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第 60 章

別看大太太向來和顏悅色的,可三老爺卻最怕她,聽了她這話心裡雖不甘心,卻果真沒敢再挪一下子腳步,只摸了摸後腦勺訕訕地站著不言語。

大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瞅了他半日,見他始終不服軟,也不願再去說他,扶著尋梅的手掉頭就走,三老爺看她的神氣心知她正在氣頭上,也不敢這個時候往上湊,見尋梅悄悄回過身瞥了他一眼,忙沖著她使了個眼色,尋梅卻好像不曾看見似的扶著大太太走了。

這裡三老爺怏怏地回了屋,他屋裡的大丫頭綠珠迎了出來,一面給他脫下外頭的大毛衣裳,一面朝裡間努了努嘴。

「還沒睡?」

「在裡頭做針線呢,說是睡不著。」

「行了,你下去吧。」

「是。」

這裡打發了綠珠,三老爺想起家裡老實到無趣的老婆一陣頹然,不知怎麼滿眼都是樊音,那小女子真真有趣的緊,往年不過是在大太太身邊偶爾見過幾眼,除了生得俊俏性子溫柔之外倒無甚特別,這些日子處下來方覺出她的好處來,她是那樣一個羞澀無助的弱女子,可惡南兒竟然忍心騙她,既然知道要和余家大姑娘做親,何苦先去招惹她哄騙她?哄得人家小姑娘背井離鄉跟著他出走了,他倒好,怕離了家在外頭吃苦受罪,又後悔了,竟演了一出不知道叫什麼的荒唐戲,將人丟在泉州,自己大搖大擺地回來了,還跟家裡說是人家姑娘糾纏他,真真不是君子所為。

還記得才捅破窗戶紙的那一晚,他悄悄從背後一把圈住她的腰,原以為她會叫喚,可她卻垂著頭一聲不吭,扳過她的身子朝向自己,才見那粉潤潤的櫻桃小嘴委屈地抿著,白嫩的小手就那麼不知所措地攥著他的衣襟,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閃爍著,良久方怯生生地說了一句:「老爺快莫如此,音兒害怕。」

那一夜他滾燙的手掌穿過一層薄薄的褻衣放肆地撫摸著她顫抖著的身子,她閃躲著,哀求著,卻漸漸不敵他老道溫存地撩撥,漸漸在他的親吻撫弄下嬌喘連連,最終化為一灘柔軟無骨的棉絮溫順地在他身下輾轉承歡,緊緊依偎在他胸前歡喜又膽怯地啜泣著,喃喃地求他不要舍她而去。

他又怎麼捨得,舍下她這麼一個楚楚動人善解人意的活寶貝?

自那夜起便索性在外頭做了夫妻,橫豎不在家裡也不用拘禮,她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自然是想著三媒六聘大紅花轎的,這些他給不了她,只得叫人將家裡布置成新房,大紅喜燭鳳冠霞帔一件不少,又接了她老娘過來陪她,總算見她一張蒼白的笑臉有了些喜色,晚上不見他過去就吃不下飯,想盡法子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這樣甜蜜柔情的一朵解語花,如何不叫他喜歡得心花怒放,恨不得時刻捧在懷裡含在嘴裡呢?

今天知道家裡事多,本打算早起偷空過去一趟就趕回來祭祖,誰知到了那邊才知道樊音前一夜為了給他祈福在菩薩跟前跪了一夜,大冬天的青磚地上涼氣極重,她憑著一片誠心才支撐到天明,見他進門卻兩眼一黑倒在了他的懷裡,接著就渾身滾燙髮起燒來。

大過年的叫人跑了好幾家藥鋪都沒有大夫肯出診,還是最後還是叫人拿了他的名帖出去,才請了個相熟的大夫來,只說她是憂思過甚又勞累過度,身子吃不消,只需多多休息好生吃藥,倒也無妨。

這麼一來二去便耽擱下了,待一切都安頓下來,天也隱隱暗沉了下去。樊音躺在床上燒得糊裡糊塗,卻眼帶淚光地捉著他的手往外推,嘴裡喃喃說著些不要為了她誤了家裡之類的話,聽得他胸中大熱,當即摟著她賭天發誓必定想法子早些接她進門,再也不在外頭吃苦。

一想起樊音,三老爺便忍不住眼角含笑,只顧在房門口站著不進去,卻聽見裡頭輕咳了幾聲有人問話的聲音,接著便有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

「可是老爺回來了?」

三太太原靠在床頭縫件褂子,聽見外頭的動靜便趕著披衣服起身,三老爺雖不耐煩她,但為了接樊音進門來,少不得又要應酬應酬她,便擠出了幾分笑臉自己抬手掀了帘子進去,一把按住她仍舊躺下道:「在外頭有些事情耽擱了,聽說你又犯頭疼了,如今可好些了?吃了葯不曾?」

「好些了,不過是前頭夜裡受了涼,靜靜地歇了一天倒也大好了,只是這般躲懶,偏勞了兩位嫂子。我給老爺倒杯熱茶暖暖手去。」

「不忙,這不暖著了么。」

三太太正要起身,卻又被三老爺按住,反而將手伸進她被子里摸索著捉住了她的手,一雙眼睛帶著春意似笑非笑地覷著她笑,驚得她一時呆在了那裡,一回過神來就忍不住面紅耳赤了起來。

她進門也有好幾年了,自己也知道三老爺嫌棄她呆板,又不識字不會投他的趣,因此夫妻之間極少溫存,如今忽地被三老爺這麼一搗騰,心裡倒有些說不出的受寵若驚,可轉念一想這一切皆因他在外頭有人,心裡正弄著那不可告人的心思,不過是要她到大老爺大太太跟前簽個線搭個橋罷了,頓時又如同被一桶冷水在大雪天里澆了個濕透,寒涼進了骨子裡。

三老爺隨手便滅了燈,心想著好歹應付過去一夜,夫妻二人親熱親熱,床底之間萬事好說,因此哪裡有心思去揣摩三太太的心理變化,不過是熟門熟路地脫去了她身上的衣衫,觸手便是少*婦柔軟豐腴的肌膚,比起樊音的纖瘦柔弱,卻也別有一番風味,當即便也不覺得那麼勉強了,摟起三太太就要求歡。

三太太順從慣了的人雖然心下凄然,倒也不曾想起來反抗,不過是順著他的意思罷了,二人一個心懷鬼胎一個刻意奉承,倒也耳鬢廝磨心滿意足,臨入睡之際三老爺抱著三太太訕笑道:「平兒如今也會走會跑最是個淘氣的年紀,家裡的雜務又多,你著實辛苦,何不添上一兩個人給你打打下手?」

三太太明白他的意思,卻佯裝糊塗道:「家裡的事總都是大太太做主,我不過從旁幫襯些,也說不上辛苦不辛苦的。平兒雖然愛淘氣,也是奶娘媽媽一大堆的跟著,說起來倒累不著我,要說家裡這些零碎事,綠珠和紅芍跟著我打打下手也管夠了,莫不是哪裡伺候得老爺不稱心?要果真如此等過了年我就跟大太太說說,叫個牙婆過來給我們再挑上一兩個得用的好丫頭就是。」

「你……我說……唉!」

三老爺見老婆漫不經心地翻身就睡,壓根不給他說下去的機會,記得一下子坐了起來,也不披件衣裳,只靠在床頭氣鼓鼓地喘著粗氣,三太太又不能不理他,只得也跟著坐起來,一面給他添衣一面嘆道:「老爺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此時早已鬧得闔府皆知,不過是你們一家子合起來,瞞著我這個蠢人罷了。說起來也怨你,我是你的枕邊人,你卻不肯信我,這事要是早些說與我知道,我們好好商議著跟哥哥嫂嫂說說,正正經經接人家姑娘進來又有多難?偏你們愛走彎路,弄得如今不清不楚地在外頭住著,大老爺大太太生氣不待見,如今你再想如願,只怕也沒那麼容易了。」

一番話說得懇切不說,且句句在理,三老爺聽了幾乎深悔自己糊塗不曾早些回家與髮妻商量,也當真以為此事的阻力不過就是他那個當著家的大哥,她倒是情願幫著他順著他的,忙一臉希冀地握起她的手求道:「我的好人,哥哥嫂子縱然再不喜歡,到底是我們三房自己的事情,擱不住你願意。只需你去好好求一求大太太,想必是必準的!不過是撥一撥嘴的事,你就發發善心吧,她實在是個好姑娘,原是我們方家負了她,害得人家名節受損不說,還差點自盡連小命都丟了,說句陰私的話,如今我們收了她,那是替老大那房積德呢!你只管放心,她最是個懂規矩識大體的,進來了也必定老老實實伺候你,你只當多個大丫鬟便是。」

「當真?如此說來咱們倒真該幫她一把了,眼下家裡太忙不好說話,橫豎等過了正月十五吧,我找一天大太太高興的時候去求她,或許就點頭了也未可知。只是這幾天還求老爺多少忍耐些,別在出去招人眼了,好生在家待著,多陪陪大老爺說說話,只怕到時候也有用些。」

「好好好!還是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說的辦。只是音兒在外頭若不見我去只怕要胡思亂想那可怎麼好?我身邊的人都叫他們看住了,如今既待在家裡就沒必要再去惹話,不如你使人過去走一趟,替我帶個話過去,叫她好生在家待著,等我們去接。」

「甚好,就這麼著吧,明天我叫劉媽媽帶著紅芍跑一趟就是。」

三太太兩隻拳頭在被子里握得死緊,無名指和尾指上四根養了兩寸長的指甲幾乎生生折斷,卻愣是不曾叫三老爺看出半分不妥,反倒笑吟吟地同他商量著,三老爺終於得償所願心下高興,也一掃方才的倦意,興奮不已地規劃著哪處撥給樊音住,哪幾個丫頭撥給樊音使,三太太皆一一應了,直至窗戶紙上略略泛青,二人才說著說著睡著了。

自從聽了三太太的話,三老爺果然消停了幾日,正月里的方家倒也太平,大太太見他這樣心中雖然疑惑,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去計較,誰知這才過了初八,就有人耐不住寂寞了。

「你說那老媽子姓什麼?」

「說是姓秦,替她們家太太來尋我們三老爺。」

「放屁!這是哪戶人家的太太,婦道人家指名道姓地來尋一個男人?你出去告訴她,我們家沒有老爺在外頭結交什麼來路不明的太太,叫她趁早走路,別惹火了我給她一頓好板子吃!」

「是,我這就去打發了。」

孫姨娘畢恭畢敬地從大太太屋裡走了出來,離了門口卻皮笑肉不笑地一陣冷笑,捏著帕子的手也止不住顫抖。

你不是一向最注重家風名聲么?你不是一向最喜歡罵別人是騷狐狸不要臉么?你不是一向最有能耐獨霸男人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手段來對付你們家三叔在外頭那個名副其實的騷狐狸。

當即心下有了計較,便沉著臉走到二門上,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夫人正戰戰兢兢地縮在牆角候著,見她出來了忙噗通一聲跪到了她的腳邊哭了起來。

「這位太太,求求你行個方便,讓我進去跟三老爺說句話吧!我們太太真的……實在是……求他老人家過去看一看吧,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擔不起這個罪過啊!」

孫姨娘聽著這話說得蹊蹺,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說下去,那秦媽媽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大夫說我們太太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子,就是身子弱胎氣不穩,我們不過是老爺買來伺候太太的,哪裡能有什麼決斷,向來都是一個姓錢的嫂子過來,如今也好些天不來了,我們心裡害怕,萬一太太出個什麼事,老爺那裡怎麼交代,少不得厚著臉皮上府里來求一求……」

「哼,你也知道這叫厚臉皮?誰知道你們那什麼太太是什麼來路,隨便懷個孩子就說是我們三老爺的,那我們方家的便宜少爺豈不是滿街都是了?回去告訴她,別做夢了!我呸!」

說罷一腳將那秦媽媽踹到在地,又狠狠啐了幾口方惡狠狠地離去,碧蓮跟在她身邊一路小跑氣喘吁吁道:「沒想到那女人肚子倒爭氣,這麼快就懷上了!這可怎麼好,趕緊告訴太太去吧!」

誰知孫姨娘腳下一頓,眉頭一蹙道:「告訴她做什麼?沒得白白惹太太煩惱,橫豎是個輕賤的東西,隨她死在外頭豈不更好?你且把嘴閉緊了,方才的事,誰也不許說。」

「是,奴婢知道了。」

碧蓮雖不明白她家姨娘的用意,但跟著她這麼些年,知道她也是個說一不二的脾氣,自然也只有應了,心裡卻不免擔憂,如今這麼將人趕出去,過幾天只怕鬧得更凶,太太又毫無防備……對,毫無防備?

莫非,莫非這就是她們姨娘的用意?

碧蓮自己心裡小算盤打著,一面悄悄拿眼角去看著孫姨娘,卻見她面色如常一副坦蕩蕩的樣子,當下也一陣迷惑,莫不是自己歪派了她,當即也不願多想,只加緊了幾步跟著她走向大太太的屋子復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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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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