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做兒媳婦

「奴才李德廣請肅王殿下安。」李德廣走到大殿的台階下說了這一句便恭敬的一動不動，身後的太監宮女們皆低着頭靜靜的等著，原本得了些小道消息知曉肅王已經翻船，近來言語上頗有些不恭敬的守宮宮人門皆覺得脖子後涼颼颼，難不成肅王殿下要東山再起了，想起天武帝往日對裏頭這位的疼愛，可能性不是沒有。

慕青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便看到蕭凜元迅速的打開殿門走了出去，她急急忙忙的跟了出去，正看到一個胖乎乎的老太監垂首立在台階下，這人她認識，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在天武朝的時候便是掌宮大太監，到蕭凜元當上皇帝還是隨侍左右，屹立兩朝不倒徹底改寫了什麼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慕青對這人非常的有好感，畢竟那個在她半死不活還鞭屍的人一家子都被抄家，還是這位公公宣旨來着，當時她還想着若不是這人是個太監，為她報了這樣大的一個仇，下輩子便是以身相許都不為過。

「李公公，父皇是讓你來宣旨的？」蕭凜元負手站在殿門前，雖然被慣了三日面色有些憔悴，身上的親王服也皺皺巴巴，但依舊清貴又傲氣，慕青控制不住的瞟一眼再瞟一眼。

「殿下，皇上讓您和王妃去承乾殿面聖。」李德廣和藹的看着蕭凜元，這孩子在貴妃還在的時候萬千寵愛，還是他看着長大的，雖然如今境遇不好，他還是想着在能幫的時候幫上一把，當然還順帶不動聲色的將站在邊上的肅王妃打量了一番，天堂到地獄還能如此從容，鎮國公生的好女兒。

「走吧！」蕭凜元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慕青一眼大步向前走去，慕青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就要看到那個將辰國江山擴大了三分之一的天武帝了，大概不管是誰都會緊張，她安慰自己。

「母妃還好嗎？」在一行人浩浩蕩蕩卻又悄無聲息的移動中，慕青聽到蕭凜元的聲音似乎有剋制不住的顫音。

「殿下，娘娘去的很安詳。」李德廣小聲回答道：「如今停靈在飛鸞殿，一切皆按貴妃制。」

玉貴妃，蕭凜元他娘死了？慕青強行壓制住心中的驚駭，難怪之前自己說起玉貴妃蕭凜元那樣生氣，原來當時他沒有將自己踹出去已經是克制的了，一時又有些同情這個才十八歲的皇子，在上一世的時候她見到過蕭凜元意氣風發的樣子，那樣眾星拱月的光芒似乎都要灼傷人的眼睛，可是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那樣飛揚跋扈沒多久，他和自己一樣沒了娘，慕青再看蕭凜元便覺得自己和他有了幾分同病相憐。

承乾殿是皇帝召見大臣，批閱奏章的地方，進去了便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慕青還未來得及打量裏頭什麼樣便稀里糊塗的跟着蕭凜元跪了下來，只覺得裏頭是全然不同於重華宮裏頭凄清又寒冷，便是她跪着的地板都是暖意融融的，在這暖意融融之中她聽到蕭凜元平靜又疏離的聲音：「罪臣拜見父皇。」慕青暗自嘆口氣，這個時候的蕭凜元還是太嫩了，雖然竭力剋制着自己的心緒，但話語里的怨懟還是直戳戳的擺在那裏，自己都能聽出來，跟何況閱人無數的皇帝，見到了未來的東臨帝這樣愣頭青的一面，她卻一點都不高興，這不是明擺着要吃虧……

大殿之中許久沒有人說話，久到慕青都以為皇帝喚他們來只是為了罰跪的時候，一個沙啞又威嚴的聲音道：「抬起頭來！」

慕青依言小心翼翼的將腦袋支楞起來，乾癟的面容，疲累的目光，雖然依稀能夠看出年輕時候的俊朗，但天武帝今年應該不會超過五十歲，面前這一個渾身散發着行將就木氣息的老人家不會是假冒的吧！

似乎是察覺到了慕青的目光，天武帝伸手向著她的地方點了點：「你是楊修家的丫頭，跟你姑姑很像，比以前還要像！」

以前是個什麼光景慕青還真不知道，不過現在還像就成，起碼安全一些，慕青心道，這個時候要不要謝主隆恩，畢竟拿她跟以前的端淑皇后比較，應該算是一種稱讚吧，慕青腦袋裏亂鬨哄的想，不過最終為了避免鬧笑話她只是露出最溫順的表情微微的低下了頭。

當然慕青低估了皇帝對她感興趣的程度,她聽到皇帝獨有的那沙啞的聲音道：「宮裏不太平，你回國公府去吧！」

好嘛，一個兩個的都讓自己回去，難道這年頭和離是一種潮流，慕青餘光掃過跪的比她稍前一點的蕭凜元露出袖口的手，攥的那樣緊，有紅色的痕迹從手掌中蜿蜒而出，是自己將自己的掐出血來了？她跪着往前挪了挪將自己的的爪子伸過去抓住蕭凜元的手，小聲的道：「父皇，兒臣做您的兒媳婦難道不好嗎？」

出乎意料蕭凜元居然沒有甩開她的爪子，慕青再接再厲的用自己的指頭使勁的往蕭凜元的掌心裏挪，感覺那隻比自己大很多的冰涼的手掌放棄一般的鬆開了手指，她自己的爪子擠進去縮在了裏面，感覺到手掌心的黏膩，這得掐出多少血，慕青覺得蕭凜元實在是有些呆，十指連心好不好，居然也下得了手。

慕青感覺到皇帝的目光似乎凌厲了許多，尤其是看向她與蕭凜元手指交握的地方，簡直有萬箭穿心的驚悚感，好在這目光並沒有持續多久便收了回去，頭皮都冒出汗珠的慕青幾不可查的鬆了口氣。

「肅王沒有什麼對朕說的嗎？」天武帝將注意力轉向了蕭凜元，語氣聽不出喜怒，當然態度十分疏離就是了，慕青垂眸，前世她穿的破爛吃的也不好，不是沒有想像過要是投胎成個公主什麼的該有多好，前呼後擁權勢富貴盡在掌握，如今看到這樣父不父，子不子的一幕，立馬覺得自己以前還是享了福的，畢竟她還能夠同自己娘親分享一個饅頭，抱着深重的同情，慕青安撫一般的握了握蕭凜元的手，以後自己這個老鬼就盡量對這個小鬼好一點吧。

慕青感覺抓着自己的手緊了緊，她聽到蕭凜元道：「父皇，兒臣知錯，兒臣懇請父皇讓兒臣見母妃最後一面。」

「孽障！」天武帝大聲斥責道，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凌空飛來直直的砸在了蕭凜元的額頭上，而後落在地上發出脆響，一隻四分五裂的杯子，蕭凜元的面前有血滴落，慕青嘴角抽了抽，蕭凜元額頭肯定是破了，天武帝真是太兇殘。

「請父皇准許兒臣見母妃最後一面。」蕭凜元只覺得自己一隻眼睛血霧重重，周身如置冰窖，唯一能讓他稍有慰藉的，只有握在手掌中的那縷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