」

「……銀界失黃昏。」

程勿怔坐殿中。

腦中回蕩着她將他壓在牆上低沉說的話——「要麼打敗我,要麼臣服我。」

陽光穿過窗照在地磚上,塵霧漫揚。他將臉埋於膝蓋中。程勿低着頭,面上神色冷毅堅定——

女瑤。

籠罩在江湖兒女頭頂上空的陰影女瑤。

她大約有病。

所以程勿他不看地圖,他的標記只有「左右前後」。

女瑤對他肅然起敬,佩服他能從這麼多不相關的活計中找出一條線來。

昨夜肯定沒睡吧?

女瑤一路跟着程勿,看他幹活。

程勿積極而熱情,一早上就在市坊民居間轉悠。哪怕他標著「前後左右」,市坊人多,他在人中轉多了就暈。他捏着他那薄薄一紙的「地形圖」,孤零零,可憐極了。忙了一早上,就賺了一百錢。吃早膳還倒扣了十錢。

中午時,市坊人少了,程勿握着他的計劃圖崩潰無比:「啊啊啊我怎麼這麼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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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瑤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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