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杜嬌容帶著鈴兒三步並兩步地去了紅玉的屋子,遠遠就看見貼身照顧她起居的陳嫂正坐在窗戶底下低著頭抹眼淚,等走到面前問她是怎麼了,她又躲閃著不肯說話,只得先不管她,問問紅玉的情況。

「紅玉現在如何,裡頭還有誰?」

「夫人放心,剛剛吃了葯,已經疼得好些了。方才只有奴婢和紅玉姑娘,她說總在屋裡躺著腰酸,奴婢就想扶她到院子里走走松一松,誰知道才一出房門她就肚子疼得厲害,奴婢怕極了,只好大聲喊了人,惠雲姑娘趕過來幫襯著把她扶回了房,後來淑姨娘也來了,叫請了大夫。」

杜嬌容聽這媳婦說話還算有條理,便淡淡地點了點頭抬腳就往屋裡走,就看見紅玉蒼白著臉躺在床上,淑嫻坐在她床前,拉著她的手像是在開導她,一見她進來,淑嫻忙起身問好,紅玉在掙扎著要起來,卻被杜嬌容快走了幾步趕上去按住。

「且躺著吧,都這樣了還顧什麼禮數,大夫怎麼說?」

「謝夫人關心,大夫說了沒什麼,是奴婢自己頭一次懷孩子,一遇上點子事就心裡發慌穩不住,累夫人擔憂了。」

紅玉順著杜嬌容的意思又躺回了靠枕上,聽杜嬌容問起情況,不由面露愧色不敢看她,誰知杜嬌容還不曾來得及再問,外頭就傳來了小丫頭揚起了嗓子的聲音:「老太太來了,老太太這邊走,仔細腳下台階。大小姐好,三夫人好。」

杜嬌容和淑嫻忙起身相迎,淑嫻見她眉頭微蹙,便從容一笑解釋道:「夫人不是怪我們自作主張越過了夫人去稟報了老太太吧?實在是看這丫頭的樣子怕人,臉白得像那畫畫的宣紙,身上的冷汗一層層地出,這不才一會兒功夫已經換過兩身衣裳了。我們老爺膝下子息本來就不興旺,可還指著她這一胎能生個白白胖胖的男丁呢,大夫人自然是個能幹的人,可畢竟不曾生養過,這女人懷著身子上頭的厲害,只怕大夫人也不大知道,所以淑嫻心裡也著實為難,思來想去還是叫人去回了老太太。」

話里話外不過是倚仗著自己已經為余天齊生了一兒一女,而杜嬌容是才來的,肚子里什麼都沒有罷了,杜嬌容心裡聽得明白,卻也懶得與她計較,見老太太已經在念錦和芝蘭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忙上前去接,卻見念錦給她遞了個眼色,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氣色陰沉得厲害,完全不同於往日的和藹,忙斂了笑容,妥妥貼貼地扶過她老人家坐下,便站在她身後一句多話也不肯出。

老太太只抿著嘴坐著也不發話,紅玉低著頭半坐在榻上不敢出聲,還是芝蘭估摸著老太太的意思先問了話,還是和杜嬌容方才問的一樣。

紅玉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才要回答,卻被淑嫻搶了過去:「回老太太的話,大夫方才說了,紅玉妹妹是因為吃了大寒之物才會動了胎氣,我聽了一時心急只顧著責備陳嫂,竟忘了仔細審她,既然老太太來了,那就把她叫進來問個明白吧。」

她話音剛落,秀杏便轉了出去站在門口喊人,杜嬌容心裡越發吃緊,這淑嫻明明是想當著老太太的面撥弄什麼,大寒之物,總不會是……

正思索著,那陳嫂已經顫顫巍巍地在地上磕起頭來。

「老太太恕罪,實在不關奴婢的事啊,昨晚奴婢到姑娘屋裡伺候她就寢,見桌上有碗吃剩的殘湯,姑娘說是大夫人賞下的,奴婢便也不曾在意,誰知後來仔細一看竟是老鱉湯!老鱉這東西最是性寒,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吃啊!」

說罷又不斷在地上磕頭,磕得砰砰直響,老太太不耐煩地一皺眉,便有人將那媳婦拉了出去。

屋裡一眾人等的眼睛都落在了杜嬌容的身上,杜嬌容心裡暗暗叫苦,卻百口莫辯,原來昨天晚上她房裡確實燉了老鱉湯,這各房裡頭每天的菜色廚下俱有記錄,她就是不承認也沒法子,只是她並不曾將湯賞給紅玉,只因余天齊回來得晚,她又不愛喝那腥氣的東西,正好淑嫻過來請安,她便叫她帶了回去,左右並無旁人可供作證,看來她轉身就把湯給了紅玉,她這次竟是悶聲吃暗虧了。

「大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捏著手裡的茶盅子冷冷發話,杜嬌容只好把心一橫,想著乾脆就大方承認了,反正她一個才出閣的姑娘,哪裡能知道有身子的人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大不了被老太太埋怨她幾句毛躁就完了,總不至於當真要給她扣個殘害余家子嗣的罪名吧?

誰知她剛想說話,紅玉卻掙扎著下了床,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求老太太恕罪,都是奴婢的錯,不能冤枉了我們夫人啊!」

念錦一聽她這話,心裡便有了七八分的底,不但不幫著杜嬌容,反倒一面給老太太捏肩,一面冷靜地問她:「紅玉姐姐,這事可大可小,莫說你肚子里懷的是我們余家的子孫,就算你沒有懷孕,我們余家的規矩歷來是不許隨意糟蹋責打丫鬟的,要真有人有心欺負你,你也別怕,當著老太太的面把話說明白便是,自然有老太太給你做主。」

一句話說完,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淑嫻的臉,卻見她鎮定自若,反而做出一副傾聽關心的樣子,表情與隨著她們同來的三夫人無異,有疑惑,也有關懷,當下在心底恨恨咒罵了一聲老狐狸。

紅玉聽了念錦的話又要磕頭,杜嬌容給鈴兒使了個眼色,鈴兒忙走上去將她攙扶了起來。

「姑娘才動了胎氣,哪裡還禁得住這地上的寒氣,還是坐下說吧。」

紅玉怯生生地瞥了老太太一眼,見她微微頷首,這才敢斜簽著身子做在床沿,一手撐著后腰,一手不安地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摩挲。

「回大小姐的話,並沒有人欺負奴婢,都是奴婢嘴饞惹的禍,昨天陳嫂一時忙不開身,我自己也想著多多走動以後好生養些,就自己去廚房拿安胎藥,正好牛嫂子在給大夫人燉湯又有人在外頭叫她,她就出去了一會兒。奴婢蠢笨,並不知這老鱉湯有身子的人不能喝,只是聞著很香,想想這樣大補的東西吃著總是對孩子好的,便自作主張盛了一小碗同著葯一起端了回來。晚上陳嫂問起,奴婢治好隨口編了個謊,只說是大夫人賞下的。」

說完又止不住抽抽搭搭起來,嘴裡反反覆復就是那麼幾句,不與大夫人相干,全是奴婢眼皮子淺貪嘴偷吃,奴婢要是知道有這麼個緣故,是死也不敢的之類,老太太鐵青著臉瞪了她半日,終究只嘆了口氣,恨聲罵了句,胡鬧!

杜嬌容雖然不知道紅玉為什麼要幫著她,可她話既然說出來了,她自然也樂得接受,不由笑道:「傻姑娘,快別這麼著了,有了身子的人是會貪嘴些,我娘懷我弟弟的時候,大冬天巴巴地想吃油桃,急得我爹爹直跳腳,到處打發人去買,可哪兒能買著呢?你要想著什麼吃就叫陳嫂告訴我,只別是這種冬天裡想吃夏天的東西,那我辦不來,其他什麼都容易,別再自己胡來了,看看,可憐見的,嚇壞了吧。」

一番和顏悅色的話說得紅玉抽噎著垂了頭,老太太聽見她說有身子的人難免貪嘴,心裡想想也怪應景的,臉色便鬆動了些,三夫人自然是不想老太太生氣,便也跟著湊趣道:「可不是么,當初我懷著松兒的時候也是這樣,半夜裡抓心撓幹得想著紅燒蹄膀吃,我們老爺到現在還會拿這檔子事來笑話我。」

「唔,看來我們家凈出了一屋子饞嘴貓!你們呀,一個兩個都是淘氣的。好啦,看著大夥都替你說話,我這個老太婆也拉不下臉來罰你,以後可要當心,你這肚子裡頭懷的,可是我們余家未來的三少爺!」

老太太看著紅玉瑟瑟縮縮的樣子想來也於心不忍,又細細囑咐了她幾句才走,淑嫻沒想到紅玉在這當口會編出個謊話來幫著杜嬌容說話,愣是怔在那裡半天才如夢方醒,不由對紅玉刮目相看起來,恨恨地剜了她一眼,這才踩著重重地腳步朝外走去,秀杏一路跟著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姨娘別為了那個JIAN種生氣,她愛舔夫人的腳丫子,就讓她舔個夠去吧!人家給她吃毒藥,她還幫著說話,是不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了!」

誰知淑嫻腳步一停,反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啪──

「你才豬油蒙了心,我們都豬油蒙了心了!你但凡要有紅玉的一半,我也能多個臂膀。你以為她為什麼幫著杜氏?還不全都為了她自己!她這一把是不管怎麼賭都穩操勝券,如果那湯當真是杜氏賞給她的,那她這麼以德報怨,便是向她表明自己的忠心。如果那湯不是杜氏賞的,那杜氏就是被冤枉的,她這麼一挺身而出,杜氏能不對她心存感激么?好一個紅玉丫頭,我先前倒小瞧了她,白白布了這麼一個局,竟是給她作嫁衣裳了。」

秀杏被她一巴掌打得懵住了,聽她說得咬牙切齒,也不敢再介面,只捂著臉快步跟著她往樊音的屋子去了。

杜嬌容這裡屏退了紅玉屋裡所有的人,只余她和念錦,還有紅玉三人坐著。

「現在這裡沒有人,你說實話吧,昨天的湯是誰送給你的?你一向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不是那種沒見過市面的,一碗老鱉湯,你還不至於。」

紅玉聽了杜嬌容的話,咬著唇躑躅了片刻,還是怯怯地開了口:「求夫人不要問了,東西是裝在食盒裡由一個粗使婆子送過來的,只怕就是找出她來,也問不出是誰。奴婢不過是個毫無依傍的奴才,就算肚子里的是個兒子,也是夫人的兒子,夫人又怎麼會害他?只怕是有人背地裡使壞,奴婢雖不識字,這點道理還是懂得。」

念錦坐在一旁不發一語,卻不得不佩服紅玉這個一個大字都不認識,卻頗有智慧的丫鬟。她的孩子自然要認杜嬌容是嫡母,但她如今把這話這麼恭恭敬敬的說出來,豈不就是明擺著告訴她,我不敢與夫人為難,也不敢仗著有了孩子就不聽夫人的使喚嗎?

果然杜嬌容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又對紅玉說了一些要她好生保養的話,念錦無聊便四處張望,目光卻被桌上的一碟子糕點吸引了過去。

「紅玉姐姐,這是什麼?」

她捻起一塊湊到臉前細細一聞,紅豆、棗泥,稀鬆平常,可怎麼還隱隱約約有別的氣味在裡頭……山楂、杏仁?

紅玉被她問得一愣,以為她愛吃這個,忙讓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前兩天淑姨娘的姐姐來看樊姑娘,送來的這些糕點,樊姑娘客氣,給奴婢和惠雲都送了些。奴婢吃著還好,不知合不合大姑娘的口味,大姑娘要不要嘗嘗?」

「哼,你這話可說反了,這東西我們吃著是還好,可你卻當真吃不得。」

念錦冷笑著碾碎了一塊糕,眼看著渣子落了一地,又漫不經心地踩了幾腳,這才幽幽開了口:「我方才就疑心,老鱉湯雖然性寒,但你的胎六個月了,照理說已經坐穩了沒那麼容易動胎氣。不過這山楂活血縮宮,杏仁又是個毒物,你這麼接連吃了幾天,只怕才出了事,那湯,不過是道幌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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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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