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父命（上）

張之鳳從小最不喜歡讀書，卻不幸生在書香門第。張父當代翰林數一數二的文豪，母親又是王孫之後，往上八輩祖先都是顯赫身家，叔伯們要麼是皇親國戚，要麼是顯宦世家，要麼是名噪一時的風流才子。從小張之鳳就跟著父親每月初一十五祭拜祖先祠堂，張父常常指著祖先的排位，敦敦言道：「兒啊，你看，這是你四舅，當年與為父一同拜蒼鹿先生為師，我學文，他學武。十年之後，我為首席翰林，他做了聖上的封疆大吏，多年前剿除叛亂立了大功，回朝途中不幸被奸佞讒言所害，被先皇誤殺。當今天子以仁孝治國，登基不久便火速為你四舅平反，追封武威候。當今皇上仁德聖明。我兒日後也當為國效力，鞠躬盡瘁。」

張之鳳冥頑不靈，聽不懂父親所言，一心只想著神仙姐姐說過的那段話：「鳳兒，我跟你講，雖然你家顯赫當世，但我是看不起的。別覺得我故作姿態。講真話，你家裡人一心都在權印上，偶爾出一兩個才華橫溢之徒，卻又都是紈絝之流，實在是不足道的。將來若我的愛人也像如此這般齷蹉，我可受不了。」

青翠竹林，雨過天晴，藍天白雲，清水溪泮，石磯之上，兩個十幾歲的少年人，聊起天來卻顯得格格不入的老成。在張之鳳眼裡，神仙姐姐就是這世上最無瑕的人兒，說出的話自然也都是對的。

（續一）

今日跟往日不同，張父領著鳳兒祭拜完畢，駐足許久，不動不言，注視著一塊無字的排位。張之鳳好奇，詢問道：「爹，怎麼啦？」張父肅穆道：「這個排位……這個排位……嗯……」

張之鳳又是不解，想不到父親會對一個空排位如此動情。

「這個排位以前沒有啊，怎麼來的？有什麼特別的？」張之鳳問道。

張父微微閉目，屏氣凝神，良久不語。步出廳堂，迴廊之上，左右芷蘭翠柏，沉穩石山。張父揚天嘆息，問了一句：「鳳兒，你今年多大了？虛年有十二了吧。想起我十二歲時，已經考中秀才。鳳兒，今後你想做什麼啊？我知道你不喜歡讀書，但是識文斷字還是必須要會的，不然以後如何跟人交際啊？你說對吧？這識文斷字呢，雖說是文學中最初淺的入門功夫，但是學好了能有大用。你想學武嗎？哦，應該也不太感興趣吧？鳳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張之鳳埋頭不語，噘著嘴，許久，方才答道：「神仙姐姐常常跟我說，修真悟道方才是人世間最最高明的出路。」

「神仙姐姐？」張父皺眉。

張之鳳支支吾吾言道：「蒼鹿先生的孫女。」

張父點點頭，道：「蒼鹿先生是為父的恩師，恩師的後裔自然也是不差錯的。蒼鹿先生學識淵博，無論文武都是當世一流，一心向道，更是道法精湛，今年都有八十七歲，依然身姿矯健，器宇軒昂，不減當年。實在是當時高人。他老人家的孫女自然是看不上世俗凡塵的。我是想問你，你以後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