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姐弟（7）
「邵世子，你不用拿話來試探我，我姐姐什麼都沒說。」施竹一臉冷漠，「還有，我姐姐與你清清白白，『雪娘』不是你能叫的，請你稱呼她施喬。」
「她說與我清清白白？」邵庄剎那間的表情很微妙，引人遐想。
「我都說了，我姐姐什麼都沒說。」施竹道。
邵庄笑了笑，笑容頗為勉強。
施竹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道：「我前腳踏進家門，後腳就來找你了，根本沒和我姐說上幾句話，但我肯定你們之間絕無情愫，你知道為什麼嗎？」
邵庄像是還沒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這個人，看似家世顯赫、身份貴重，實際上卻像踩在高索上，步步小心，沒有一日是安穩的，可能永遠高高在上，也可能他日就跌落泥潭。那等汲汲營營的人家或許對你趨之若鶩，但像我們施家這樣的絕對對你避之不及。」施竹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平淡而尖銳，「而拋卻家世身份，單論你這個人，相貌不凡，風姿出眾，遠遠瞧著是很吸引人，但只要一相處，就會發現你城府過深，做事目的性太強，讓人即便對你產生了好奇，最終也會被戒備取代……」
邵庄慢慢收起臉上的表情，向後靠到椅背上，眼眸彷彿褪去星光的夜幕，只余濃重的黑，鋪天蓋地蔓延開來。
施竹的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口中的話沒有任何停頓，「像你這樣的人，俯視你的人渴望駕馭你，仰視你的人渴望跟隨你，而那些既沒本事俯視你又不想仰視你的人，可能更願意遠遠地欣賞你，而不是靠近你。以我對我姐的了解，她喜歡的是能與她並肩的人，你身上沒有任何能吸引她的地方。」
「是嗎？」邵庄沉默了一會兒，竟然笑了，「我不需要她靠近我，只要她願意欣賞我，我可以去靠近她。」
「呵，說的好像你情深似海一樣。」施竹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邵世子，你不用裝模作樣了，我知道我姐不喜歡你，而你也不是真的喜歡她。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她把你們之間的事當作秘密，我尊重她。今晚之所以來找你，只是想警告你——」
他斂了神色，定定地看著邵庄，「不要把別人當傻子，更不要隨便利用別人的秘密，否則秘密大白於天下的那天，你一定會遭反噬的。」
*
施竹回來得比施喬預料的要快。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有任何秘密，如果不想說，我不會問。」
施喬聽了一愣，然後臉色就白了，眼眶裡迅速盈起淚水。
「別哭，我不是在說氣話，也沒有怪你的意思。」施竹走過來握住她的肩頭，「先前是我態度不好，我向你道歉。我們是親姐弟，要彼此依靠，但不需要把自己遇到的每件事都向對方彙報。可能在別人眼裡，你只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但我知道你不是。你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我相信你。」
「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施竹終於露出個淡淡的笑，「別哭了，你嗓子都啞了。」
施喬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嗓子啞不是因為哭太多，連忙擦了擦眼淚，讓甘媽媽把繃帶和傷葯拿過來。
「我先給你上點葯，明天再請大夫來幫你看看。」
施竹卻拒絕了：「讓小虎來吧，夜深了，你快回房歇息。」
施喬蹙了下眉，退而求其次，「那我在旁邊坐著，咱們再說說話。」
「行。」施竹頷首，讓小虎挪了扇屏風過來。
施喬坐在桌邊，聽到屏風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和小虎的抽氣聲。
「是不是傷得很重？」她忍不住問。
「沒有，都是些皮肉傷，不要緊。」施竹道，瞥了小虎一眼，小虎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聽到施喬在外面焦躁地走來走去，施竹就問她：「姑姑那邊沒發現異樣吧？」
「啊？」施喬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哦，沒有，表嫂崴了腳，胎象又還不穩，姑姑擔心的不得了，天天在家守著她。倒是九表哥心細，發現了端倪，特意過來了一趟。」
「蔣博易？」施竹的語氣有點不以為然，「不會是借故來獻殷勤吧？」
「你想哪兒去了？」施喬嗔道，「九表哥不是那種人。」
施竹哼了一聲。
施喬不由笑了笑，感覺心裡輕鬆了一點，慢慢走回桌邊坐了下來。
這時，小虎在裡面喊：「小卉，再打一盆水來。」
小卉連忙去端了盆熱水遞進去，順便把用過的那盆水換出來。原本清澈的水紅得發黑，施喬一看，一顆心又吊了起來。
「小四，你在薊州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賀玉是翊王的人對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這一次，施竹沒有回答她。片刻后，他穿著乾淨的白綾中衣從屏風後走出來，施喬立在桌邊盯著他，滿臉落寞。
施竹看著不由嘆了口氣，走過來抱了她一下，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有些事我還沒弄明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施喬點了點頭，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兒。
不知不覺，她和小四都有不想告訴對方的秘密了。
施喬走了以後，施竹坐在她剛才坐過的位置陷入了沉思，小虎一邊鋪床一邊道：「小姐好像不高興了。」
「她那不是不高興。」施竹道，「是失落。」
小虎想了想：「是因為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嗎？」
「嗯。」
「那您為什麼不告訴她呢？」小虎這就不明白了。
施竹端坐在桌邊，放在桌上的右手緊握成拳，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麼難處，竟然會跟邵庄那樣的人來往，十有八九是落了什麼把柄在他手裡。眼下我跟翊王結了梁子，若是讓她知道了，恐怕更會與邵庄糾纏不清……待我先收拾了翊王再……」
「您說什麼？」小虎沒聽清。
「沒什麼。」
小虎沒多想，拍了拍枕頭，「床鋪好了，您快歇息吧。」
施竹嗯了一聲，躺下的時候壓著傷口，疼得他直皺眉。
小虎想到他那滿身的傷，愁得不行：「若是讓小姐看見了，可不得了。」
「那就別讓她知道。」施竹淡淡警告道。
小虎連忙保證：「您放心，我嘴嚴著呢。」
熄了燈，知道施竹肯定會疼得睡不著，小虎就躺在榻上跟他閑聊：「小姐跟信國公世子的事，您很擔心吧？怎麼不問個清楚呢？」
過了好一會兒，施竹才答道：「各人有各人的行事方法，既然她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我又何必去指手畫腳。」
「那……如果小姐錯了呢？」
「那我就在事情變糟之前替她解決掉。」黑暗中，施竹的聲音低而有力。
小虎不由心驚，半晌沒再出聲。
施竹也沒有再說話，不過小虎知道他沒睡著，因為迷迷瞪瞪快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聽到床上傳來幾聲嘀咕——
「明明是我先落地的，就因為她哭鬧不休，非要當姐姐……哼，從今天開始，我是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