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第 20 章

第二天一早杜嬌容便將抬舉紅玉的想法跟老太太說了,老太太自然是歡喜的,一樣都是她余家的孫子,雖是庶子,那從姨娘肚子里出來的,和從一個丫鬟肚子里出來的聽起來又不一樣,本來顧忌著杜家,現在既然是杜嬌容自己提出來的,那自然是最好了。

當著眾人的面大讚這個兒媳婦懂事、賢惠,能容人,晚上又叫袁媽媽拿了她梳妝台最裡頭那個小方匣子裡頭的一把包金鑰匙出來,打開她自己的體己箱子,從裡面選了一條成色十足的累絲金鳳簪子,差芝蘭給大夫人送去。

因說下了等紅玉生下孩兒才正式擺酒,所以雖然眾人都喜氣洋洋地恭喜她,紅玉臉上卻頗不好意思,只在晚間由袁媽媽領著到老太太和杜嬌容的房裡磕了頭,便算是過了明道了,自此以後雖然下人們還是喚她一聲紅玉姑娘,但一應吃穿用度和月錢的規格已經與淑嫻比肩。

「你的新屋子我已經叫人收拾了,必能趕在孩子滿月之前弄停當。你如今有著身子,忌挪動,還是先不搬的好,就在老房子里先住著吧,萬事不要理,那些一時的有的沒的不要爭,且放寬心,只把安安穩穩把孩子身下來,便是你一輩子的好處,你可明白?」

當著余天齊的面,杜嬌容端端正正地坐著受了紅玉的禮,便叫鈴兒攙著她到自己身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和顏悅色地同她說了一番道理,余天齊在一旁坐著喝茶,也頻頻點頭。

「你們夫人的道理總不會錯,你以後盡心跟著她伺候就是,上回動了胎氣可不是鬧著玩的,再出什麼差池她也幫不了你,你要自己上心才行。」

「老爺夫人教訓的是,奴婢記下了。」

三個人正說著,便聽見外頭一陣熱鬧,門帘子一揭開,原來是念錦依綾兩姐妹手挽著手走了進來,樊音陪著淑嫻還有睿兒說笑著跟在她們後頭。

「孩兒給爹爹請安,給夫人請安。」

「紅玉姐姐大喜了,可沒見請我們吃糖呢!」

三姐妹笑嘻嘻地拉著紅玉到一邊玩笑,余睿怕他爹問他功課,便撥腿也想跟著過去,卻被淑嫻一把拉住圈在懷裡,貼著自己坐著。

「大夫人不知道,這些年淑嫻在老爺身邊,一顆心天天都是揪著呢!當初懷睿兒的時候就很兇險,大夫都說孩子太大不好養,可這女人的心思夫人是知道的,只要男人好,我們有什麼?那時候我們老爺都已經快三十的人了,膝下通共只有兩個女兒,我心裡就想啊,就算拼了一條命,能給老爺添個兒子總是好的。誰知老天爺當真可憐我的誠心,給了我一個睿兒,但到底生他的時候大出血傷了身子,這些年總是沒有動靜,我……我總覺得對老爺不住啊!」

淑嫻說著說著便哽咽了起來,便垂下頭用帕子擦眼睛,杜嬌容似乎也有些動容,眼圈紅紅地側過頭對坐在她身邊的余天齊道:「淑姨娘的心思嬌容很明白,像老爺這樣的人品,忠厚端方不說,對家裡的人都是極好的,嬌容過來的日子雖淺,但也很想為老爺……為老爺……」

她說著說著便臉紅了起來,余天齊本來聽了淑嫻的話,想起她當年生睿兒時確實吃了苦頭,心裡一陣疼惜,正要好言寬慰她幾句,卻被杜嬌容這麼含羞帶怯的一捧,聽著她的意思自然也是和淑嫻一樣,只要能叫他高興,死也願意,小妻子嬌嫩欲滴的臉龐紅得像個熟透了的蘋果似的,粉潤的面頰有意無意地蹭著他肩上的衣服,他不由一陣心蕩神馳,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淑嫻,忙在背後一把握住她的手,湊到她耳邊笑道:「夫人什麼時候也給小人添個大胖小子吧?你生的兒子,我自然特別喜歡。」

男人口中的熱氣呵得杜嬌容耳後敏感的肌膚一陣□,聽了這麼直白的話,她臊得忙朝邊上一躲,卻不留神碰到了邊上一隻高高的黑釉花瓶,蓄滿了水的瓶身咚得朝下,正朝著余睿的臉上砸去。

咣當——啊——

滿屋子瞬時亂作一團,淑嫻驚叫著坐在原地動也不會動,卻是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後的惠雲抱著余睿蹲在地上,肩上背上一片水漬,花瓶的碎片和幾支鮮花的殘骸灑落在她身邊,而被她牢牢護在懷裡的余睿卻毫髮未傷,只是小孩子著了些驚嚇,一時有些獃獃的說不出話來。

淑嫻最先回過神來,一把從惠雲懷裡搶過兒子緊緊摟在懷內,尚未出聲已經淚流滿面,小孩子到了親娘懷裡才知道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淑嫻一面摟著他渾身上下到處摸索,一面泣不成聲道:「睿兒,我的睿兒,有沒有受傷?你哪裡痛告訴娘,告訴娘啊!都是娘不好,怎麼沒保護好你,我的睿兒,嗚——」

余天齊忙湊上去查看余睿有沒有受傷,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圍著淑嫻母子倆,只有念錦冷眼看著惠雲的舉動,見她沒事人似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碎瓷屑子,一句多話也沒有便退了出去,心裡倒越發敬重她的沉穩可靠。

看著余睿沒有受傷,眾人也便都回到了自己的位子,紅玉因身上倦怠,便告了罪先回去了,念錦看著這裡一團亂的樣子,不大放心,便叫丫鬟先送依綾回去,看樊音一副氣定神閑坐著的樣子,顯然也是不會走了,便也不去理會,只和她說些沒緊要的話湊湊趣。

淑嫻心裡定下了大半,見余天齊臉上還有驚魂未定的樣子,便軟軟地偎近他身邊以只有他們兩個聽見的音量喃喃道:「老爺,淑嫻無能,不能再給老爺生兒子,連我們唯一的兒子都照顧不好,老爺,淑嫻實在有愧。」

說著又將臉埋進他的肩窩低聲啜泣起來,余天齊聽了這話也有點心酸,想想淑嫻跟了他這麼些年,身邊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己倒是因為紅玉有了身子而興高采烈,可卻忘了她所能指望的也

就只有一個睿兒而已。

當下順勢摟住了她,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小聲勸道:「說的什麼話,我們還年輕,又這樣恩愛,還怕沒有孩子嗎?你且把心放寬,好生將養身子吧。頭疼得可好些了?」

男人的聲音壓得再低總比女人洪亮,再者余天齊也不覺得這話有什麼需要背人的,就隨口這麼說了,也不管別人聽見是什麼感受,淑嫻心裡一樂,只低著頭輕輕地哼了一聲,整個身子都要軟倒在他懷裡。

「既然淑姨娘和睿兒受了驚,就勞煩老爺辛苦一趟,送她們回去吧。天也不早了,睿兒明天還要上學。」

杜嬌容不冷不熱地扯了扯唇角,好傢夥,一陣子人跑進來,原來是為了大晚上的搶男人。

念錦估摸著她是聽見了余天齊方才對淑嫻說的話心裡不自在,也不說話,卻見樊音笑嘻嘻地朝著余睿招了招手。

「睿兒過來,這麼大的人了膽子倒小,方才要不是惠雲姐姐抱著你,我看你還得哭鼻子呢!」

一句話提醒了淑嫻來一趟的目的,原來聽見杜嬌容想抬舉紅玉的事,她直氣得倒仰,可也沒有辦法,誰叫人家的肚皮爭氣呢?倒是樊音悶聲不響地給她出了個主意。

「她一來就想扒拉老爺身邊的人為她所用,可見是個心機深的,既然如此,姨母為何不能?姨母手上不是有個現成的惠雲嗎?」

不錯,小丫頭片子要抬舉紅玉,她就抬舉惠雲,本來這兩個人都是同房丫頭的時候就暗地裡較勁,要都做了姨娘,還不是一樣么?

本來只想著哄哄余天齊勾著他想想惠雲平日里溫柔和順的好處,因此今天特地給她細細裝扮了一番才帶過來,眼下正好,老天有眼又給了她一個借口,惠雲不是才剛救了睿兒么?且不說紅玉肚子里的貨色是男是女,就是能不能平安生下來還不知道呢,眼下余天齊只有睿兒這麼一個兒子,這怎麼說這也是大功一件吧,抬舉抬舉又怎麼了?

想到這裡她轉頭滿屋子一看,哪裡還有惠雲的影子?

不由心裡暗罵,死丫頭,平時天天在屋裡挺屍也不見她有什麼動作去幫她穩一穩老爺的心,該用著她的時候人又不見了。

恨歸恨,該說的話卻不能說,於是她終於想起了這滿屋子還有別人,想起了自己還縮在老爺的懷裡,忙「羞澀」地掙扎了一下脫開身,攏了攏方才不慎弄亂的雲鬢,又含情脈脈地看了余天齊一眼,這才走到杜嬌容跟前欠著身低眉順眼地說話。

「謝太太關心,淑嫻沒事,方才失儀夫人莫笑話。淑嫻還有一件事想求求夫人,我們老爺是個家裡萬事撒手的,從前就從不論我們裡頭的事,如今夫人只有能幹,他可越發不管了,所以淑嫻想著,這事還必須來求夫人做主。」

一番話說得杜嬌容渾身不舒服,總愛說「我們老爺」,「我們老爺」的,誰和她是我們?她不過是個奴才,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跟老爺撐起我們來了,什麼東西!

又聽她話里的意思隱隱含著以前家裡都是她在操持,頗有顯擺的意思,又不由得好笑了起來,所謂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只要我杜嬌容還有一口氣在,只怕這代理夫人管家一事是怎麼也落不到你的頭上了,總把那一段拿出來提又有什麼意思?

便嘆了口氣輕輕撥了撥手裡的茶盞蓋子。

「姨娘有話不妨直說,嬌容來得晚,行事若有不到之處,也請姨娘多多幫襯著我些,到底老爺身邊也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可心可意的人呢。」

說罷又哀怨地瞥了余天齊一眼,余天齊尷尬地乾咳了兩聲,卻聽念錦脆生生地換了他一聲。

「爹爹,方才睿兒問了女兒一句古詩,女兒自己讀書不求甚解,卻不能耽誤了旁人,還是請爹爹來給他解說解說吧。」

一句話給余天齊解了圍,他趕緊三步並兩步走到兒女們身邊,卻忍不住豎起耳朵來聽著妻妾二人的動靜。

「你想求我趁著抬舉紅玉的時候,連著惠雲也一併抬舉了?」

「是。夫人或許不知道,惠雲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為家裡父親重病沒了支柱,才會窮得要賣身為奴。這兩年她跟在老爺身邊也是一心一意地伺候,我想著她原是同紅玉一起進來的,如今若是……只怕她以後不好做人。這丫頭老實,這些話她是不會說的,所以淑嫻來替她求一個恩典,說起來方才要不是她,我們睿兒的臉只怕就要花了。」

說罷也不去看杜嬌容的反應,只半垂著臉恭恭敬敬地在一邊站著,她相信這番話余天齊是聽見了的,就看杜嬌容如何應對了,她要是肯依那自然正中她的下懷,要是不依,那她也有辦法叫余天齊覺得她小氣,為了故意和她作對而為難惠雲。

畢竟誰都知道,惠雲是她領進余家的。

誰知杜嬌容沉吟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地出了聲,絲毫沒有她想象中的為難。

「左右不過是一個奴才,要抬舉便抬舉了,也沒甚大不了的。不過姨娘得記住,就算我們抬舉她,也是看著她救了睿兒的情分上,要說因為她伺候得一心一意,伺候得好,那是萬萬不能的。伺候主子本就是下人的本分,哪裡有用這個來向主子邀功的?」

小女子左一句奴才,又一句下人的說得句句在理卻又句句帶刺,淑嫻恨得牙痒痒,偏生臉上還是能忍著,笑得越發恭順。

余天齊聽了杜嬌容的話也忍不住點頭,一面朝著淑嫻揮了揮手道:「你也是,自己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就操心旁人做什麼?紅玉是懷了身子才抬舉的,惠雲有什麼?要說她救了睿兒,我說這也是她的本分,古往今來奴才為了救主子而捨命的還少嗎?你這真是婦人之見,好了好了,夜了,我陪你們回去。」

誰知他才站起身來,念錦卻笑嘻嘻地走上前挽著淑嫻地胳膊朝著他做了個鬼臉道:「過去爹爹整日家纏著姨娘,害得女兒想跟姨娘說幾句體己話都不得功夫,今天我好不容易求了她教我綉幾樣花色,你又要來跟我搶,我可不依呢!」

余天齊一聽這話不由失笑:「你這孩子,都知道你跟你姨娘要好,沒想到倒比跟爹爹我還好了,還怪我跟你搶人。罷了罷了,那就勞動大姑娘送送我們姨娘,我老胳膊老腿的正好歇著。」

一番話說得屋子裡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淑嫻知道今晚無望,只得挽了念錦的手朝外走去。念錦拉著她親親熱熱地不知說些什麼,一抬眼見樊音正站在後頭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便也沖她毫無城府地一笑。

「音姐姐快著些,落在後頭燈籠可照不著呢,仔細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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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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