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翌日。

決塵是被驚叫聲驚醒的。

他剛想向紓薇發飆,以為又是那個大小姐踩到蟑螂什麼的事,但看到她顯然也是嚇醒的。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是我,是門外。」

他沒好氣地推開門,想要看看到底是誰。

若是其他的房間,決塵也不會那麼奇怪了,但是聲音源頭,卻是在對面天字二號房。

那房間昨天還住着自己。

他回頭叫了叫紓薇,少女一臉茫然地跟出來。

他全身的神經不自覺繃緊,兩人一起走進天字二號房,看見小二往後倒在門前不停地發抖。

「死人了!」小二邊叫邊推。

「什麼東……」決塵剛地走過去,立馬被一陣撲鼻的血腥之氣嗆到。

紓薇上前一步,看到房裏情形,臉色變得慘白,捂著嘴退了回去。

——那些昨晚還健在的六個殺手,一夜之間竟變成了六具屍體!

那些屍體就擠在桌子旁邊,有的扶著桌沿,有的拉着另一具屍體的衣服,有的手還向上舉著,保持的死時一瞬間的姿勢,似乎還來不及有絲毫反抗,就已經僵硬。僵硬的屍體上別無傷口,只有脖子上黑血淋漓,順着胸口一直淌到地上。

地上宛如鋪開了一張暗黑的地毯。若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想像,人的身體里居然能流出如此多的血。

決塵見慣了死人,看到此情此境也不禁倒胃。

他立時走了進去,命令小二關上門后,對他道:「不要讓客棧的任何一個人發現屍體,就說是你見了老鼠才叫的,這些屍體我自會處理。」

小二驚慌地點頭,門「吱呀」一聲關上,空氣得不到順利流通,血腥味越來越濃。他捂著鼻子,蹲下身子查看屍體。

脖子上的傷口,粗看之下毫無區別,都是短劍所傷。然而仔細一看,上面劃開的劍痕裂口的程度沒並不完全相同,他知道,那是由於武器的鋒利程度不同所致。

六個人,六個傷口,自然是被自己的短劍所殺。

傷口流出的血呈暗黑色並不奇怪,是昨晚自己所施的廣陵散之毒所致。決塵只是想讓他們昏迷幾天而已,卻沒想到被兇手利用,殘殺到如此!

絲絲涼意滲透進每個毛孔,決塵打了個冷戰。

殺手目的何在?不在於紓薇兩人,卻兩次讓他們看到。

「跟殺死胡笳十二拍的兇手是同一個!」紓薇聽到「死者都被自己的武器殺死」時,斷定道。

決塵點了點頭。

「兇手到底要幹嘛?」

「我也想問你——兇手不是桑陌歌,不是朱雀,是誰?」

紓薇搖頭,皺着眉道:「我們,不會有事吧?」

決塵翹著嘴,搖搖頭,這種時候依然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

「那六個人,你處理了?」

「恩,灑了硫磺水,把屍體全部融化掉。」決塵道。屍體不能留下,總不能留下一絲痕迹可尋。

「我門該怎麼辦?」紓薇問道。

決塵看出她雖然表面不慌不忙,但心裏難掩焦慮,於是故作輕鬆笑了笑,道:「早走早好,客船就要來了,馬上走。」

紓薇「哦」一聲點點頭。

門外遠遠的傳來吆喝聲,紓薇面無表情,道:「客船來了,走吧。」

小二似乎沒有從早上的陰影當中走出來,直到現在還兩股戰戰,硬是決塵怎麼安慰都不起用,紓薇想了一下拋出幾兩銀子,方才使他鎮定了心神。

兩人把該做的事做好了,說走就走,本就一身輕裝沒帶什麼行李,牽着鬼王宮留下的兩匹馬便離開了客棧。

一路上,決塵還在泛著疑惑。就在決塵發愣的當,紓薇一直盯着他。待他發現后,疑惑地道:「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害怕,小陶不見了,安總管也不在了,鬼王宮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家。」說着差點哭了起來。

決塵犯難,急道:「怕什麼,有我呢。」

「我懂,你一直在我旁邊,可……」

「相信我啊,我不是你夫君么?」

紓薇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決塵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竟說出這種不害臊的話來。

等到紓薇咧開嘴笑出來時,他低下頭,臉上火辣辣的。

紓薇笑着把手挽過來,嚇了他一跳。

「干……幹嘛?」

「我們不是夫妻么?夫妻就要這樣手挽手嘛。」

「不要啦,走開!」

「要相親相愛嘛。」

「放手!」

「不要。」

「走開!」

「不要。」

「走開!!」

「不要!」

……

兩人打打鬧鬧來到東瀛港。

東瀛港是中原的第一大港,是南方唯一獲得許可的出海港口,雖然也是隨着海防狀況開閉不定,但整個南方的大船都不得不集散於此。

昨夜的一次海潮,將港口攪得污穢不堪。木材、貨物、魚屍,還有小漁船的殘骸都凌亂地散落在周圍的海面上,在陽光下漸漸**,然而東瀛港的居民似乎已見慣不慣。

客船上有人吆喝着「上船」,兩人一直鬧到甲板上,待到付了錢方才安分下來,牽着馬走上去。

決塵是十六年來第一次出港,對這裏的一切事物都無比好奇。他將白袖墊在腮下,倚著欄桿,興緻勃勃地看看樓下來往的小販,又看看穿梭其中的小船,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然後他看到了海鳥。

決塵望着那些白色的海鳥,那些矯健的鳥兒張開輕巧的雙翅在空中滑翔,就在觸到水的時候止住了向下的趨勢,貼著水面又開始滑上去。

「好漂亮!那些鳥是白鴿么?怎麼不太一樣?」決塵談到,笑得咧開嘴。

「是海鷗啦——海鷗!」紓薇糾正道,「決塵原來也有不懂的東西。」

「切!」決塵懶得理她,自言自語道,「『海鷗,水鳥也』,聽師傅說過,這些鳥的嘴利得很,是抓魚的高手,幸好那隻嘴不會攻擊人,不然就麻煩了……」

斯時,遠處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那你就麻煩了!」

決塵剛覺得這聲音有一絲熟稔,耳邊傳來紓薇的呼聲:「小心!」

他驚了一下,手下意識地收進袖中,只聽見「嘎」一聲鳥鳴,遠處的一隻海鳥宛如受到了刺激,扑打着雙翅,如一把箭向決塵射來!

幸虧決塵早已戒備,沒等海鷗的鳥嘴刺到自己,白袖一揮,一陣廣陵散毒煙騰起來,翀過來的海鷗瞬間被淹沒其中,再也沒見飛出來。鳥兒在白煙中慘叫兩聲,跌在決塵腳下,撲騰兩下,兩腿一伸,便沒了生息。

就在以為自己要脫離險境之際,那陰惻惻的聲音道:「沒那麼容易躲掉!」

又是「嘎嘎」悲鳴,決塵愕然望向遠處。

四五隻海鳥聽從主人的指令,撲騰著翅膀,化作利劍彪射而來!決塵想拿廣陵散已經來不及。

就在他絕望之際,幾粒黑珠從他右方射了過來,正好打在幾隻海鳥身上,「啪啪啪」幾聲,海鳥攻勢一滯,墜落下來,眼珠子翻白,已然奄奄一息。

決塵驚得背後冒着冷汗——若不是這幾顆珠子,自己就真的葬送在幾隻鳥的嘴下。而小小几粒黑珠子,竟比弓箭更准更猛!他又是驚訝又是佩服。

紓薇跑了過來,習慣地拍拍他的臉:「你沒事吧?」

「我命大福大,怎麼可能有事?」

紓薇眼睛向右斜了斜,示意他往右看。

——來人身材清癯高挑,星目劍眉,如蓮花般俊秀優雅,救他的不是桑陌歌是誰?

「謝謝桑大俠。」決塵道。

男子伸出食指示意她噤聲,想來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就是桑陌歌——確然,天下第一的桑陌歌,竟只及弱冠之齡,讓人看了也覺得匪夷所思,只怕會找來太多麻煩。

桑陌歌對着甲板上的一個身影,莞爾道:「式體術都用在鳥身上了,小心下地獄的時候沒好日子過。」

「哼!」朱雀一襲白衣順着海風翻飛,面目被白紗遮住,譏誚的語調陰冷無情,「放心,我沒下地獄之前,你們都沒好日子過。」說罷轉身欲走。

「老妖婆,還有臉回洄洛島么?看我爹怎麼教訓你。」紓薇沖着她的背影喊道。

女人聽到,卻不生氣,反倒爆發出一陣讓人全身發麻的刺耳笑聲,身影逐漸消失在甲板的通道里。

決塵依然記得感謝,對着他鞠躬道:「上次謝謝!還有這一次。」

男子嘴角彎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哪裏哪裏,舉手之勞。」

「要我怎麼報答你?」

「這就不必了。」

「我決塵天下第二上天入地都不怕,就是武功不好,你難道還有什麼我做不到的?」

「這倒不是。」桑陌歌面無表情,「請我吃頓飯怎麼樣?」

決塵並不覺得這樣胡鬧似的要求很奇怪,因為桑陌歌本就是個怪人。

於是他拍拍手,爽快答應了。

(作者的話:寫到這裏,也算是突破5w大關了吧,從沒寫過那麼長的小說,也算是突破啊~!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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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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