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那一夜(下)

第144章 那一夜(下)

但求心如金鈿堅,解下青絲釵,同寢相思夢。

似乎這是所有懷春女子的夢想,這可是才子們寫的最多流傳最多的題材了,一些平日里負有才名的士子開始沉思,這種詩體並不屬於《詩三百》中的風雅頌三類,而是比較少見鮮有流傳的散詩體,既不能遵循《詩三百》中的排比法,也不能失去散詩體的「散魂」,即明白詩句的真正思想。

白雨姑娘這句詩的本意是找到一個知心的如意郎君,好能相伴一生,那麼便從這個主題對下去,不尊常法,不丟散魂,定然能出現絕對。

很快,一位青衣書生站了起來,朗聲念道:「只教身似比翼鳥,銜上連理枝,共乘巫山雲。」

「對的好!」這名書生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低聲讚歎。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白雨似笑非笑望著他。

被如此美人凝目而視,該書生不由得有些緊張,臉上一紅,結結巴巴道:「在下付若旭,只是一名寒門書生,因仰慕白雨姑娘之名,特意前來。」

「付公子自謙了,白雨尋找的這個知心人,並不在意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寒門弟子,只要有真才實學,與白雨相知相守,那便足以。」

付若旭見她這麼說,不由有些激動,道:「那姑娘認為在下對的如何?」

白雨微微一笑道:「付公子若不介意冒犯,小女子便點評一番,從工整性來講,付公子對得極為工整,毫無不妥之處,既不失格局又不掉散魂,從文采才講也為好對,只是……」

「只是什麼?」付若旭緊張地問。

「只是付公子誤解了小女子詩中含義,小女子是尋找一位理解我的知心人,或許他以後會成為伴侶,但絕不是現在,付公子詩中所帶有的『巫山雲雨』之意過顯,而我們只是初次見面,所以付公子你的心意白雨心領了。」

眾人聽了這話頓時哈哈大笑,這顯然是說那書生示愛太過直接了,唐突了佳人,付若旭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尷尬的要死,長揖一禮便灰溜溜地離開了。

他一個寒門書生,無權無勢,今晚敢花大錢買到席位並如此大膽地向白雨示愛,就是因為心中那股強烈的愛意和對自己才學的自傲,只是讀書人最好面子,他在這樣大庭廣眾被白雨拒絕,已是無臉再待在這裡。

其他的人雖然有些幸災樂禍,但見白雨連如此絕妙的詩對都看不上眼,其餘人的只怕更難入佳人之眼。

台下阿七焦急地對楚南道:「少爺你快想啊,別流口水了!」

楚南一邊擦著口水一邊急地揮袖子:「我……我想不出來啊,作詩本來就不是本少爺強項,白雨姑娘要求又這麼高,我怎麼可能對的出來嘛!阿七你幫我想想,若是成了我大大有賞。」

「少爺,我也不會對詩啊,你知道我只會殺人的。」

「你怎麼這麼沒用,就不能多讀點書嗎!」楚南大怒。

阿七被罵的很委屈,少爺你不是也沒讀書嗎?但被罵他也無可奈何,胡鬧還可以,讓他們主僕倆去對詩,真是難為他們了。

之後又有幾個年輕公子站起來對了幾句,均被白雨以各種理由拒絕,眾人不由得都沒了辦法。

就在場面有些尷尬的時候,之前一直沒開口的李昌卻是突然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道:「這麼多好詩,白雨姑娘竟都瞧不上眼,看來姑娘心中必然有極大的苦楚,方才我見姑娘的劍舞中頗帶凄傷愁恨之意,想必這便是原因了。那在下也就以順和姑娘心意,來對一對此詩。」

只見他朗聲道:「但求心如金鈿堅,解下青絲釵,同寢相思夢。唯願血似胭脂紅,塗上情人面,不負山海盟。」

一詩念罷,追隨他的那些公子中瞬間爆發出叫好之聲,其他人細想之後,只覺此對不僅表達出了對白雨的愛慕之情,還通過血這一凄慘之物來象徵白雨內心的苦悶,符合意境,可謂絕對。

白雨聽了,思索良久,然後幽幽一嘆道:「李公子此對,讓白雨找不出任何可挑剔之處,難道公子就是那能了解我心中愁苦之人嗎?」

李昌心中狂喜,表面卻溫聲細語道:「白雨姑娘到底為何所苦,講給在下聽,或許在下能一解姑娘心中苦悶。」

白雨幽幽道:「公子當真有辦法?」

李昌傲然道:「當然,我乃當今太師長子,我弟弟又是天寶大將軍,天底下沒有多少事是我李家辦不到的,姑娘有何煩憂儘管開口,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聽得他搬出李家,眾人不禁心中暗罵不要臉,同時盼望白雨拒絕這個看似君子實為衣冠禽獸的傢伙。

哪料白雨卻是眼前一亮,道:「既如此,那請李公子稍後到樓上一敘,白雨單獨講給你聽。」

李昌翩翩一行禮:「白雨姑娘之命,在下莫敢不從。」心裡卻是笑開了花。

聞聽這話,在場的男人們頓時羨慕不已,這分明是白雨對李昌有意思了嘛,這樣的好機會,只要把握住了,成為寧花魁的入幕之賓,那是遲早的事。

楚南聽了大吃一驚,趕緊扯著阿七的手臂道:「阿七阿七趕快阻止李昌那混蛋啊!白雨姑娘絕對不能被他騙了!」

阿七很無奈地道:「少爺,怎麼阻止啊,人家有本事得到姑娘的垂青,我們還能如何?」

「索性,等等找個機會把李昌殺了!」楚南咬牙道。

阿七嚇了一跳,趕緊擺手道:「少爺這可使不得,李昌身份非同尋常,不能殺也殺不了啊!」

「為什麼不能殺,不要留下證據不就行了?」

「這也不可能啊,堂堂太師公子出門,哪能沒帶護衛呢?我可沒信心在不暴露的前提下殺了李昌,再說萬一他弟弟李定方在附近怎麼辦?那可是天寶大將軍,修行者。」

楚南語塞,李定方這個名字他當然知道,大周最年輕的正一品大將軍,周王親自封的天寶將軍,與定海將軍楚離、武安將軍趙廣、飛龍將軍秦秋並稱為大周四大王將,位同諸侯,同時他還是王宮禁衛虎賁軍右統領,二王子的貼身帶刀護衛,每一個身份拿出去都要嚇死人,而這所有的榮譽,都是集中在這一個今年才十八歲的青年身上,他是李家的驕傲。

阿七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敵得過李定方,就因為李定方早年畢業於闡院,是個修行者。

想到這些楚南不禁氣得在阿七頭上拍了一下,道:「如果你也能成為修行者,不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

阿七沉默,對於一個習武之人而言,最大的渴望莫過於變得更強,而修行者,就是超越普通人強度的一類人。

阿七很想成為修行者,可是沒有人教他,五叔沒有,楚離也沒有,他知道要成為修行者是有條件的,而這個條件是先天的,不行就是不行,沒有任何辦法。

所以對於年紀輕輕就做到這種成就的李定方,他是羨慕,也是崇拜,和李定方一比,李家長子李昌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也正是因為李定方的存在,李家作為一個文臣之家勢力才能和楚家不分上下。

對於眼下拿李昌沒一點辦法的局面,楚南是氣急敗壞,連白雨什麼時候離開了都沒有發覺,只看到李昌那背影是那麼的可惡。

……

……

「如果,當初你是修行者的話,她就不會……跟李昌走了。」

血波蕩漾,那個橋上的身影慢慢轉過來,看著橋下的李跡,冷漠說道。

李跡看著他,神情從一開始的惘然忐忑複雜,逐漸變得平靜下來,說道:「少爺,你知道的,寧畫跟我說過,她沒有喜歡過李昌,他們之前,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她進了李家,才會發生那件事情。或者如果說你當初沒有攔住我,讓我去找白雨,像那天晚上一樣被她拒絕個徹底,我也會死心,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阿七,你,難道一點都不愧疚嗎?」

李跡平靜地問道:「所以,少爺你是在怪我,沒有保護好你嗎?」

楚南搖了搖頭:「阿七,你的語氣,讓我覺得你不再是阿七。」

李跡說道:「少爺死後,我改名叫做了李跡。」

楚南的聲音變得有些悲傷:「果然……」

他低下頭,表情被埋在陰影之中:「你作為我的死士保護了我十幾年,我作為你的影魔保護了你三年,我,算是還欠你。如今你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會再以生前的身份來要求你聽我的話。」

「但是有一件事實的存在,讓我現在,不想服從於你這個主人。」

血河激蕩的嘩嘩聲中,血花輕輕飄落楚南的肩頭,遠方黑暗的不知某一處,似乎有暴風雪呼嘯而起。

「你,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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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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