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 28 章

轉眼便到了六月里,方晏南將家裡交代的事情一一辦妥,便踏上了歸程,路經泉州,因與杜家本就有些往來,如今又有了余家的緣故,便又在泉州的分鋪滯留了幾日。備了禮物,細細地寫了名帖,遞到杜家的門房,拜望杜家老爺。

杜家雖在泉州,離錢塘路遠,但家裡的大姑娘嫁在那裡,自然對那邊的事多有留心,如今也知道這方家大公子便是余家的未來姑爺,盛情款待不說,走時又備了薄禮叫他帶回去送與方家大老爺和大太太,也托他帶了些家鄉土產給杜嬌容,並余家的老太太和幾房夫人。

「大少爺,用幾塊山藥糕吧,棗泥餡的。是杜家廚子的手藝,奴婢嘗著竟比不上咱們府里的,可誰叫有人急著趕回去以慰相思苦,連早飯都不吃呢?也只好湊合著吃些了。」

官道上疾馳的馬車中,方晏南支著頭閉目養神,一個穿著明紫色掐牙坎肩,眉目清秀的丫鬟自包袱里取出一隻雕花精巧的酸枝木食盒子,一面不緊不慢地打開,一面忍著笑打趣。

這女子名喚容蘭,是方晏南屋裡的大丫鬟,因一向伺候得極妥帖,人又伶俐,很得方晏南的母親,即方大太太的喜愛。

方晏南明知她笑話自己,也不生氣,反倒閉著眼睛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懂什麼?如今我即便是能早十日回去,也不得見她的面,就算是見著了,也必定是丫鬟婆子一屋子,還得當著她們家老太太和幾位夫人的面前,體己話那是一句也說不出來的,哪裡像你想得那樣了?」

容蘭聞言把小嘴一撇:「既然如此,少爺這麼緊趕慢趕又是什麼道理?」

「說了你也不明白,剛才是誰喊餓來著,還不過來吃點心?」

話音剛落,車帘子一晃,又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丫鬟,身上的穿戴與欣怡一般,不過坎肩是月白色的罷了。

「就知道容蘭丫頭壞心眼,人家才出去吹了一會子風,就把好吃的藏著掖著呢!」

那丫頭朝著容蘭做了個鬼臉后才乖乖坐到方晏南身邊,自顧自揀了一小塊山藥糕丟進嘴裡,慢條斯理地細嚼慢咽了,這才斜睨著方晏南又不懷好意地開了口:「這有情人之間的心思,你這個蠢丫頭哪裡能曉得?我們大少爺雖然見不到心上人的面,可哪怕能遠遠見上一面,那也是好的。少爺你說欣怡說得對不對?」

方晏南還沒來得及搭話,容蘭早已沒好氣地啐了她一口。

「好不要臉的臭丫頭,你才多大,也好意思在這裡滿嘴裡胡說什麼有情人無情人的,別以為少爺疼你太太又不在跟前,就可以任性胡為,仔細我回去了就到太太跟前告你去。」

一句話還沒說完,自己卻撐不住笑了起來,方晏南恨鐵不成鋼地連連搖頭:「蘭丫頭總這麼心軟,要我說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壞丫頭就該狠狠地治,我可沒偏疼她,你要是告到太太那裡,我絕對站在你一處!」

一句話說得那欣怡得意地撲哧一笑:「罷了罷了,左右就是你們這兩個壞人,不敢整治本姑娘,還指望著別人先去做惡人不成?壞透了,哼──」

三人說說笑笑馬車又走出去不少,卻聽見車夫吁地一聲,驀然停在了當地。

「怎麼了?」

容蘭揚聲發問,回答她的是隨行的小廝方寧。

「請少爺和兩位姐姐且忍耐一下,趕車的大哥說後頭有馬蹄聲追得很緊,不知是不是泉州鋪子里有事?」

方晏南循著他的話揭開一角車簾,果然見道路盡頭起了一陣煙塵,馬蹄聲漸近,打頭的果然是他們方家在泉州的一個夥計。

「出了什麼事?」

方晏南利落地跳下了馬車,卻見那個夥計面有難色地瞥了瞥身後隨行的馬車。

「是……是這樣,少爺早上才走,就……就有一位姑娘找了來,說是余家的親戚,找少爺有急事,掌柜的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原還要細細盤問,可她除了哭什麼也不說,掌柜的怕出事,只得叫小的套了車帶著她來追追你們,看能不能趕得上。」

一番話說得方晏南目瞪口呆,一時實在想不出能有誰,誰知那邊車帘子一動,一個亭亭裊裊的身影閃了出來,竟是樊音。

「音……樊姑娘?你怎麼來了?」

音妹妹三個字才要出口,一想那到底是小時候的稱呼,如今彼此都大了,自己又定了親,實在應該莊重些,便忙改了口。

樊音聽他這樣冷淡,不由面上一黯,只怯怯地站在車邊,也不敢上前,肩膀瑟縮著,竟捂著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在場的幾個年青夥計都尷尬地把頭別過,欣怡和容蘭在車裡聽見了動靜,彼此對看了一眼,欣怡一副這種事我可不管的神氣,到底容蘭老成些,便下了車先將樊音扶進她們的車裡,那送人過來的人見果然是來尋少爺的,也不敢多說什麼,雖然一頭霧水,但到底是東家的事情,哪裡有他們這些夥計插嘴的餘地。

馬車繼續在官道上疾馳,但車內的氣氛卻不同於方才的輕鬆自在,而有著說不出的尷尬沉悶。

「你是說,余家逼你嫁人?」

方晏南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個只知道抽泣的姑娘,沒來由地一陣頭疼。

按說她並不是余家的人,余老太太就是再老背晦了,也不至於去強做她的主才是,更何況余家要是將她嫁給什麼權貴,倒還有幾分攀附之說,如今卻是將她嫁給一個小小的米鋪掌柜,這,這又是圖的什麼?

心下正納悶著,便看見樊音慌張地連連擺手,嘴裡結結巴巴道:「不,不,那是絕沒有的事!老太太也是為了音兒好,只是……只是音兒心裡好怕,那人音兒從來沒見過,音兒不願嫁給他!」

說著說著又忍不住潸潸落下淚來,不論方晏南再問她什麼,她就是不開口,只是嗚嗚咽咽地抽泣著,或有時像是驚著了似的朝角落裡挪一挪,瘦削的肩頭越發抖得厲害,叫人看著就覺得這可憐的女子也不知是受了怎樣天大的委屈,當真可憐見的。

「少爺,你就別只顧著問了,你瞧瞧樊姑娘身上,就這麼一身粗布衣服,袖子還勾破了,鞋也是破的,瞧這臉上手上還有瘀痕呢,想必能找上我們也不容易,不如讓她歇一歇再問吧?」

欣怡說著用帕子擦了擦樊音的臉,樊音卻痛哼了一聲躲了過去,欣怡拉著她細問,她這才哭著說了一路的遭遇,原來她被她娘綁在家裡不得出門,逼著她答應那門親事。後來好不容易逃了出來,身上只有幾兩碎銀子和兩件隨身衣服,她自小在余家,又沒有什麼親戚,思來想去唯有投奔方大哥而去,打聽著他人在柳州,便一路追了去,誰只好容易到那裡,卻聽見他已經走了,去了泉州,因此又找了過去。這一路上騙子和歹人都遇見過,好在老天可憐,都叫她逃了,可身上的盤纏都已經用盡,包袱也在逃跑的路上丟了,身上還都是傷,好容易到了泉州,沒想到又沒趕上,她心生絕望,差點暈倒在那裡。

樊音說著說著越發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傷心,容蘭和欣怡兩個女孩子聽了,也忍不住陪著抹眼淚,欣怡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取過方才拿出來的山藥糕送到她面前。

「姑娘想是餓了吧?先用些點心墊一墊。」

誰知樊音望著糕點怔怔地咽了咽口水,瑟縮著手拿起一個,又怯怯地看了看欣怡和容蘭,見她們都沖著她友善地笑,這才敢慢慢送到嘴邊,才吃了一兩口,便等不及地狼吞虎咽了起來,沒多會兒功夫,便將一盒子的小點心盡數吃盡。

原來她為了省盤纏,已經十來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方晏南看著自小錦衣玉食慣了的兒時玩伴忽地如此落魄可憐,不由也跟著一陣心酸,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古來有之,樊音自小聽話,如何這次行事卻這般出格?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只得耐著性子勸她。

「樊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婚姻大事原該父母做主,你母親既然與你說了親,就算你心裡十分不願意,就這麼逃出來,那也成了你的不對了,我們要是幫著你逃婚,那豈不是幫著你忤逆長輩?只怕余老太太也要不高興的。」

樊音聽了這話才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激動了起來,忙從位子上掙扎著下來,跪著拉著方晏南的袍子求道:「方大哥,音兒寧願到方府做個丫頭,自做自吃,怎麼都是甘願的,只求你們別把我送回去,我真的不想嫁給那個人啊!求求你,求求你──」

「啊,樊姑娘,樊姑娘你醒醒!」

樊音哭著哭著便當真厥了過去,欣怡忙抱著她躺下,容蘭急急地給她掐人中扇扇子,方晏南看著忙得一團亂的兩個丫鬟,不由整個後腦勺都開始抽抽得犯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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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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