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 53 章

當即派了孟媽媽親自跑一趟送徐鳳臨回家,念錦得了消息也趕到大太太房裡,正趕上大太太拉著徐鳳臨的手安慰她,她便朝著尋梅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作聲,自己放輕了腳步走進去,揀了門邊上的一張椅子坐了。

冷眼細細打量那徐家姑娘,倒叫她心裡暗暗驚嘆,白天剛來家時明明她老父還未死,她倒哭得肝腸寸斷,如今噩耗傳來,她竟能冷靜地坐著,一滴眼淚不掉,想必這其間另有蹊蹺。

這裡孟媽媽進來接人,大太太便拍了拍徐鳳臨的肩膀示意她好生過去,徐鳳臨恭恭敬敬地給大太太磕了個頭,便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經過念錦身邊時略頓了頓,念錦見她的神氣竟有種恍惚夢中不能自已的樣子,忙一把拉住她,一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擠出了個微笑道:「徐姑娘路上當心,家裡有什麼,只管叫人來回我們太太,太太的心裡,可是把你當親女兒疼著的。」

徐鳳臨聞言臉色略有鬆動,卻從念錦手中抽出衣袖,只輕輕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這裡念錦到底覺著不對,回過頭去看看大太太,也是一臉的擔憂。

「這孩子打小被我們嬌慣著長大,向來喜歡不喜歡都放在臉上,是個沒心機的,如今她爹爹沒了,她竟這樣沉著,我這心裡總有些不放心。」

大太太默默地嘆了口氣,念錦走到她身邊坐下緩聲勸道:「孟媽媽是個最機靈的,想必會好生看著徐姑娘。太太早些安寢才是,明天還有得忙呢。」

「可不是,徐家總要過去一趟。你們老爺還在跟我慪氣呢,我知道她心裡埋怨我向著娘家,可我通共只剩這麼一個外甥女,難道看著她在外頭不管么?偏生她那死鬼老娘又是和我極好的。」

大太太說著說著便低頭擦了擦眼睛,念錦想起方才進來的時候確實看見大老爺往黃姨娘屋裡去了,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陪著她坐著,過了一會兒大太太算是回過神來了,這才拉起念錦的手道:「好在如今你已經進門了,鳳臨雖說也是個好的,但要和你比還是差遠了,你多費點心教教她。老二隻怕心思還沒定下來,將來好不好,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媳婦省得,徐姑娘是個玲瓏心思的人,只怕喪父之痛一時難平,等將來緩過來,必定也是個極和睦好相處的,太太只管放心吧。要說我們二少爺,他雖年紀不大,卻是個有志氣有擔當的,將來做了親,自然更知道顧家了。」

一番話說得大太太的眉頭略微平展了些,念錦見她面露倦意,便起來告退,大太太這裡卻又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抬了抬眼道:「晚上睡個安穩覺吧,我這裡的早飯自有廚房的娘子們供應,你別操那些個閑心。我只看著你跟老大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就足夠了,你心裡孝順我也是知道的,也不在這一件事上,沒得把身子熬壞了,將來我真得老得走不動了,還指望你來伺候我呢。」

念錦聞言腳步一頓,鼻子忽地泛酸起來,忙低著頭匆匆應了便出了大太太的房門。

回到屋裡方晏南見她眼圈紅紅的,忙拉著她問怎麼了,念錦只推說是看著徐姑娘傷心,她也有些傷懷,卻被方晏南伸手一帶拉到膝上坐著,雙臂圈著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

「看母親的意思是當真要娶徐家妹妹過門了?只怕二弟心裡不樂意,這事咱們不攙和。你別看著徐妹妹生得單弱,她性子最是個難纏的,也是被我姨夫寵壞了,凡事都要比人強,凡事都要人讓著她。將來妯娌之間,只怕她……」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見念錦撲哧一笑,接著一粒甜津津的大梅子便塞到了嘴裡。

「你什麼時候也成了個碎嘴婆子了?我竟不知道呢。她就是嫁過來,也是與二少爺過日子,和我什麼相干?妯娌之間好么就玩笑一會子,合不來就算了,大不了讓著她些,也不會吃什麼虧。倒是我看著她是個好的,要強也不是壞事,只要心裡沒藏著壞水便是不怕的。」

方晏南見小妻子笑得輕鬆,也只得依了她,一面又張開嘴啊了一聲,示意她再喂自己一粒,心滿意足地嚼了半日方笑了起來,捉起她的手在下巴上玩鬧似地蹭著道:「橫豎你看人就沒一個壞人,將來別受了氣回來哭呢!不過有句話我要告訴你,你要真心裡有什麼話,不妨與母親講講,你是她的兒媳婦,她疼徐妹妹,也疼你。」

「知道啦,說你碎嘴還沒完了!我睡了,你要是睡不著就請移步書房吧。」

「誰說我睡不著,這就來!」

要說徐家這幾天傳過來的風聲竟是些徐老爺已經病入膏肓只等著咽氣了,不過是拖日子罷了之類,因此方家人對此也早已有了準備,方晏南兄妹幾個在真正收到徐老爺死訊的時候反倒已經沒了先前的悲戚,可徐鳳臨卻像是聽了天書一般,一路絞著帕子死死咬住嘴唇不肯相信,直到馬車拐進了巷子,遠遠看見了徐府門口掛著兩個大大的白燈籠,觸目驚心的奠字不容置疑地晃著,晃得她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沒了生氣。

爹爹,你為什麼要騙我?女兒連你的最後一面也不能見上……

孟媽媽看著蜷縮在一角掩面而泣的徐鳳臨,心裡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能哭出來,總比方才那一直煞白著一張臉睜大了眼睛等著外頭看的樣子要好得多。

安靜的靈前只有徐鳳臨一人無聲無息地跪著,寬大的孝服穿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她削肩細腰整個人十分瘦小。

虛掩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沒有回頭,卻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漸漸走近,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走了進來。

「姑娘,好歹吃一點,老爺還看著呢,你這麼餓著自己,他看了要心疼的。」

那婦人走到桌邊開始自顧自地擺菜,面色平淡,一雙眼睛卻微微腫著,顯見是才哭過的。

徐鳳臨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忽然冷笑了起來。

「聽馮媽媽說爹爹走前給幾位姨娘都做了打點,姨娘如何還不走?留在這裡可再沒什麼好處了。」

那婦人看來是早就習慣了這位大小姐的冷言冷語,也不反駁她,反倒走到她身邊強行將她攙起,一雙眼睛卻是堅定有力地看著她的臉,沒有絲毫的膽怯避讓。

「奴婢跟了老爺之後也算是享了一輩子的福,如今老爺走了,她們各自散了,奴婢卻是不走的。再者老爺還有話要奴婢告訴姑娘,叫你不要怨他,好生在方家過日子,他便能瞑目了。」

「你還知道什麼?」

徐鳳臨一陣皺眉,那婦人卻彷彿渾然不覺一般答道:「有些話老爺原想瞞著姑娘,只叫姑娘安樂地出門子,可奴婢私心想著,方家是什麼樣的地方?這些事不叫姑娘知道個明白,還這麼跟在家時這麼懵懵懂懂,將來只怕要吃虧。當初方家大老爺確實與老爺有約,將姑娘你許配給他們家二少爺,可這些年來他們方家越發家大業大,這三兩年來老爺明裡暗裡和他們提過好幾次,他們都避過不提。近來老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奴婢只看著他身上受苦,他卻總說無妨,這些年思念太太已然艱辛,若真能兩眼一閉,倒也能夫妻團圓。」

「所以……所以他只誆我說身上不好不耐煩,要我到姨媽家住著讓他好生靜養?還跟我說那些個影子話,讓我以為都是他在用計,用計叫方家履行婚約?」

徐鳳臨幾近失控地猛地扳住那姨娘的肩膀,卻被她牢牢扶住。

「老爺對姑娘的一片苦心,姑娘早晚能想明白。奴婢只求姑娘能從此成*人,將來到了婆家,凡事忍讓著些,忍耐著些,方大太太是你的親姨母,只要你多體貼她的意思,懂事些,總是會庇護你的。」

「你?」

徐鳳臨詫異地看著這個平日里逆來順受從來不多說一句話的劉姨娘,實沒想到她竟有膽子跟自己說出這樣一番長輩教導晚輩的話,但若要出口訓斥她,卻又覺得她句句在理,無可反駁。

她是糊塗,在父母的嬌養下白活了十五年,可如今二老都走了,還有誰能這樣無私地為她籌謀?老父已經用最後一口氣為她敲開了方家的大門,今後的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能走。

劉姨娘說對了,她是該成*人了。

半夜傳來劉姨娘在房中自縊的消息,幾個丫鬟來傳話時都情不自禁眼底含悲,徐鳳臨卻讚歎地點了點頭。

徐老爺的喪事辦得極盡哀榮,論理說父親死了還有三年的孝,但徐家實在也沒什麼人了,方大太太也不放心把外甥女一個人放在外頭那麼久,更何況一拖三年,她小兒子也要給耽誤了,因此便派人去與徐家輩分最高的族叔商議,在徐老爺百日之內給孩子們完婚,那族叔雖然在徐氏家族地位崇高,但寒門學士大多潦倒,他的生活也過得捉襟見肘,因此在收下方家的管事送來的一疊子銀票后,這門親事就算是這麼定下了。

好日子定在臘月十六,方晏陽心裡雖不十分情願,但父母之命,又是姨夫臨終的請託,他就是再怎麼不願意,也只有點頭的份,再者雖然對徐鳳臨並無好感,但到底也是他的親表妹,體諒她喪父之痛,便也不再說什麼了。

方大太太知道這個小兒子向來性子倔強,原以為還有一番好磨的,沒想到他就這麼應下了,心裡反倒不踏實,尋了個空將月竹叫來問問,沒想到月竹卻笑了起來。

「要說這話倒是大少奶奶-的功勞,二少爺原是想來找太太說的,誰知大少奶奶不經心地說了句,不知在哪裡聽見過,這門親事原是老爺年輕的時候就許下過的,如今看著徐姑娘身子單弱,想必心裡後悔也說不定,只可惜我們方家這樣的人家,是最最講信義的,才不得不允了。奴婢聽了那話心裡還擔憂二少爺會不會越性去找老爺求求,誰知他一個人悶了半日,竟就這麼應下了。」

「好孩子,虧得她能想到。」

大太太當即拍手稱讚,原來念錦這話不過是賭著方晏陽的人書罷了。方晏陽年輕氣盛,且是個耿直性子的人,如今聽見說這樁婚事本是早就許下的,他父親卻有欺人體弱想要反悔的念頭,心裡反而對徐鳳臨生出了些微憐憫愧疚之意,再者想人家才剛剛死了親爹,切膚之痛難以言說,若他再退婚,豈不是把個好端端的姑娘往死路上逼?

她本來算計著若這孩子來找她,她就這麼同他說,沒想到大兒媳婦不聲不響地就幫她化解了,不論結果如何,也不影響她母子的情分,更可貴的事她分毫不邀功,因此心裡對這個兒媳婦也越發滿意了起來。

再說方大老爺,因一時與大太太賭氣,便到黃姨娘屋裡睡了幾夜,待事情定下了,他的氣也消了,卻不見大太太有一點迴轉來哄他的意思,反而一吃完晚飯就催人收拾,明著趕他走,心裡也有些慌張了起來,他們夫妻近三十年,還從來不曾有過一次口角而分房這麼多天,竟也一下子沒了主意,在黃姨娘屋裡坐立不安了一陣,還是尋了個理由往孫姨娘房裡去了。

大老爺這裡前腳剛走,黃姨娘便打了個哈欠站起來催秋桐給她換衣裳睡覺,秋桐見她漫不經心絲毫不生氣的樣子倒納悶了起來。

「姨娘向來與那一位不合,如今老爺明明過來了,竟又回心轉意去了她房裡,姨娘難道心裡不惱?」

誰知黃姨娘倚著床框子一陣冷笑:「傻丫頭,老爺哪裡是去看她?依我看,不過是過去找她,探探太太的口氣罷了!虧得她一輩子做小伏低做牛做馬,到頭來在老爺的眼裡,也不過就是個比尋梅侍菊高一個頭的下人,至於為什麼能高一頭,也不過是因為她是太太娘家帶來的,說來說去還是因為老爺對太太的情分。」

「要果真如此那一位還不得生生氣死?上回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告了太太一狀,誰想到老爺倒是當真跟太太慪氣了,誰知卻是來的姨娘這裡,竟對她連看也不看一眼!」

「可不是么?她是太太的陪房,太太年輕時候的事她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徐老爺年輕時候對太太就極敬重的,如今她悄悄跑去給老爺敲邊鼓,攛掇著老爺陳年老醋湧上來蒙住了心,這才會與太太生氣,可老爺是什麼人?精明了一輩子,也不過就是為著太太的事才會一時半會犯了糊塗,這人一明白過來,還能不知道是她在搗鬼?不說別的,就說她與太太的情義,這事也該幫著遮掩避嫌,怎麼她反倒說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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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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