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大叔，我們是不是就要死了？
「既然目標進套了，那就殺了那個女孩！」
這句話是被朝魯用輕鬆而愉悅的口吻說出來的，但聽在雷萬里的耳朵里，卻猶如雪山頂峰能夠頃刻間把人凍成冰雕的寒風一般冰冷。
雷萬里滿腔的悍勇和熱血似乎都被這句話給凍結了，一直拚命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身體也突然間變得鬆弛了下來，他無力而順從的躺在地上，仰視著高高在上的朝魯，眼睛里已經再沒有了往日的桀驁和狂野，用一種他以為永遠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的可憐語氣道：「別殺她，我求你！」
「你說什麼？」朝魯愣了愣，然後饒有興趣的彎下腰仔細欣賞著雷萬里臉上屈辱的表情：「你再說一遍。」
「求求你，放了她。」雷萬里又一次說道，說話的時候他把臉深深的藏在滿是爛泥的雜草里，頭上和脖子上的血管都因為強烈的羞辱而幾乎要爆炸：「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陳兄弟已經被你們引進了陣里。你殺了我，放了她，她只不過是個小女孩而已，放了她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威脅。」
「呵呵呵呵……」朝魯發出一串非常滿足的笑聲，似乎能讓雷萬里這樣的硬漢屈服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他湊到了雷萬里憤怒扭曲的大臉邊上，盯著他黑色的瞳孔，一字一句的笑著道：「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情，我殺你們不是因為怕受到威脅，而是因為……」
他故意停了停，欣賞夠了雷萬里憤怒、屈辱而又絕望的表情后，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喜歡。」
雷萬里的瞳孔頓時收縮成了一個針尖大小的黑點。
「狗娘養的！」
他狂吼一聲，宛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雄壯的身子突然劇烈的掙紮起來，一股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量竟然讓他有那麼一瞬掙脫了朝魯的壓制。
一口腥臭的血霧隨著這一聲怒吼全都噴在了朝魯的臉上，一點沒有浪費。趁著他條件反射的閉上眼睛的瞬間，雷萬里一個頭錘狠狠砸在了朝魯的鼻子上，兩條鮮紅的小溪立刻出現了，順著朝魯尖削的下巴歡快的流淌。
「該死的！」
朝魯一手捂著鼻子發出狼一般的嚎叫，他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俘虜的手裡栽了跟頭，怒發如狂的他抬起腳來狠狠就是一下，又一次把雷萬里的大臉踩進了混合著血水的爛泥里。
咔嚓！
雖然有泥水的緩衝，但脖子與皮靴接觸的部位還是暴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劇烈的疼痛讓雷萬里以為自己的脖子已經被踩斷了。
「啊！」小豆子看到這殘忍的一幕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她捂著小嘴顫抖著喊道：「大叔，你沒事吧？疼不疼？」
聽到小豆子的聲音，雷萬里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而且就連身體也還保留著知覺，他想跟小豆子說他沒事，他還想對小女孩笑一下，但朝魯沉重的皮靴卻讓這一切都變成了妄想。
「放心，你這隻爛泥里的臭蟲，朝魯大人是不會讓你就這麼輕易死去的。我要讓你先看到那個女孩被一刀斬斷脖子，然後才讓你好好品嘗一下激怒我朝魯大人的後果！」朝魯陰測測的聲音讓雷萬里的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然後他就感到那隻踩著自己的大腳抬了起來向旁邊走去。
朝魯踱著緩慢的步伐，皺著眉頭走到了步兵隊長的面前，抱著肩膀問道：「我說殺了這個女孩，你難道沒有聽到嗎？」
「大……大人……」就連步兵隊長也被朝魯的殘暴嚇壞了，他抱緊了懷裡的女孩，上牙和下牙在激烈的打架。
「為什麼還不動手！？」朝魯的目光又變得陰沉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我不能殺她，薩庫爾王子不允許我們殺死沒有攻擊性的平民。」步兵隊長顯然非常害怕，他根本不敢去看朝魯的眼睛，但他還是把小豆子藏到了身後，堅持著說道。
「薩庫爾？那個婦人之仁的蠢貨？」朝魯意外的笑著，緊接著意外就變成了猙獰，眼睛里漸漸氤氳了一層血色，他感到自己的怒氣已經被接二連三的挑釁快要蓄滿了，現在就連一個區區的小隊長也敢搬出薩庫爾來教訓自己！
朝魯緩緩的伸出手臂抓住步兵隊長的脖子，然後又把他快要三百多斤重的身體一點點提離了地面，看著他像一條離水的魚一般在自己的掌中掙扎，朝魯才感覺胸臆間的悶氣稍微輕鬆了一點，獰笑著道：「草原上除了那個白痴以外，誰會對自己的敵人仁慈？要不是因為這條愚蠢的命令，我們北蠻的勇士早已經佔領了南唐！」
「他憑什麼一出生就是王子，憑什麼一個人佔了那麼多令人眼饞的資源？哼，什麼草原上第一勇士，什麼北蠻百年來僅見的天才！如果把這一切都給我的話，我也早就突破了修者的境界，為大巫建立比他輝煌一百倍的功勛！」朝魯看著因為缺氧而掙扎的越來越無力的步兵隊長，不屑的隨手一掄，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巨大的撞擊和沉重的鎧甲讓這個年輕的隊長立刻吐出一大口鮮血。
呸！
朝魯吐出了一口濃痰，正落在步兵隊長的臉上。
他輕蔑的目光掃過了所有默默看著這一切的北蠻士兵，一把抓過瑟瑟發抖的小豆子，把她幼小的身體高高舉起，就像是舉著一個大號的布娃娃，向每一個噤若寒蟬的士兵們吼道：「告訴你們，我這次是奉了大巫他老人家的旨意來執行這個任務。你們想清楚了，到底是要站在薩庫爾一邊跟大巫作對，還是遵循大巫的意思，去為自己的部族贏得榮譽，為自己的家人掙得獎賞！」
「現在，」男人張狂的站在一群步兵們中間，指著他們正在痛苦呻吟的隊長大聲問道：「還有沒有跟他一樣想要阻止我的？站出來！」
砰！
還沒等士兵們反應，他突然飛起一腳，把倒在地上的步兵隊長踢的飛了出去，在地面上滑出一溜長長的痕迹，最後狠狠的撞進了步兵的隊伍里，引起了一片劇烈的騷動。
看著大口嘔血的年輕隊長，朝魯嘿嘿冷笑著道：「不過我提醒你們，跟大巫作對就是這樣的下場！」
在朝魯惡狠狠的目光中，在隊長猛烈的咳嗽中，每一個士兵都羞愧的低下了頭，這個舉動引來了朝魯又一陣放肆的狂笑。
「大叔，你還疼不疼？我們是不是就要死了？」
在朝魯笑的最開心的時候，一個稚嫩的童聲突然響起，夾雜在瘋狂的笑聲里顯得異常明顯。
小豆子被朝魯抓在手裡，不再像剛剛那樣掙扎哭鬧，而是用兩個烏溜溜的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泥地里的雷萬里。也許是已經適應了接連不斷的恐懼，也許是已經接受了即將到來的命運，小丫頭徹底恢復了平靜，嘟著嘴，鼓起肉呼呼的臉頰，扎撒著雙手，全神貫注的等待著雷萬里的反應。
這小丫頭只要一恢復了正常就變得異常可愛，可愛的讓人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可愛的讓人為她的遭遇感到心碎。
雷萬里無力的仰面朝天，在他的視野里，一個可愛的大頭娃娃穿著碎花布衣，扎著凌亂的衝天小辮，取代了滿天的烏雲和雷電。
「不會的。」
雷萬里勉力擠出一點笑容，他不知道，他滿臉的污泥和抽搐的肌肉讓這個笑容像鬼哭一樣難看。但小豆子卻依然看出了雷萬里的善意，馬上回應了一個甜甜的笑，孩子天真的小臉在鬼哭狼嚎的曠野上讓雷萬里感到了異常難得的溫馨。
「小豆子別怕，你不會死的，大叔也不會，咱們都不死，等過一會兒，你鳳章哥哥就會來救咱們的……」
雷萬里努力的搜刮著肚子里不多的詞語，還想繼續給這個受驚的孩子一點安慰，但他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他看到，一滴雨水穿過雲層，被狂風吹卷著斜斜掛在了小女孩的腮邊，晶瑩的反光讓他還以為那是一顆女孩的淚珠。
但緊接著，如瀑的暴雨就突然而至，天地間到處都充滿了細長而密集的雨線。大雨滂沱，漸漸衝散了四周瀰漫著的衝天白霧，朦朧了遠處的青山綠水，也模糊了近處的血影刀光。
周圍那些步兵彷彿變成了一些不再重要的背景，小豆子身後兇惡的暴徒也似乎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圖標，在雷萬里的眼裡，現在唯一無比清晰的，就只有小豆子那微笑中帶著幾分委屈的小臉。
「大叔，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一定要哥哥扔下我？其他的叔叔們都很喜歡小豆子的，他們還送了我好多好多的禮物。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是不是小豆子不聽話？媽媽說，只有小豆子不聽話的時候才不招人喜歡的。」
這個問題顯然是小丫頭心裡的一個疙瘩，即使面對著滿天的暴雨將要死去，她也很想要在臨死之前把它弄清楚，彷彿這對於她來說才是天大的事情。
雷萬里張大了嘴，絲毫沒有去管被雨水灌了滿頭滿嘴，他想解釋，但他卻不知該怎麼解釋。
說來話長，對著一個才剛剛四歲的小女孩，他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再說了，就因為他過去救錯了人，就應該讓眼前這個小女孩賠上性命嗎？
她才那麼小，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卻要因為自己的錯誤而要提前結束！
看到小女孩一臉天真的望向自己，眼睛里滿是委屈和疑惑，雷萬里的心顫抖了，他絕不允許她就這樣死在自己的眼前。
雷萬里突然掙扎著從變得泥濘一片的草地上坐起來，看著毒蛇一般的朝魯，他決定再試一次，試一試對方是否還殘存著一丁點兒屬於人類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