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１１章：死神獰笑下的燃情
江明月聽了吳塵這話有點哭笑不得，緊張之心稍減，她定定神，擰大第四混合箱的氣閥，氫氧噴嘴的火頭加大，並約略地向他解釋目前要升入高空的打算。(www.16kbook.com)
只見他泰然自若地一笑，簡潔道：「上天入地，與你隨行。」
江明月聞言，心頭一跳，但此時已顧不得想別的，道：「我們需要氧氣面罩，還有被子……升上去會很冷。」
「我去拿！」
江明月強作鎮定，讓噴嘴保持最大的火力，氣球一邊膨脹一邊快速上升，她看了看手錶，又觀察著驚濤駭浪般撲過來的烏雲，這片雷雨帶移動的速度太快了，彷彿老天故意拿個黑鐵蓋子似的來封頂，含著雨滴冰晶和電荷的烏雲之間撞擊出可怕的雷鳴，條條閃電象銀色蛟龍般的飛舞著，據江明月觀察每分鐘閃電已達20到25下，誇張一點地說，天空中現在已變成一片火海，轟隆的炸雷聲早響成了一團……
空氣強對流所產生的暴風擊打著氣球布囊發出駭人的響聲，氣球動蕩不安地搖擺、旋轉，那情形就象是氣球自己朝著那片雷雲衝上去，又像是要被一個巨大無比黑色的沼澤吸進去……
「已經遲了……」江明月望著那團越來越近的黑色未知，瞳孔完全被黑色吞沒，扶住穩定桿身子不住地發抖，畢竟她還是個年輕女孩子，在面臨天地之威時，感到從未有過的渺小和恐懼。
吳塵雖也是臉色更顯發白，但比江明月表現得鎮定，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呈一個遮護的姿勢，低沉地說道：「不管上面是什麼，生死都在一起。」
江明月也毫無顧忌地緊緊地回抱住他，把頭依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象一個受了極度驚嚇的孩子緊緊地抱緊母親，以紓解心頭巨大的恐懼。
還在冰晶狀態下的粗大雨雹，幾乎隨著喧囂**聾的雷鳴聲一起傾瀉而下，打在氣球上撕布似的噼啪作響，閃電的火龍不時地貼著氣球邊緣掠過，在氣球周圍劃出一道道燃燒的切割線，氣球已進入了烏雲的火海之中。
「老天，求求你，你發發慈悲吧，我從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如果非要我死的話…讓我穿回去再死…我要見到爸爸媽媽…求求你…」江明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不住地祝禱著。
吳塵的懷抱更緊了，感覺他的下顎貼在自己的滿頭青絲上，江明月的手臂也緊緊地環抱著他，從沒有象此刻這般體味出『相依為命』的含義，她的臉頰和耳朵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能感覺他強壯有力的心跳，這使她覺得安全些，周圍閃電的弧光即使是在緊閉的眼睛中也是銀光飛竄，這使得江明月忽然產生了直面死亡的勇氣，她睜開了眼睛。
可怕的、驚險的、瑰麗的、夢幻的、動蕩的……江明月都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她眼中這幕「世界」——雷雨雲中的暴風氣流挾著它令人可怕的霸氣肆意發威，那些黑墨似的烏雲被捲動著，旋擰著，象許多垂死掙命的妖魔，捲入其中的『神舟號』氣球象是一枚足球，在天空中的足球賽中被無數雙無形的腳踢來撞去，但是，氣球不顧一切地仍在繼續上升，閃電象銀色的蛟龍在它周邊環繞著，彷彿伸手可觸，在照見的雲霧的一瞬，煥彩出難以名狀的色澤和弧光，美麗到可怕，可怕到驚心動魄……
江明月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無法形容，她怔怔的地看著，驚恐又新奇，半天，她的頭才動了一下，頭頂上親昵的相貼馬上移開了，她抬起頭去，看見了一張俊挺奪目的面容，那深藏巨瀾的眼神飽含著萬千柔情，他好象對身處的危險，全然不在意，只凝視著自己，神情似珍惜、似愛憐、似欣悅、似幸福……忽然他的頭俯下來……
一瞬間的錯愕！江明月猛地睜大了眼睛，吃驚地感受到嘴唇上的吻，決然而狂野，只有炙熱的唇輾轉在她的唇上，彷彿是用盡世上所有的感情來狂吻著她，彷彿是世界末日的最後一吻……
在翻墨般的雲堆里，在閃電的弧光里，氣球上的兩個人好象處在一個上古洪荒的混沌世界，一個諾亞方舟的毀滅時期，天地間就只剩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而且極有可能在下一秒就會走向死亡……江明月沒有躲閃或是推拒，她的心頭被喚起一股無法渲瀉、陌生的**，不再有思想，不再有理性，在陌生而絕望的狂熱中，她用嘴唇青澀地去回應他的吻……
雷聲，閃電，天地之威，死神的獰笑，一切去他的！臨死的前一秒，就放縱了，又能怎的！
在陽剛有力的懷抱中、在狂烈的、纏綿的、激切的、溫柔的熱吻中，她感到迷醉般的暈眩，那是意識中的初吻，她感覺自己像在旋轉飛舞，旋轉地舞向黑色的漩渦，心頭卻沒有了懼怕、只有失重般自由和活力的飄蕩……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周邊大亮，不同於閃電，江明月回復了些神智，是太陽！
「神舟號」已穿過雷雨雲層，升到了寧靜的高空，下面依舊是烏雲翻墨，電閃雷鳴，狂風肆虐，大雨滂沱，而氣球的上方卻是浩浩長空，陽光燦爛，更高的空中還有白雲飄若輕紗，自在悠遊，晴雨晦明之間，截然不同的氣氛，構築出天地間最美的奇觀。
「我們都活著！」江明月喃喃道，她伏在吳塵的胸前哽咽著哭了起來，經歷了那樣駭人的死裡逃生，難免喜極而泣。
「多事！」吳塵倒是惡狠狠地地扔給太陽一記「眼刀」，低聲咕噥著牢，雙臂卻攬抱著江明月，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像是抱哄著自家的一名九世單傳的嬰兒，低沉的笑聲從胸腔里升起：「別怕，別怕，看！我們賭贏了！」
只半分鐘的功夫，江明月警醒過來，她覺得自己處於一種不太正常的狀態，耳朵中的鼓膜彷彿乘坐飛機般地受壓，肺部也有些吸氣不夠用的感覺，她意識到了危險，掙開了吳塵的懷抱，道：「不，我們有新麻煩了。」
高空中的空氣密度已經明顯降低，空氣的稀薄使聲音的傳播困難，她的語聲聽入耳中，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
她先看了高度儀，居然已過了五千米，再看了手錶，穿過雷雲帶用了十四分鐘，伸手將噴嘴的火頭關小了些，再看著風向旗，風向為東，微風狀態，下面仍為電閃雷鳴雷雨帶，拿望遠鏡看去，烏雲累聚的雲垡是一望無垠。
現在能做的是：隨風而飄，等飄出下面的雷雨帶才能降落，若高度下降，重新回到雷雲當中去，天曉得有沒有上一回的好運，要不只能等烏雲散去，可是不能保證這場雷雨要持續多久，而現在最大的威脅是高空缺氧。
江明月心裡明白：在海拔5000米的高處，氧氣濃度大約只有海平面的51%，一般海拔高度每升高1000米，氣溫下降6.5度。儘管有太陽照著，但5200米的高空還是氣溫很低，兩人都裹上被子，但氧氣面罩只有一個，氧氣枕里的含氣量最多能用半個小時，而缺氧反應已開始折磨氣球上的兩個人，江明月只覺心律加快，為爭取到更多的氧氣，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來，太陽穴跳跳地痛，疲乏無力感襲來……吳塵已凝神運功，但他的肺部傷勢沒痊癒，呼吸之間，額角的一根筋都在暴起來跳動，看得出也非常痛苦。
「現在我們必須吸氧…每人輪換吸三口…保持清醒…一定要撐著活下去。」江明月覺得自己的聲音聽入耳中都在變形。
她打開氧氣面罩，先吸入三口，傳給吳塵，習慣性地看一下手錶的時間，兩人一替一換地吸著氧，時間一秒秒地流逝，氣球在高空的微風中象頭慢悠悠的老牛一般移動著，吊籃下方的雷雨雲層還在沒完沒了電閃雷鳴，好象放焰火一樣嘈雜不休。
忽然，正吸著氧的吳塵出指一點，江明月只覺得渾身酥麻地軟倒了下去，吳塵扶住她，放平，將氧氣面罩罩在了她的臉上，又將她身上的被子整理蓋好。
「穴道我點得輕，一柱香后就會解開。」他注視著她，那雙眼睛璨璨流光般地動人心魄，江明月焦急地瞪著他，用眼神命令他把穴道解開，他只微微一笑，丰采神俊狂魅飛揚，俯下面容，嘴唇貼上了江明月光潔的額頭，溫柔地吻了吻，語聲中帶著慵懶的自嘲的笑意，道：「田風馳跟你說了吧，我是幽刃樓的暗靈，江湖中第一殺手，人稱「紫陌公子」，曾經是殺人如麻，也知道自己不配善終，但現在機會來了，這次應該能留個全屍，我的後事就交給你了……」
江明月只覺心頭象被壓了一塊大石，沉得無法呼吸，只瞪著他，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從眼角直流向髮際。
他伸手過來，手指也似沾著情意，溫柔又細緻，輕輕地擦拭她臉頰上的淚痕，放入口中嘗了嘗，俊魅的臉孔帶著浪子的憊懶，笑道：「這淚是為我流的？味道真好！別擔心，我是嚇你玩的，會『龜息功』的人，不會那麼容易死。」
他握住她的左手，在她的身邊躺下來，幽幽地說著話，象是交待後事一般：「…若是我不能再醒的話…就把我埋了…若是能有個墓碑…就寫『吳塵』好了…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自從見到那個當街燒衣服的…小家丁…我就好象又…重生了…決定以後都叫這…名兒…這些日子…我才覺得自己…像個人一樣活著……」
「那天…在官奴市場……」
「那天…你朝我伸出…手說：站起來…朋友……」
「那天…你說的故事…生雞蛋…蘿蔔…茶葉……」
「那天…第一次坐…在這上面…你教我們唱《任逍遙》…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有志氣高…哪天也驕傲…就為一個緣…字情難了…一生一世…想捕捕…不牢……
江明月聽到他越來越艱難的呼吸著，講述著與她相識的點點滴滴，他滔滔不絕地傾訴著，好象是用活著的最後一次開口機會來表達他的用情，他費力地吟唱著她教的歌，就好像是釘在長刺上的荊棘鳥在人間最後的歌唱……
忽然，江明月感覺他鬆開了自己的左手，因為他已經控制不住肢體的痙攣了，他的肺腔中發出外傷氣胸般的痛苦喘息，從吊籃的竹板地上不時有駭人的抽搐傳導過來，軋軋作響，江明月不停地在流淚，心裡已無數遍的吶喊著求他不要再說了……
「我曾…恨死老…天…但現在…我感激它…讓我…得有今天…明月…其實我…早想這麼…叫你…我一向…驕狂…你是仙女…也好…親王…也罷…我都不管…我只當你…是我的至愛…女人…」
江明月感覺到身旁一陣劇烈的抖動，「明…」他象是竭盡全力地呼喚她，但只叫出了一個字，就忽然停住了，徹底靜寂下來，聲息俱無……江明月無聲地呼喊著他的名字，求他對自己說話，但是再沒有任何的聲響……
靜，寂，如死，而天地間像是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活著，那種害怕、無助、孤立無援揪扯得人幾乎要發瘋，可是動不了，流淚如湧泉般的眼睛，只能望著更高天流雲的游移，心頭已分不清那是種什麼感覺，竟是很駭異怎麼可能在這樣明媚的陽光下卻是這般的殘酷無比……
當氣球重新回到京城的上空時，所造成的轟動效應極為驚人，人人奔走相告，四貝勒府的總管戴逵接報后，矮胖的身軀以生平罕有的速度狂跑著，像極了一隻跳動的土豆，直奔正廳。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聽報的兩人都從座椅上跳了起來。
「回主子、十三爺，剛才接報，勇慧親王的回來了，那叫『神舟號』的物事在天上飛，如今四九城的人全知道了。」
「在哪裡？」
「象是往西邊的西直門方向去了。」
戴逵的話還沒說完，十三阿哥已衝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