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平!

第六章 不平!

「這位新縣令,就是那曲縣令,今晚萬花樓花魁的父親?」陳鳳章此時的語氣已經帶了些罕有的冰冷,只不過眾人都被夥計的話吸引住了,卻沒人留意。

「是啊,唉,好人沒好報啊!」夥計又自己滿了杯酒,一飲而盡道:「你們是從北門來的吧?見到了北門外那條寬闊的官道吧?那就是去年曲縣令帶我們修的。他說衛縣的位置非常重要,正好是在泉柳二州的交界之處,只不過因為道路難行,所以才顯得偏僻蕭條。他還說,只要修好了路,就不怕引不來人,只要有了人,那就什麼事都好乾了。」

夥計指了指這座酒樓道:「看著這酒樓沒有?以前衛縣哪裡有這麼大的酒樓?就算是有了也沒人來吃飯啊!可自從修好了路,周圍各個縣城都通了起來,就連那粟城裡的貴人們有時路過也會來咱衛城歇歇腳。」

那夥計說到這裡,又傷感的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鼻子里的酸意,喃喃的道:「那兩年鄉親們的日子過得美呀,人人心裡都有了盼頭。兩年中曲縣令沒有收過稅,也沒有貪過錢,他親自向上申請減免了衛縣三年的糧賦,省下的錢全用於改建衛城。也正是因為這個,他才得罪了杜遮天。」

陳鳳章撕了條雞腿塞到夥計的手裡,又給他再滿了杯酒,饒有興趣的道:「哦?這一段給我們好好說說,這曲縣令到底是怎麼跟杜遮天結的怨,那杜遮天又是如何對付曲縣令的?」

「這位爺,這個事情還不簡單嗎?」夥計沒動那雞腿,卻把酒喝了個乾淨,一抹嘴道:「杜遮天拉攏以前那些大人們,無非就是用錢,用女人,用權勢,結果到了曲大人這裡,他不愛錢,也不好色,人家的功名是苦讀數年堂堂正正考上的,家裡雖然一貧如洗,但卻是真真正正的兩袖清風。曲縣令曾說過,陋室遮風雨,老妻煮粗食,女兒習詩書,為民振官聲,有此四件事,余願足矣。」

夥計搖頭晃腦,模仿著讀書人的樣子,拖著長音說出這最後一句,雖然顯得很是不倫不類,說不出的滑稽,但在場的眾人卻沒有一個會去恥笑於他。白狐們都被曲縣令話里的情懷弄得心神澎湃,一時間酒桌上的氣氛無比的嚴肅莊重。大家彷彿都從那個夥計的身後看到了一個滿面風霜,形貌枯槁,但卻自有風骨的儒雅書生。

夥計似是逐漸沉浸在了對曲縣令的追憶之中,根本沒注意到四周凝重的氛圍,兀自繼續說道:「拉攏不成,杜遮天心裡就有了疙瘩,後來看到曲縣令減免了稅賦,整治了衛城風氣,一不許逼良為娼,二不許誘人賭博,三不許調戲婦女……總之,曲縣令設立的條條框框,每一項都戳了杜遮天的肺管子,那時候他就開始恨上了曲縣令。」

陳鳳章點了點頭,沉吟道:「嗯,這就說得通了,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這杜家還是盤踞在衛城的一條毒龍。曲縣令根基不穩,朝中無人,光憑著一腔熱血就如此大刀闊斧,卻是有些急躁了。」

「放屁!」魯小胖兩眼一瞪,不屑的點指著陳鳳章道:「當官的不就是要為民請命嗎?都他娘像你說的瞻前顧後,畏畏縮縮,還當個屁官?根基不穩、朝中無人怎麼了?難道一輩子無人就一輩子做縮頭烏龜不成?陳鳳章,老子就看不慣你那副熊樣兒,你他娘到底是不是個帶把的?」

陳鳳章也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評論,竟然引來了魯小胖這麼大的反應。他目光往周圍一掃,卻發現幾乎所有的白狐少年們都用一種輕蔑不屑的眼神看著自己,雖然並沒有像魯小胖表現的那樣直接,但也擺明了並不認同自己的說法。

陳鳳章心裡苦笑了一聲,自己平時看多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不自覺的便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卻忘記了白狐的少年們並不曾經歷過廟堂風雨,那種溫水煮青蛙的手段,哪裡是他們這些縱馬馳騁的少年遊俠能夠理解的?

酒桌上只有三個人表現的與眾人不同,李雲溪的表情最為淡然,只是對陳鳳章微微一笑便又低下頭去繼續吃菜。姜城聽到陳鳳章的話,心中卻是一動,他平時也沒少聽自己的長輩談論朝政,自然也明白陳鳳章說的很有道理,但他同時也非常清楚,這種道理很難對其他的弟兄們解釋,大家的生活環境不同,眼界見識也就不同,自己就算說了,他們也未必會信。

而那個夥計表現的卻最是激動,他獃獃的看了陳鳳章一會兒,突然端起酒杯伸到少年的面前道:「這位兄弟,你說的那些我雖然不大明白,但曲大人臨刑之時也曾發出過這樣的感嘆。來,就沖你能跟曲大人說到一處去,我敬你一杯!」

夥計的表現,令原本目光不善的少年們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在他們的心中,這夥計本應該是與他們一起鄙視陳鳳章的,就算他一杯酒潑在了陳鳳章的臉上,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現在這夥計難道是喝多了,根本沒聽清剛剛陳鳳章說了什麼?

他們不可思議的看著陳鳳章微笑著跟夥計碰杯,看著那夥計滿臉敬意的一飲而盡,又看著李雲溪笑的跟個小狐狸似的朝少年挑了挑大指。這中間發生的種種,讓想法單純的少年們一時間都轉不過彎來。

而姜城,看向陳鳳章的眼神卻更加的複雜起來。

「慢著,」魯小胖突然捕捉到了夥計話里的信息,急聲道:「你說,曲縣令臨刑前?他,他莫非是死了不成?」

這句話一下子把少年們古怪的情緒沖的一乾二淨,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等著夥計的回答。

「可不是嗎!斬立決,兩個月前就問斬了!」那夥計沉重的點了點頭,嘆息道:「若是曲大人還在,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曲小姐被賣到萬花樓去受苦?」

「為什麼?」

這一次,卻是李雲溪開了口,少女的目光異常冰冷,語氣里的寒意比目光還要更冷三分,她看著酒杯僵在半空的夥計,又問了一次:「什麼罪名,何人判決?」

那夥計從未想到像李雲溪這樣漂亮美麗的少女,也能有這麼嚇人的一面,那冷冰冰的目光只一瞥,就讓他感到整個身體都被凍住了一般。

陳鳳章適時的又遞過一杯酒,那夥計喝過才緩和了一些,道:「今年這北蠻的攻勢比往年都兇猛百倍,曲大人帶我們修好了官道,一些軍糧便從我們衛城經過運往前線。那杜遮天早就想要找曲大人的麻煩,又聽說曲大人正在暗暗搜集杜家枉法的證據,所以就誣陷曲大人貪污軍糧,致使粟城戰事不利。」

「這案子由杜遮天的老爹親自運作,根本沒有經過州府,便作為戰時的特例,由杜爵爺親自下令定成了死罪。」那夥計還是個重感情的人,說著說著又落下淚來,語氣哽咽道:「可是,這案子不對呀!我們衛城上千的鄉親,當時都是親眼見到那三百車糧草從東門運進來,當天就從西門運出去了,我還親自幫著清點過數量,這萬萬不會有錯。誰知道怎麼一出西門行了不過十里,就發現少了五十車呢!這事情一出,杜遮天就以尋找糧草為名,帶著一百多家丁騎著馬把城外的痕迹破壞的乾乾淨淨,大家都知道這是擺明了把曲大人往死里坑,可誰也沒有證據啊!」

以魯小胖為首的少年們只覺得義憤填膺,一個個死死攥著拳頭,把牙齒咬的咯咯直響,只聽那夥計繼續哭道:「可憐曲大人為官一生,卻落了個抄家滅門的下場,據說抄家那天,新任的縣令動用了衙門所有的衙役,搜遍了曲大人的住處,卻只不過搜出了三兩多散碎的銀兩,和半吊銅錢!等曲大人和夫人走的那天,全城的鄉親們都去送行,密密麻麻的人群擠在城中間的大道上,從南門一直排到了北門,這條大道,就是當初曲大人帶我們一塊磚一塊石的鋪成的,沒想到最後卻先沾上了曲大人的血!你們不知道,那天過後,這城裡的哭聲斷斷續續整整持續了半個多月,鄉親們這心裡難受啊!」

那夥計頓足捶胸,過了好半晌才漸漸的止歇,他抽抽噎噎的道:「那曲小姐本來也是要隨曲大人夫婦一起去了的,但卻在抄家的時候被杜遮天看上,在曲大人夫婦受難之後,硬是被搶回了杜府。可是曲小姐剛烈啊,聽說是鬧得很兇,那杜遮天一個不留神竟被她抓破了臉頰。當時便被毒打了一頓,皮開肉綻、奄奄一息的賣入了萬花樓。杜遮天曾經揚言,要在這曲小姐梳攏當日,遍貼告示,讓泉柳二州,三教九流的人們都去看看,清高貞烈的曲小姐是如何被他羞辱的。他,他還說,要讓曲小姐永遠不能贖身,這一輩子都,都……」

「別說啦!」

魯小胖感覺自己的肺都要炸了開來,突然爆喝一聲,用力在桌上一拍。只聽轟隆一聲,那上好的棗木桌子竟被這一巴掌拍了個稀碎,滿桌的菜肴都隨之跌落在了樓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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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槍誅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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