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１２章：午夜驚夢回，芳心千萬緒

身處於夢魘之中——但江明月並不知道這是夢，因為最深刻的恐懼正在侵襲著她。(www.16kbook.com)

黑色的霧、冰涼的霧，到處是黑暗，她沒命地跑，跌倒了又爬起來再跑，黑霧中的妖獸不斷變幻著形狀，伸出千奇百怪的黑色卷鬚纏繞著她的喉嚨、雙臂、雙腿，她拚命的掙扎，卻是無法可逃，猙獰的銀蛟在她身邊竄來竄去，可怕的頭顱帶著對食物的貪婪獰笑，她覺得自己好象身處龍潭一般，隨時要被這些妖魔吞沒，恐懼呈級數式的增漲，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吳塵！」她記得還有他，就象溺水的人緊抓著救命稻草一般，發出凄厲的呼救，卻象是被卡住脖頸一樣叫不出聲，極度的恐懼幾乎要將自己憋炸，身上好冷啊，即將死去一般的冷……

忽然，天光一轉，『黑龍潭』不見了，陽光明麗地灑下，只有自己四肢如廢地躺在氣球的吊籃竹板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更高天的流雲飄動，那種天地間靜寂得如同滅度，只剩下自己還孤零零活著的可怕感受，深刻到噬骨吸髓，無法用這世間的任何言辭來形容……

就這麼的強捱著，就這麼的煎熬著，直到一股奇特的『氣』在體內對撞貫通，驀地感覺到，手腳能動了，飛快地支起身，看到了吳塵，全身鬆懈地躺在身旁，雙目瞑合，面色蒼白透青，觸手處，肌膚已冷，呼吸已停，生命像是已經終止了。

「我記得救活他了啊……」夢中的江明月只覺得無比的駭然，只能重新再救一遍：將所剩不多的氧氣面罩罩回他的臉上，調小三號箱電解氫的開關氣閥，將二號箱電解氧的氣閥卻調至最大，將二號箱與四號混合箱連接的薄鐵皮管上用瑞士軍刀的刀尖鑽刺出一個小窟窿，電解的氧氣噝噝地向外冒著，用野營背包中的現代雨披象帳篷似地籠在穩定桿和二號箱上面，搭出一個半封閉型的「氣室」，氧氣濃度增加暫時解決自己的高空缺氧問題。

在「氣室」中做著緊急搶救，「吳塵，求求你，不要死，別拋下我一個人，我很害怕，別離開我……」她哭泣著，哀求著，害怕無助到了極點，吸氧，CPR心臟按摩，人工呼吸，手機音樂刺激……動用了一切能夠想到的辦法，他終於復甦，當他睜開眼睛的一瞬，卻是眸光瑩瑩，抬手輕撫住她的面頰，俊魅的臉上似笑非笑：「別哭，我怎捨得讓你傷心，就是被勾去閻王殿，也少不得要殺回來……」那一刻，恍如一個瀕危物種又找到了唯一僅存的同類，夢中的她不禁又一次抱著他大哭了起來。

只哭了兩聲，忽然一個激零，驚醒了過來，依稀還能聽到自己哭泣的尾音，坐起來，已是滿額的冷汗，原來是又做惡夢了。

房間里並不漆黑，床頭斜對的几案上銀燭台的燭火燒得只剩下小半截了，蠟淚層疊，是細心的翠兒在她臨睡前點的，床旁小矮柜上還放了一盤裝有大個兒紅蘋果的果盆，借著芬芳的果香助她安眠。

這趟死裡逃生的經歷終究留下了兩個令她棘手的後遺症，一是晚上睡覺總做惡夢，常從驚悸中驚醒，二是對駕駛氣球存有了心理障礙。

江明月將臉頰埋在雙手的手心裡，埋了良久，才洗臉般地揉了揉，又平躺了回去，望著綃紗的帳頂，輕輕地安慰自己道：「江明月，我知道你很害怕，也應該怕，那種情景不是誰都能遇上的，可是都過去了，對不對？而且結果還不賴，你沒死，吳塵也沒死，都活著回來了，這都七八天的光景了，你怎麼還緩不過來？明天就要隨康熙去木蘭秋獵了，你總是一驚一乍的怎麼行？」

可想起那日之險，心頭還是一陣發悸，若不是在被點穴等待的煎熬中，靈機一動地想到動用二號箱的電解氧，縱然不因迫降而遭雷電雲層的毒手，也會因缺氧而死，因為在高空足足堅守到兩個多小時，一直等到烏雲區散盡，才尋地兒降落下來，點燃一個塑料袋，用聚乙烯熔液重新焊堵上二號箱電解氧連接管上的窟窿，以六分儀測知降落地的經緯度位置，經過詳細測算后，升上升下地借風，幾停幾落，簡直是耗盡心力最終才駕馭著氣球回到京城。

當聽到「嗵」的一聲悶響，吊籃底部的彈簧組碰撞到西直門訓練場的地面減震性的微顫了幾下，在那一刻，只覺得心勁兒一松，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有好幾分鐘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直到身旁的吳塵喃喃地笑嘆道：「這回玩得大…老天作莊賠了…過癮！」她也朝他后怕的笑，一邊笑，一邊后怕，渾身發著抖。

當時訓練場中靜悄悄的，因為人手幾乎都被派出去搜尋江明月的行蹤了，營地里只剩下廚子和雜役人員四名，看到氣球，奔過來見禮，江明月覺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也懶怠地動，命他們先弄點吃的喝的來壓驚。熱湯熱水的食物一定程度上安撫了緊張的情緒，只是，不多一會兒功夫，當十三阿哥一路策馬飛奔地直闖訓練場，正瞧見氣球上江明月和吳塵兩個人正在小型會餐，不由得一呆。

「明月，你…你回來了，沒傷著吧。」十三阿哥是真真正正的驚喜。

「啊？胤祥，你來啦？」江明月見到十三也是大喜：「我？毫髮無損，不過你的氣色就不太好了，是生病了？」

「先別管我，那些刺客呢？」

江明月抿嘴一笑，拿筷子在脖頸前比畫著一劃，道：「咔！已經沒有什麼刺客了，不然我怎麼能回得來。」她並不願讓長平師徒受到官府的追捕。

十三阿哥驚疑不定，但對江明月的諸般神奇本領他不由得傾向相信。

幾乎是前後腳，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乾清宮的主事太監秦海等從不同方向率著人依次上門，互道寒暄契闊，江明月編了一個與吳塵一道作戰在山中盡殲刺客一黨的故事，眾人無不驚異，吳塵在人前又恢復了他平素的冷若冰雪，只面無表情地一旁聽著。

對於康熙派太監秦海的宣召，被江明月婉拒了：「請秦公公轉告陛下，小王對他的關懷感激在心，因氣球回來時遭遇過雷電雲層，雷電的煞氣未消，出於對陛下的尊重和安全考慮，實不宜立即入宮見駕，須等三日後煞氣散盡，小王再鄭重其事地謁見陛下，至於上回保和殿中所談之事，請秦公公轉告，說小王欣然從命，敬由陛下確定日期。」

之所以定三天後應酬康熙，是因她江明月這次快給累死了，只想大睡個兩三天補補元氣。

可是回到明月小築別墅，她果真如樹袋熊似的狂睡了兩天，但，悲慘地發現，已經失去了昔日嬰兒般的睡眠，做惡夢的能力倒是與日俱增，動不動就一夜數次驚醒。這個時代沒有心理醫生，就是有，江明月也不敢盡吐自己的秘密，太醫李鏜、楊亦芝等人開的『安神湯』的方子貌似用處不大，江明月覺得只有靠自己的意志、自我催眠以及時間來治癒了。

除了睡眠質量的重大變化，變化的最大的還有內心情感。不管怎樣，吳塵已作為一個很重要的人存駐在於她的心裡。

江明月曾細細分析過自己的情感，在行刺之前，對吳塵那是極其欣賞的，雖然他人平時冷漠寡言，不大合群，但他是整個訓練人員中身手最優秀的一個，江明月曾暗喻他與當時的田風馳是探險隊的『絕代雙驕』，那日田風池沒有來訓練場報到，令江明月非常失望，吳塵的分量也因此顯得更加重要，而通過這回獨臂神尼的行刺事件，讓她更深層地了解了這兩個「絕代雙驕」個性及背景，越發感到往常看到的他們只不過是冰山微角。

對於一個胸骨被打斷兩根，還要攀掛在上升氣球上保護自己的人，對於一個在高空缺氧的情況下，能將唯一的生機留給自己的人，但凡不是個天性涼薄者，又怎麼可能不感動於這種過命的情誼？（雖然吳塵後來向她解釋過「他身負『龜息功』，能象冬眠的動物一般，斷息、截脈，將內息深藏於識海，心脈幾近於無，身體僵冷，其狀如死」）但是江明月對他的感激之情並未因此稍減。

有了雷電歷險中的那種相依為命的經歷，有了熾熱無比的末日之吻，那是她意識之中的初吻，每個人對「第一次」應該都會有著比較特殊的感覺，那一初吻已在江明月的心裡起有微妙的變化。

「我愛上吳塵了嗎？」望著綃紗帳頂，江明月大膽地捫心自問。

「還不明朗，應該是非常喜歡的那種。」她老老實實地回答。那是一個神秘的男人，人前他可象西門吹雪般的冷冽如劍，在自己面前又象陸小鳳般的俊魅飛揚，與他交談，思路敏捷，話題難測，江明月驚奇於他的思維方式，並不受這個朝代的什麼禮教禮法控制，那是真正的率性而為，所表現的絕頂酷傲不啻於無冕之皇，江明月腹誹：康熙砍人還需要理由，而他卻是能「自由的主宰」，好在他已經厭倦了殺人如剪草的生涯，才反出了『幽刃樓』，要不還真是一把鋒利危險的雙刃劍。

有時江明月覺得吳塵跟三哥江明宇在某些地方有些神似，不知是不是同受過嚴酷的特種訓練的人，身上都會發出一種極其特殊的氣場。

「那麼，那個人呢？」江明月又想起了四阿哥。

回京后的起初幾日，天天遭黃帶子數字軍團輪番登門看望，送禮不斷，光補身的參茸之類藥材都收了半庫，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總是結伴而來。

當江明月面對四阿哥時，她的心頭每每升起了一種奇特的寥落之感，那日在四貝勒府中病榻前賢妻在側，兒女繞膝的情形深印於腦，她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雖然愛著，但絕對不到把自己搭進去的地步。

既然知道註定是個糟糕的結局，她不想再陷得深了，已經試著抽離，卻時時感到一種決撒的、悲涼的、苦澀的、溫柔的牽痛。

四阿哥是極其敏感的，很快明了她的意圖，苦懣傷懷自不必說了，但細思自己確實沒有立場和資本要求她什麼，正逢康熙帝似是不想讓諸皇阿哥與江明月走得太近，加碼分派差事，四阿哥重新掌管戶部，每天必來的十三、十四也被分別進了刑部和兵部當差，其他的數字軍團們也各有分工，明月小築的門庭漸漸恢復了平靜。

對於江明月來說，這倒是件好事，她覺得自己時間寶貴，不想多作情債糾葛，除了回京三日後的那次入宮去謁見康熙，其他時間都在籌備去喀爾喀蒙古的事項，又製得了幾種防身武器，間或視察一下玻璃廠、即將完工的香胰子工地、還有其他官奴鋪面生意，終日也是忙忙碌碌。

翻來複去了半天，床上的江明月還是了無睡意，索性披衣下床，從果盤中拿了個紅蘋果，在手中掂擲了兩下，喀嚓喀嚓地咬著吃，坐在桌案旁，加了兩根蠟燭，拿了支筆，羅列著明天的隨扈康熙帝的木蘭秋獵所做的準備，細細梳理了一回，覺得沒有遺漏，撐著腮，目光遼遠起來，好象看到風吹草低現牛羊的塞上風景，口中輕嘆著：「喀爾喀蒙古…勞力士金錶…到底曾發生過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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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們：

並非我故意怠慢各位的興頭，進三月以來白天忙公司新項目的前期立項籌備，晚上還要寫文，加上最近天氣又變化大，害得我鹽水吊了好些天，昨天才好一點，修整了這篇過渡章節連通下一章木蘭秋獵，敬請關注。（註：這段話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