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病危,柔腸千轉(四)

第99章:病危,柔腸千轉(四)

四福晉手中的羹勺無法掩飾地在碗沿上發出輕輕的「叮」的一聲。(www.16kbook.com)但這女人不愧是日後當皇后的料子,城府之深女中罕見,只見面上低眉順眼,尚帶著一抹淺笑道:「多謝親王提醒。」說完,用調羹舀起一勺,細細地吹著。

康熙見愛子病勢有了轉機,心緒有所好轉,在旁笑嘆道:「親王真是學究天人,連歧黃醫理都是如此精通。」

江明月微笑著回復:「陛下太過獎了,我愧不敢當,只是我對貴國的藥物並不了解,還需藉助貴國御醫的協助,再加上我國中的物理治療,相信能加快四皇子的痊癒。」

「何為物理治療?」太子胤礽搶先問出來。

江明月強忍著對此人的厭煩,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短時間內要解釋清楚這類醫術還是難度挺大的,就象貴國的醫術是博大精深,用三言兩語哪能說得完。」說話之間,眼神微微有些怔仲。

她看見了一個喂葯的情景:一個女人在給一個男人喂葯,舉動溫柔,帶著一種近乎膜拜級別的溫柔,女人把姿態放得很低,低到男人無法拒絕她的好意,同時,這種姿態又是極為高調的,正不折不扣地向旁人展示著屬於正妻的權利和歸屬。

她將目光移向那個男人,卻並沒有找到目光的對接,他低垂著眼瞼,慢慢咽下女人送過來羹勺中的湯藥,任由著女人用香羅帕擦拭唇上的葯汁……

雖然早知他妻妾成群,名草有主,可輪到親眼目睹,身臨其境是感受不一樣!只有十三阿哥看過來,眼神中在隱隱表達一種安慰之意。

在短短半分鐘的怔仲時間,江明月的心頭已歷經了驚訝——難以言述的酸——釋然……

也是,在皇上和太子的面前,無論是他還是我,所有最佳的應對方案就是「隱藏」,而且這女人是他原配髮妻,這是永遠都無法迴避的事實…記住你來這裡的目的…江明月…你要明白自己將要做什麼……

她內心正在巨浪翻滾,豈料這時,那倒霉太子很可厭地開了口:「親王看什麼哪?這麼入神,喔?四弟和四弟妹是我愛新覺羅家的梁鴻孟光,一向是夫妻恩愛舉案齊眉,真教人羨慕啊。」

江明月發揮出極高水平的情緒控制能力,淡然一笑道:「太子殿下原來是說這個,當然,夫妻恩愛是這世間的一樁美事,不過,我現在要考慮的是進行物理治療時,要不要再拿幾個『氧氣枕』過來。」只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轉移了話題。

「『氧氣枕』是個什麼物事?」康熙帝果然順承接話,這個開明的富有學習力的皇帝,平素也自負博學,可從江明月口中每每總能聽到陌生的用詞,也總能讓他產生探究的。

江明月閑閑地一笑,問道:「陛下,您可曾有過在早晨去樹林或是花園鍛煉的經歷嗎?」

康熙不知她是何意,答道:「曾有過。」

「感覺如何?」

「神清氣爽。」

「這就是了,經過我國的科學研究,在太陽光下綠色植物的葉子會因光合作用釋放出大量的氧氣,空氣中的氧氣含量高,能改善人體內的新陳代謝、血液循環,所以你會感到神清氣爽,我用同樣的原理製成了『氧氣枕』,設法集取氧氣並混合新鮮空氣的精華盛裝起來,能夠增強人的呼吸和心肺功能,達到救命的效果。」

康熙回想起起初四阿哥脈象細弱的情形和現在的脈象轉強一對比,不由得動容道:「竟有這等奇妙之物,拿來給朕一觀。」

「這個容易,不過陛下…一切還是等四皇子吃完葯再說。」

康熙深深地看了看她,接著將目光關注地瞧向四阿哥,見那一小碗參湯喂完后,他的臉色好轉了些,江明月讓四阿哥閉目養神了片刻,等個幾分鐘后再服用一小碗由三七粉、阿膠、藕節炭等藥物煎成的葯湯。

太子胤礽一心要同江明月套近乎,於是挑著話題:「方才親王進門時除了說氧氣,還說一個什麼碳的,那是什麼物事?」

聽這傢伙這麼問,江明月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於是笑道:「噢,太子殿下問的可是二氧化碳?經我國學者曾研究,人吸入空氣中的氧氣,氧氣隨血管通過血液運行全身,維持身體的各種機能的運轉,最後呼出的氣體叫作二氧化碳,這種氣體在密閉的房間內含量高時,人會感覺頭昏、氣短,甚至窒息,對於病人尤其不利,會缺氧到口唇發紫,昏迷不醒,四皇子當時就已出現那種癥狀,所以我建議這房間里的人絕對不能多,要定時開窗通風,增加空氣中的氧氣含量,再者,每個人的身上往往都帶有病菌,如果自身的身體底子好,對疾病就有抵抗力,只是現在四皇子的身體極為虛弱,抵抗力很差,所以我認為應該減少探視人數,以免發生病菌感染,呃…按貴國的說法就是『過病氣』。」

康熙顯出沉吟的神情,而後緩緩說道:「就依親王所言,朕看現下還是退出去為好,胤禛,你好生養病,老四家的,這房裡不宜人多,你也出來,讓親王和十三阿哥照看著就行了。」

四福晉的臉色微變,但極快地就恢復了平靜,垂首恭敬地說道:「臣媳領旨。」又朝江明月慢聲細語:「親王有勞了,我家爺就拜託親王多加看顧」,不待回復,又轉頭朝四阿哥柔順地說道:「爺…你安心養病…暉兒和琛兒都盼著阿瑪能早點好起來呢。」

江明月所站的位置雖然看不到女人的神情,但也能感到語氣中隱忍的深情以及話中的弦外之音,心裡對她居然生出幾許憫然。

皇令之下,霎時人走了個乾淨,屋內又只剩下十三阿哥和江明月,氛圍一下松馳寧靜下來,竟似帶有幾分微妙。

江明月抬腕看了看錶,打破了這份寧靜,笑道:「差不多該吃藥了。」說著,走到近旁的花梨木嵌螺鈿邊的几案旁,從砂藥罐里舀了幾勺藥,一看黑稠如墨,藥渣很多,再看朱漆托盤上還疊有一塊方正的白綃紗,心領神會,將葯又倒回罐里,將白綃紗蒙在碗上,舀了幾勺過濾去藥渣,盛裝入碗中有八分滿,端至床邊。

在榻邊坐下,用小羹勺在碗里悠悠地畫圈,攪拌起葯汁,有淡淡的白氣升騰起來,她舀起一勺,微微嘟起櫻紅色半透明的唇輕輕地吹著,說實話,她最討厭做喂葯喂飯的事,因為每次她能有這種舉動必然是家中出了禍事,昔日大哥江明耀因驟然傷殘自棄絕食時、昔日奶奶病故前的日子、還有就是爸爸或媽媽生病住院時……總之,她對喂葯喂飯的活兒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理障礙。

一抬頭,正對上倚靠在十三阿哥懷中的四阿哥那雙幽黑的眸子,見他定定地凝望過來,幽黑的瞳仁里閃著柔柔的喜悅的光輝,那眼神令江明月心頭一熱,隨即又有些黯然。

待要將羹勺遞過去,又怕掌握不住葯汁的溫度,先放在唇邊嘗了嘗,哇噢!帶草藥怪味最濃型的黑咖啡估計就是這個味兒,心裡默禱著:「三七粉阿膠藕節炭是吧,認識你們很高興,你們一定要管用啊」,一想到他要喝這麼苦的葯汁,竟是極為心痛地餵給他。

他慢慢地喝下藥汁,神色不變,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不覺得難喝嗎?」江明月蹙了眉,好象替他苦著。

「挺好…再來一勺…」他微弱地說著,舒心地笑。

江明月瞧著他有點傻眼,心想:該不該讓李鏜再檢查一下他的味覺。

屋外的陽光歡揚地湧入窗欞,到了屋內也不禁放緩了舞步,悄然飄轉,深怕驚動了這一幕:明月般皎潔的少女正用**靈巧的手一勺一勺地喂葯,蒼白清癯的男子一改平日的冷漠峻岸,只痴痴地望著她,神情卻是溫暖的,柔情的,夢幻般的,不置信的……縱濃墨般的苦汁也甘之如飴,他所倚靠的錦衣少年抱扶著兄長,石像般地一動不動,也瞧著喂葯的少女,黑眸瑩瑩,分不清內中藏著的是悲、是喜……

小碗中的葯汁終於喂完了。

「…再喝一碗…」他口吻中帶著一種奇特的依戀和求懇的意味,那黯淡含笑的眸子看著令人心疼。

江明月內心憐惜無比,口中卻粗線條地笑嘆道:「哇噢!可真能吃苦啊,不過,你現在的情況還是少食多餐為妙,只能先喝這麼多,覺得怎樣?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拿了溫水杯讓他嗽口,再與十三阿哥合力小心地扶他平躺下。

十三阿哥忽然笑道:「明月,你看一會兒四哥,我到那邊太師椅上伸伸腿。」說完,轉身出了木楹隔斷,坐在靠近房門那邊的椅子上。

江明月立刻明白了十三的用意,忽然感覺有些百味雜陳。

「好啦,『胃裡有湯,心中不慌』,很累了吧,閉上眼睛,睡一覺。」她邊故作輕鬆笑語,邊為四阿哥蓋上夾被。

他伸出兩隻手捉住她蓋被的雙手,手上已有了點握力,蒼白清俊的臉上露出幾分調皮眷戀的孩子氣,虛弱地笑道:「…我捨不得睡…怕你走了…這下…你走不脫了吧。」

他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忽然讓江明月的心一下變得很軟很軟,她也不掙脫,溫柔地俯低身子,象一位小母親向撒賴的孩子討饒:「好啦…我不走,就在旁邊守著你,行了吧!你也乖乖的,現在眼睛閉上,睡——覺!」

「…我不睡…只想你在我身邊…哪兒也別去…讓我好好看著你…」他痴痴地注視著她,忽然拉過江明月的右手,親昵地深吻了一下她的掌心,低喃道:「真想…在此時死掉…」

江明月心頭一顫,沒好氣斥道:「胡說什麼!」忽然唇角挑起一絲壞笑:「我初來大清,小露一手,你可別砸了我的招牌,我好歹是**遠近聞名的獸醫。」她把那個「獸」字讀為明顯的重音。

四阿哥不禁一窒,綻出一絲苦笑,真是要敗給她了,見他表情有異,江明月一下驚惶起來:「你怎麼啦?又疼了嗎?」

「有一點……」他順水推舟微皺了濃黑的眉,貪婪地攫取她的憐惜和溫柔。

「鎮定…放鬆…別緊張…都怪我不好…」江明月感覺自己上下兩排牙齒有點對打,她太害怕再看到那一幕血泉噴涌的場景重現,「我馬上把李鏜他們找來。」

四阿哥連忙阻攔:「不要…我逗你玩的。」

江明月兩道秀眉一軒,氣得手揚起來,半空中一頓,輕輕落在他的臉上,白皙纖美的食指和中指曲著箝了他的鼻尖擰了擰,嘟起嘴唇嬌嗔道:「敢嚇我?膽兒夠肥啊你?買了幾份保險啦?我今天一日三驚,不,已經不知道多少驚了,腎上腺素多分泌了十七八倍,你就象顆定時,還是早丟出去為妙,再敢騙我一次,哼,我讓你假疼變真疼。」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四阿哥見她輕嗔薄怒的女兒嬌態,雖然有些詞沒弄明白意思,可是心中愛極,早卸去了平日清冷的硬殼,言語告饒之中眼角眉梢俱是柔情無限。

江明月當然不想真的刺激他,苦著臉盯牢他道:「李鏜他們的葯還真是神呢,簡直是『九轉大還丹』,剛才一條蟲,這會兒一條龍,你說,要怎樣你才能睡著呢?」

四阿哥其實已經疲乏到了極點,但,又怎麼捨得睡去呢,面前就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子,謫仙下界般的靈秀絕倫,自己做夢都不敢想象能象現在這樣的相處,她對自己的親密、愛憐、溫柔……萬一睡著后,她又飛走了該怎麼辦?他只有苦苦強撐著,以求儘可能地延長這如同天堂一般的美好時光。

「給我念催眠詩。」他想起清江縣她為自己療傷后哄自己入眠的情形,那情形曾經在心頭一遍一遍地戀戀回顧,現在又豈能不藉機舊夢重溫。

江明月無可奈何,真是命中的魔星,只好又將那首催眠詩輕柔地念了一遍,哪知念完后,他又強自睜開眼,憊懶地笑著再次提了個要求:「沒睡著!明月,為我唱首歌吧,就唱那首《你是我的玫瑰花》。」

江明月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會有這首歌?」

「那天…在玫瑰莊子那兒你為我唱的…」他象是追憶著什麼,唇角噙笑,眼神迷離而柔和,無限的情意在波動。

江明月的心裡一陣繚亂:啊?我怎麼一點沒印象!難不成真對他唱過這首歌,這首歌的歌詞也太那個…啥了。

「…再為我…唱一遍…」他虛弱地懇求著,黯淡的黑瞳中忽然爆出了幾星歡欣的火花,只痴痴望著她充滿了夢幻般的渴望。

看著他如此光景,江明月象含了一口滾燙的蠟油,細緻如玉雕的下頜一陣輕顫,「上天,原諒我今日的放縱吧」,她默默地祝禱著,在心中起了個調,然後輕聲唱了一遍:「一朵花兒開/就有一朵花兒敗/滿山的鮮花/只有你是我的真愛……」

一曲已終,他星目餳澀得快要睜不開,卻仍戀戀凝視著她,「…我不想睡…明月…我不想睡…」他低聲昵喃,殘存的意志對著力盡神疲的進行痛苦地拔河。

江明月又怎會不知他苦撐的原因,秋水雙瞳中已有水霧縈繞,柔聲說道:「你既然不想睡,我就帶你去一個地方。」

她扶他側卧,用手輕輕地摩挲他的脊背,從后心處一圈,一圈,有著緩慢的節奏,語聲也是低緩柔和的,象一長幅絲綢在肌膚上慢慢地拂過。

「現在…胤禛和明月一起去散步了…他們牽著手…那裡有明月小築的白房子…今天的天氣真好啊…陽光金燦燦的…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暖和…很舒服…這時能看見池塘了…水面倒映著樹蔭…綠綠的…碧清碧清的…沒有鳥鳴…沒有蟬聲…好幽靜啊…一塊坐在鞦韆搖椅上…輕輕地晃著…有暖暖的風吹過來…伸個懶腰…很舒服…很舒服…頭頂上那塊天空很藍很藍…象一大塊藍瑩瑩的琉璃…美極了…還飄著白色的雲彩…有些象軟軟的綿羊毛…有些象軟軟的棉花堆…好想睡一覺啊…陽光暖暖的…棉花軟軟的……」

在她如吟如訴柔如春水的語調中,四阿哥酣然入夢,眉目開展,唇角微笑……

當江明月甫一出房門,等候在外的人群一下圍了上來,她也顧不得夾纏的探問,先吩咐李衛:「把這個『氧氣枕』拿回去讓翠兒收好,再拿兩個新的過來,不,把那四個都拿來,你趕緊去辦,對了,再拿幾壇蒸餾酒精一塊兒帶過來。」

「親王,胤禛現在的病勢如何?」康熙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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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也生病了,以後會將這幾天的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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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明月光(殊色清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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