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又見白狐
天空中，熠熠放光的九個太陽，肆無忌憚的把難以想象的熱量向著這片空間投放，當龐大的熱量終於超出了空間所能承受的極限時，一道道熾烈的火焰終於從太陽里逸出，如同流星一般從天空轟然墜地，隨後，那些有流星砸落的地面便被烈焰包圍。
真實的灼燒感籠罩了四野，空氣在劇烈的扭曲，嗆人的濃煙充斥了四周，噼啪的燃燒聲不絕於耳。
這個世界中本沒有生命，如果有，也會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前一眼還是大雪飄飛的世界，眨眼間就變成了遍布烈焰的末日。
末日下，一襲黑袍的少年獨坐於烈火與濃煙之間，神情悠閑的如同置身於另一片空間。他依然抬頭向天，無視那九個能把人瞬間曬瞎的太陽，盯著空空的某個地方，用有些得意的口氣道：「怎麼樣？這次總算合格了吧？」
依然沒有任何人回答。
但不知是陽光太過刺眼，還是空氣扭曲的實在厲害，在陳鳳章的視線中，似有一片晶瑩的、只有指甲大小的冰晶，從比太陽所在的地方更加高遠的天上慢慢的落了下來。
冰晶像羽毛一樣飄落。
它經過太陽，太陽就成了九個冰球。
它經過雲朵，雲朵就成了無數冰層。
它飄過半空，就把飛騰的火焰瞬間凍結。
它落入大地，目光所及便是萬里冰封。
陳鳳章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充滿火焰的末世已經重又變回了大雪飄飛的雪國。整個過程，就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拉下了一副繪製著不同世界的畫卷捲軸，直接把他苦心營造的場面蠻不講理的遮蓋了起來。
「玩我的吧？還能這麼搞？」陳鳳章一邊看著四周，一邊忍不住嘟囔著。
他又是正衣冠，又是擺造型，用盡了一切辦法，把施術的逼格整的無比高大，結果好不容易放出了大招，對方卻連面都沒露，一片指甲大小的冰晶就輕輕鬆鬆搞定了一切。
什麼是無聲的嘲諷，什麼是無形的打臉，什麼是無意的羞辱？
就好像剛剛開始長毛的小孩，正在無人的茅廁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小鳥，冷不丁旁邊卻來了一個九尺多高的壯漢……
陳鳳章覺得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自己已經把世上最丟臉的事情經歷了一遍。
丟人啊……
「現在知道自己還差得遠了吧？」一個帶有磁性的溫和的男子聲音，在陳鳳章身後毫無預兆的響起。
陳鳳章鬱悶的嘆了口氣，挺拔的身子頓時一松，轉過頭去，便看到一隻優雅的、有著幽藍色細長眸子的白狐靜靜站在自己的身後。
它的體型只比正常的狐狸稍大了一些，渾身的絨毛潔白如雪，在風中微微搖擺，非但沒有一絲騷臭味，反而隨風送來陣陣清香。
陳鳳章非常熟稔的走過來，滿臉討好的笑道：「白叔，跟你比起來我當然還差得遠呢，不過……」
「不要跟我比，」白狐優雅的在白雪裡趴卧下來，蓬鬆柔軟的尾巴緩緩掃動著冰涼的積雪，它眯著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打斷了少年的話：「我不應該成為你的目標，總有一天你會遠遠超越我的水平，並且這個時間不會很長。」
「是嗎？我自己都沒有這個信心。」陳鳳章嘿嘿笑著道，他一向不缺乏自信這種東西，但對於這隻亦師亦友的白狐，陳鳳章卻連它的深淺都猜度不到，又何談超越呢。
白狐的嘴角微微翹起，竟然非常人性化的做出一個狡猾的微笑表情，然後它戲謔的對陳鳳章說道：「所以為了加強你的信心，這次的訓練就再加長一個時辰，現在撐起你的妖力，不然受了傷我可不管。」
「什麼？」陳鳳章簡直忍不住要跳了起來，大叫道：「馬上要上戰場了，這時候你還要……」
又一次，白狐根本沒興趣等他把話說完，粗大的尾巴搖了搖，一道手臂粗細的銀色雷電便從天空上劈了下來。
陳鳳章真的跳了起來。
在閃電落下的剎那，他以一個狼狽的姿勢朝旁邊滾去，卻不想剛剛避開，第二道閃電就緊接著劈在了他的頭頂，電的他整個人都從地面上彈了起來。
「這閃電怎麼這麼強？」陳鳳章摸了摸刺痛酥麻的頭頂，一邊安撫著根根豎起的頭髮，一邊氣急敗壞的喊道：「幸虧我及時撐起了妖力，不然還不被你一下劈死啊？」
「而且，為什麼要再加一個時辰？你這完全是謀殺！」
一道又一道閃電連續劈下，強大的威力把護在體外的妖力劈的四處飛散。陳鳳章一邊跳躍閃避，一邊凄慘的大聲喊叫，那一副無賴的樣子完全沒有了萬花樓里主宰生死的高人風範。
「為什麼？你當真不知道嗎？今天晚上你都幹了些什麼？我警告你的那些都被你忘了不成？」
白狐依然懶洋洋的卧著，目光頗有興緻的隨著少年的身影來迴轉動，他的語氣雖然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但那一道緊似一道的雷電卻表明了白狐內心的不滿：「少廢話，在人類的世界里呆久了，你也染上了那些油嘴滑舌的毛病！要是再像那些懶惰的人類一樣跟我討價還價，那今天的訓練就再加一個時辰！」
雷電越來越密，無數道銀白的閃電穿梭在天地之間，看上去就像一片耀眼的閃電森林，陳鳳章全神貫注的在森林中穿梭，卻冷不防被地上升起的火焰燒了個外焦里嫩。
「啊！」
他慘叫一聲，像跳著拙劣的舞蹈一樣躲避著地火的焚燒，把妖力全部釋放出來，淡金色的眼睛憤怒的看著白狐吼道：「我靠，我本來就是人類，憑什麼不能油嘴滑舌！你不要總用你那一套來要求我，我又沒殺人，只不過教訓了一下那些混蛋而已，他們本就該死，你用得著這麼狠嗎？」
「哦？還有力氣喊叫？」白狐眯著的眼睛睜大了一些，天上的閃電和地上的火焰立刻變得更烈更密了。
看到少年的身影瞬間被吞噬，凄慘的叫聲不斷傳出，白狐才滿意的重新眯起了眼，對著遠處那個不斷躥蹦跳躍的火團道：「沒有殺人也不行！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妖術和仙法是不應該屬於人間的手段，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凡人，即便沒有傷害性命，也依舊會招來天道的懲罰！你修的是妖術，悟的是天道，難道自己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嗎？」
聽到白狐這麼說，陳鳳章突然停止了裝腔作勢的喊叫，只是默不作聲的運轉妖力在雷火中躲閃。他騙不了白狐也騙不了自己，自從今晚對那些人使用了奪魄和搜魂，陳鳳章就敏銳的發覺在自己那一片如海洋般廣闊的靈台之內，多了幾縷細若遊絲的黑氣。
業障，用妖術虐殺凡人就會招來業障。這是天地的法則，也是這個冷漠的世間留給弱者的最後一絲憐憫。
白狐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少年，悠然的道：「看來你還沒把我說的話全部忘光，如果你繼續對著凡人施展妖術，靈台內的業障就會越積越多，靈台雖大卻永遠無法消除這種來自於天道的譴責。到了最後，業障就會燃燒變成業火，永遠纏繞在你的身上。」
「你看到了杜家那人被你引出業障之毒時有多麼痛苦，我可警告你，業火的痛苦遠遠不是那種東西所能比擬的。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道心堅定的大妖金仙都毀在了業火纏身的痛苦之下！你難道要步他們的後塵不成？」白狐絲毫沒有因為陳鳳章的沉默而放鬆，它一改悠然淡漠的神色，用異常鄭重的口吻說道。
那道幾乎全部被雷火包裹，緊追不捨的擊打著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陳鳳章在漫天的雷電和地火中站的筆直，他堅定的轉過身來隔著雷火與白狐對視，沉聲道：「你也看到了今晚的事情，難道你認為那些渣滓不該去死？他們的所作所為，根本連人都不配做，我沒有讓他們形神俱滅，已經是便宜了他們！」
妖力隨著陳鳳章越來越堅定的語氣開始劇烈的震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少年的靈魂深處迸發出來，陳鳳章眼裡的金色光芒越發明亮，他一字字的道：「天地有天地的法則，我陳鳳章也有我自己的原則，像今晚這樣的事情，就算再做一次選擇，我也依舊會動手！」
少年看著神情越來越肅然的白狐，猛然發出一聲清嘯，暴躁的妖力突然而起，把包裹在少年體外的雷霆與火焰硬生生震散開去。地面上就像盛開了一朵雷火的蓮花，在雷火形成的花瓣中心，少年的目光如利刃般直指白狐的內心：「白叔，你耗盡心血傳我妖術，難道不是為了教出一個事到臨頭，挺身而上的大好男兒？」
「哼！」
隨著白狐的一聲冷哼，被陳鳳章妖力逼開的雷火蓮花再次收攏，重新把少年緊緊的包住。白狐冰冷的聲音里有著無可奈何的惱怒，它煩躁的用前爪使勁撓著耳後，怒聲道：「我首先要保證的是你能好好活下去！一個業火纏身、神魂俱滅的大好男兒有個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