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消失
「你不是喜歡殺人嗎？你不是很享受虐殺時的快感嗎？」雷萬里死死的盯著朝魯，隨後一個頭重重磕在了地上，悶雷般的吼聲透過暴雨帶上了決絕的寒意：「我求你饒了她，我是武者巔峰，我的體格很好，對痛苦的耐受力也很高，只要我儘力配合，一定可以讓你滿意。」
雷萬里抬起頭看了一眼被淋得像只落湯雞似的小豆子，又重重的磕頭道：「只要你饒了她！」
朝魯的呼吸粗重了起來，閃爍不定的目光顯示出他正在痛快的殺死兩個人還是享受的虐殺一個人之間不停的徘徊。
還沒等他最終做出決定，小豆子已經叫喊著道：「大叔，你幹什麼！快起來，不要求他！媽媽說了，咱們唐人就算死也不要去求那些蠻人。」
小女孩說著，扭回頭恨恨的看了朝魯一眼，目光里沒有絲毫畏懼，有的只是無盡的仇恨，她對著猛然抬起頭，掙扎著站起了一半卻又噗通一聲跌坐在泥地里的雷萬里寬慰道：「沒事的，大叔，其實我一點都不怕死，就算哥哥沒來救我，我也不會害怕的。我說的是真的，因為死了，我就可以去找媽媽了！」
「媽媽說她會來接我，可我現在知道她騙人了。不止媽媽，還有鳳章哥哥和雲溪姐姐，他們也在騙小豆子，媽媽根本回不來了，他們卻不告訴我，其實我知道她是去找爸爸了。」
小豆子的臉上泛著開心的笑容，好像看到了夢裡的爸爸媽媽真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她咯咯的笑著道：「現在小豆子要去找他們了，只要找到了他們，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說小豆子是沒爹的孩子了。」
「大叔，小豆子真的好想他們呀……」小豆子說著說著，突然又變得擔心起來，小嘴一撇，就像是要哭了似的說道：「只不過，就不知道死會不會很疼，小豆子最怕疼了……」
她還沒哭，雷萬里卻是實實在在的快要哭了。
如果小豆子大哭大鬧，不停的罵他，也許他的心裡還會好受一點，但偏偏這小女孩表現的異常懂事，像個小大人似的反過來安慰著他。聽著她細聲細氣的微笑著說要去找媽媽爸爸，看著她明明怕疼怕的要命還癟著小嘴忍住不哭的樣子，雷萬里只覺得一顆心就跟被無數把小刀不停的切割一般難受。
小豆子瞪著眼睛發了會呆，隨後便決定不再去糾結疼與不疼的事情，因為她突然又想到了一個無比嚴重的問題。
「叔叔，一會兒你殺我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砍我的頭？不然的話，媽媽可能就認不出我了。」
當著這裡每一個人的面，小豆子用一個四歲女孩單純天真的想法，用異常清澈的懇求目光，看著朝魯無比嚴肅的說道。
軟軟糯糯的聲音傳遍了全場，嘩嘩的暴雨中，小女孩的聲音顯得那麼柔弱，帶著誠懇的哀求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獸在魔掌中微微顫抖。
「小豆子啊！」隨著突然暴發的一聲撕心裂肺的悲號，雷萬里一頭扎進了厚厚的泥漿中，這個唐軍中有名的硬漢終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哀，淚水合著雨水嘩嘩的流下。
沒有任何詞語能夠形容雷萬里心中的懊悔，這種悔恨在聽到小豆子說出剛剛的那句話的時候，終於到達了頂點。
這種久違了的純真毫無防備的出現在殘酷冰冷的戰場上，就像一場席捲心靈的風暴，讓所有的蠻族步兵都安靜了下來，很多人偏過了頭不忍再看，更多的人感覺到自己握刀的手都在劇烈的抖動。
「小豆子，大叔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大叔該死，我是個混蛋，我他娘就是個罪人啊……！」雷萬里還在哭喊，緊閉著雙眼，張大了嘴巴，嘴唇間牽連出一條分明的唾液連線，滿臉的肌肉都隨著整個身體像篩糠一樣不停地抖動。
他摧心撓肝一般的哭嚎著，不斷用額頭砸向泥濘的地面，兩個碩大的拳頭猛力的捶打著胸膛。此時的雷萬里好像瘋了一樣，用他現在所能使用的一切方式在自毀式的折磨著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發泄出心中的懊惱和憤恨。
他恨朝魯，但他更恨自己！
十幾年前，就因為自己的緣故葬送了十個兄弟的性命。十幾年後，又是因為自己的魯莽讓只有四歲的女孩殞命，也許還要再搭上陳鳳章的性命。
雷萬里突然覺得，自己壓根就不應該怪誰，這一切的悲劇都只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因為自己無能，所以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每當他想要救助的人陷入險境的時候，他都只能這樣無奈的看著！
為什麼自己沒有早一點意識到這些，為什麼這十幾年來自己沒有更加刻苦的修鍊，為什麼一直以來自己就只是後悔自己當初沒有遵守那條該死的規則？
如果自己有陳鳳章那樣的身手，這個蠻人憑什麼在自己面前猖狂？
這樣一個無能的人，居然還舔著臉指責人家不該救助孤女，雷萬里覺得臉上的溫度簡直能讓冰涼的雨水沸騰起來，也許自己早就應該去死！
這個念頭一旦從心底里滋生出來，就開始像夏天的野草般不可遏制的瘋長。
雷萬里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像瘋了一樣一把掀開早已鬆散的胸甲，讓暴雨盡情的沖刷著鐵一般的胸膛和黑黢黢的胸毛，沖著朝魯咆哮道：「來吧，雜種，你不是要殺嗎，先殺了我！讓爺爺看看你這個蠻族畜生的刀到底有多快！」
他把胸膛擂的咚咚作響，踏著腳下的泥濘在風雨中前行，深一腳淺一腳雖然走的歪歪扭扭，卻始終堅定的向著朝魯一步步逼近。
朝魯被小豆子出乎意料的成熟和雷萬里狀若瘋狂的野性震驚了，但下一刻他便回過了神，心中的怒火更加劇烈的燃燒起來。
「不用急，你們都會死的。」朝魯舔著猩紅的嘴唇，一手拎著小豆子，另一手一寸一寸的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彎刀，嘶嘶的刀身與刀鞘的摩擦聲就像大漠里響尾蛇發出的警告。
雪亮的刀光晃白了周圍一圈蠻人的臉龐，朝魯的目光比手裡的刀光還要駭人，他把彎刀高高的舉起，鋒利的刀刃正對著下方小豆子的頸窩。
朝魯冷笑著看向還在步步逼近，但卻已經來不及了的雷萬里，淡淡的說道：「我記得我說過，我要你看著她先死！」
一道長長的閃電猛然間劃破長空，緊隨而至的是驚天的雷鳴。
雷聲中，比閃電還亮的刀光急劈而下，掛著尖嘯的風聲一下子切斷了連綿的雨絲，向著女孩柔嫩的脖頸毫不留情的落下！
唰！
多麼完美的一刀！
速度，力量，角度，軌跡，無一不是朝魯想象中的樣子，他彷彿已經看到了小女孩那顆可愛的腦袋被噴薄而出的鮮血頂飛起來的樣子，朝魯簡直要陶醉了。
殺人是一種藝術，能夠帶來極致的快感，他一直這麼認為。
亮紫色的刀芒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毫無阻礙的從朝魯的頭頂貫穿了他身體一側的整個空間。
但緊接著，朝魯的臉色卻在瞬間變得鐵青——這手感不對！
想象中那種令他興奮的鋼刀斬進血肉里的鈍感並沒有出現，一刀砍空的感覺讓朝魯的身體和心裡彷彿經歷了失重一般難受。
朝魯凝目看去，他的左手還保持著抓握的形態，但那個被他抓著的女孩卻已經不知去向。
「怎麼可能！」朝魯爆發出一聲狂怒的吼叫，被激怒的雙眼瞪向泥地里的那個南唐人。
一定是他，朝魯憤怒的想，除了他還有誰敢在自己面前搞這些小動作？
但空蕩蕩的草地又一次讓朝魯發出不可置信的咆哮：「人呢？」
他怒視著周圍傻獃獃站著的一群北蠻步兵，感覺自己就快要爆炸了。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剛剛還掙扎著向自己靠近的唐人此刻竟然跟那個小女孩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簡直是荒整個長生天的謬，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們這些混蛋，飯桶！」朝魯向著所有站在他面前的士兵們暴跳如雷：「告訴我，那個南唐人和小女孩在哪裡？他們用了什麼把戲竟然騙過了我朝魯大人的眼睛？！」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就像是在配合他所說的話，那些北蠻士兵竟然真的變成了混蛋和飯桶，他們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保持著跟剛剛一模一樣的姿勢，一言不發表情僵硬的就像一根根人形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