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 24 章

這裡樊音自己回了屋子,果然算得不錯,還不過一頓飯的功夫,裡頭小賬房的管事娘子馮大娘就親自捧著銀子過來了,直說自己老糊塗了,竟忘了姑娘的例,至於換季的新衣裳,不得立等著做出來,只怕還需個三五七天,便拿出了兩套簇新的裙子,說是老太太現賞的,叫姑娘別委屈,只先將就著對付幾天吧。

樊音聽了這話覺得極有面子,老太太親自賞的衣服,看料子看做工,都不比平時給她們幾個年輕主子做的差,弄不好是老太太自己年輕時的體己,連念錦姐妹幾個都還一個都沒得過呢,這要穿在身上,該多有體面?

想著不由心中得意,忙叫荳兒從柜子里抓了一把錢出來塞到馮大娘手裡,馮大娘慣常在老太太和幾位夫人跟前應承的,哪裡看得上這點賞銀,臉上卻一點不露,笑嘻嘻地接了出來,樊音還叫留她吃茶,她裝沒聽見,直接腳不沾地一陣風似的朝老太太屋裡彙報去了。

樊音這裡得了月銀和衣裳,心情大好,還想再打探打探杜嬌容那裡的情況,但見天色已晚,也尋不出什麼由頭到她院子里去,便暫且放下不提。

方才老太太的臉色她是見著了,很不好呢,只怕有得這個自以為是的大夫人吃不了兜著走了。

雖說如今是她管家,可老太太還在呢,哪件事不要先問問她老人家的意見,她就敢這麼自作主張地減了她的份例,分明不把老太太看在眼裡,今日她只縮起脖子裝怕事,過幾天再到老太太跟前去吹吹風,不怕不能給老太太一個大夫人對她老人家不恭敬的壞印象。

心滿意足地睡下,又興奮了大半夜才說得著,第二天天沒亮就起來了,索性穿上老太太賞的衣裳,學著念錦的樣子一早就過去給老太太請安討個好,誰知卻被芝蘭笑嘻嘻地擋在了門口。

「姑娘竟還是回吧,老太太昨天夜裡有些咳嗽,鬧了大半夜不曾睡得安生,這會子正睡得香呢,只怕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樊音聽了這話不禁面帶憂色:「可請太夫了不曾?老太太身子向來硬朗,好好地怎麼就病了?」

「誰知道呢,或許是心裡不痛快,鬱結與心發不出來也是有的。」

芝蘭冷哼了一聲,樊音只道她是說杜嬌容惹得老太太生氣的事,心裡越發得意,又隨意與她拉扯了幾句才走,芝蘭冷冷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的地方,鄙夷地在地上啐了一口,這才轉身掀帘子進了裡屋。

「可打發了?」

「老太太放心,人已經走了。」

「唔,錦兒也回去吧,晏兒只怕就要過來了,橫豎一會兒就能見的,在我這裡叫你們兩個見面反倒拘束。」

老太太就著念錦的手喝了一口燉得稠稠糯糯地黑米粥,便推開不吃了,念錦知道她已經認定了樊音對方晏南有企圖,所以心裡不痛快,這才會面也不見就叫芝蘭打發她走,不叫她與方晏南見面。想著自己自幼喪母,親爹雖然健在,一顆心卻有一大半都撲在害死她親娘的毒婦身上,這些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連最貼身的丫鬟菱涓和最愛護她的鄭、林兩位媽媽都不曾說過實話,用盡了心思討好老太太,不過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如今還算好,老太太確實肯看顧她,且為她費了不少心思,雖說這都是她的殷勤小心換來的,可對於她這個已經太多年不曾感受過骨肉親情的孩子來說,卻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溫暖,當即便心裡一熱,真的紅了眼圈。

「全憑老太太周全,孫女不孝,叫老太太操心了。」

「傻孩子,你才多大?沒娘的孩子可憐,偏生你又是這麼個可人疼的好孩子,你那沒福的親娘要是在天上看上,你如今出落得這麼樣,想必也是歡喜的。都說人心是偏在一邊的,你爹是我的親兒子,他就算做錯了事,我也難免護著他,沒承想你娘是個倔強的……」

老太太被念錦這麼一說也不免動容,想起當年的事忍不住也傷感了起來,祖孫二人又手拉著手說了一會兒話,直到月晴走了進來,念錦知道必是方家的馬車到了二門外頭,有小廝進來回話了,便不再多留,辭了老太太自己回了大房。

「老太太,您別怪奴婢多嘴,難道就眼看著那一個欺負到我們大姑娘頭上去不成?昨晚看著她就蔫蔫的,這才一晚上的功夫,奴婢看她人都瘦了似的,想必心裡煎熬得緊。都怪奴婢嘴快,昨晚不該當著她的面說那些有的沒的。」

芝蘭貼心地給老太太換了一杯熱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放重重地嘆了口氣。

「不怪你,只怪我老婆子安逸了這麼些年,竟忘記了有些人天生就最會算計別人的。當初老太爺還年輕的時候,身邊也熱鬧過,可後來他去得早,我看著她們一個兩個的也守不住,便叫她們都各自去了,自以為有兒子有孫子,總是個興旺發達的樣子,沒想到吶,竟叫個小丫頭片子給哄了去。」

「既然如此,何不幹脆叫她捲鋪蓋走人?沒得天天在眼前給您和大姑娘添堵。」

「說得容易,是要叫她走,卻不能趕人,只能好生哄著她走。你想想,這些年我帶著她在身邊,還有你們二夫人,也是極疼她的,回娘家時回回不忘帶上她同去。如今錢塘哪一戶有點體面的人家不知道我們余家有她這麼個好姑娘,說起她來,必連著念錦她們三姐妹。要叫人知道她的真面目,那我們余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念錦她們三個,還要不要嫁人了?」

一句話說得芝蘭也明白了這裡頭的厲害,怪道老太太心裡不自在,還違心地賞了新衣服給樊音,原來這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這裡念錦回去了才知道淑嫻又借著身子不好跟余天齊撒嬌,早飯也不出來吃,余天齊心裡不放心,見杜嬌容臉上淡淡的也沒說什麼高興不高興,便湊合著胡亂扒了幾口稀粥就上她屋裡看她去了。紅玉如今身子沉了,早就得了杜嬌容的話,不用出來陪著,依綾和睿兒已經早早吃過去上學,因此偌大的飯廳竟只有杜嬌容一個人安靜地坐著,鈴兒和鄭媽陪在身側為她布菜。

「大姑娘回來了,餓了吧,鄭媽。」

「是,大夫人。」

哪裡需要杜嬌容吩咐,鄭媽瞅著念錦一進門,就忙仔仔細細地裝了一碗熱氣騰騰地糯米粥起來,鈴兒覷著自家小姐的臉色,知道她心裡不痛快,她們做下人的能說什麼,不如讓大姑娘陪她說說話也好開解開解,便拉著鄭媽悄悄退了出去,由著她們母女兩個自在一陣。

「夫人別動氣,要當真為這個氣壞了身子,豈不正好著了那一位的道了。」

念錦見她氣色不比往常,想想她雖然已經算是個厲害的了,可到底是個女子,如今新婚的丈夫日日被別的女人纏著,叫她臉上心裡如何能過得去?就這麼著已經如此難纏,要是淑嫻當真有了身孕,只怕越發要耀武揚威起來了。

想到這裡念錦心裡已是一驚,正要將淑嫻可能懷了孕的猜測告訴出來,卻聽見林媽媽走了進來。

「回大夫人,紅棗燕窩粥做好了,這裡是夫人和大姑娘的,另外也按著夫人的吩咐給紅玉姑娘送了一盅。」

「唔,知道了。紅玉的裡頭不能放桂圓,可別忘了。」

「奴婢省得,是單獨給她先裝出來的,並不曾放。」

念錦聽著她們不過是家常說話原先並不曾理論,可細想想,不由背後一陣冷汗,那天從淑嫻屋裡出來,秀杏可不是說做了紅棗桂圓湯么!桂圓性子最熱,初初懷胎的人哪裡經得住?她生養過兩個孩子,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難不成她們是疑心她,故意拿這些話到她面前來說試探她不成?

當下一陣慶幸不曾把話說出來,杜嬌容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擔心地拍了拍她的手,她卻痛快地回了她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

「這可是老太太屋裡藏著的血燕,可見大夫人是個有福氣的,老太太這樣疼你,還不快嘗嘗?」

說罷舀了淺淺的一匙送到杜嬌容嘴邊,杜嬌容就著她的手抿了一口,果真香甜,知道她是哄自己高興呢,當著一屋子丫頭婆子的面,實在也不該做出不樂的樣子,誰知她們轉身會說什麼,便也

笑著點頭,和念錦有說有笑地閑聊了起來。

方晏南過來的時候念錦正按著頭伏在桌上描花樣子,菱涓指著裡間努了努嘴,方晏南會意一笑,放輕了腳步走了進去。

這裡念錦正畫得出神,只道是菱涓進來了,便隨口說了去,倒杯茶來,方晏南依舊不出聲,走到窗邊的桌子上倒了杯茶,又走到她身後站著,靜悄悄地將茶遞上。

「唔,我一個人行的,你也出去散散吧,頭先柔雲不是來找你來著?」

念錦接過茶喝了一口,依舊頭也不抬地將茶盞放回他的手中,誰知卻聽見有人憋著嗓子扭捏道:「奴婢倒是想出去玩呢,就怕姑娘一會子要茶要水的找不著人,那可怎生是好?」

這才覺著不對,忙回頭一看,卻見方晏南笑得差點岔了氣地杵在她面前,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偏生那麼促狹地看著她。

「就你會作怪!誰許你這麼作弄我呢!」

氣惱地回過神不理他,方晏南早陪著笑貼了過來。

「好妹妹,多久沒見了,一見面忍不住逗你樂一樂,就這麼不待見我了?明天我可又要走了呢。」

念錦聽他說得可憐,忍不住也嘆了口氣,這是他們訂親以來第一次見面,要說心裡沒有什麼話想跟對方說,未免也太矯情了些,可這人當真到了跟前,她卻又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那你就好生坐著吧,方大少爺。」

「我要喝茶。」

「給你。」

「我肚子餓。」

「桌上有棗泥糕,還有松子、杏仁糖,請隨意吃一些,中午再好好吃吧。」

「我悶得慌。」

「你……」

頭疼地看著眼前這個貼著她身邊不肯走開一步的男人,念錦心下哀嘆,這幾年沒見,自己是長大了,他倒是縮回去了?竟像睿兒一樣跟她撒嬌呢。

才想不理他,那冤家卻又笑嘻嘻地湊了上來:「好不容易見一面,你就多理我一理么,雖說是老太太准下的,我也不能待得太久,怕對你不好。」

最後一句話方晏南說得很輕,臉上也早已沒了方才討好玩笑的神色,反倒又正經了起來,念錦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也不說什麼,只走過去挨著他坐了,默默無聲地剝著松子。

方晏南見她始終不理他,想是為著他非要進來看她氣惱,他也知道此舉是唐突了,可心裡就忍不住想見見她,白活了十七年,竟對這麼個沒心沒肺還不知人事的小姑娘魂牽夢縈起來,活該自己受罪。

想著不由心下苦笑,又想起了一件正經事,便拉著念錦問道:「大妹妹,樊音姑娘的娘最近可曾來看過她?」

念錦聽他這話問得奇了,不由一揚眉道:「她總常來的吧,我不曾注意,你這是怎麼說?」

方晏南聽了只低低地哦了一聲,也不答話,自顧自想著心思,念錦雖心知他對樊音並無甚不規矩的念頭,可見他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又不免有氣,當下冷下臉來。

「方少爺既這麼關心音姐姐,何不自己去問她?我這就叫菱涓送你去倚蘭苑。」

方晏南聽她語氣不善,立刻知道她會錯了意,忙一把按住她。

「想什麼呢!原是我鋪子里有一個管事,說來巧得很,他有個親弟弟,就在樊姑娘家的鋪子里當掌柜,如今也到了當論婚嫁的年齡,想著跟東家結上這門親事,便去找了他哥哥商議,我無意中

聽見,看那小子是個忠厚老實的,倒可以託付。」

一番話說得念錦愣住了,不由訥訥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著你們姐妹間是最好的,若她娘進來同她說這些,你就幫襯著敲敲邊鼓可好?」

說到姐妹間是最好的幾個字,方晏南不由心虛地臉上一紅,自從上次他娘提醒了他,他便有意遠著樊音,可樊音猶渾然不覺,仍常遣人去找他,令他不勝其煩,所以聽見那管事的這麼一說,立刻巴不得自己能變了個女人,直接到樊音老娘面前去一頓說合才好。

他忽然間的局促不安,念錦豈有看不出來的,當下有感他的心細,他特特跑來同她說這番話,想必是不知道在哪裡聽了什麼風言風語,怕她心裡不痛快吧?

想想要是附和著他的意思說到底不好意思,可也實在不喜歡有這麼個人無故橫在他們之間,便低著頭道:「這話若我去說只怕也不合適,你橫豎要去辭二嬸娘的,何不在她面前提上一提?她最是疼惜音姐姐的,想必也願意為她的終身大事操心。」

方晏南得了她的提醒立刻茅塞頓開,站起身來就要走,卻被念錦瞪了一眼:「看你急得,難不成認認真真把這個當作一件事去說不成?」

「咳,那哪能呢,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不求什麼,只求你明白我的心思,再忍耐幾個月,將來天長日久的,咱們再也不看那些人的眼色。」

方晏南說著說著漲紅了臉,念錦手下一頓,眼底不由也酸了起來,終究還是一笑:「胡說什麼,好沒意思的話。」

方晏南被她嗔得一怔,見她卻已經剝了滿滿的一把松子瓤,用帕子接了放到他面前,不由又放心地眉開眼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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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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