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了痕主持聽說林中秋來到五龍山,便親自出殿迎接。

林中秋帶著孫拉處跟隨了痕進入大殿,落座之後,小和尚端上茶水。了痕笑曰:「林施主享清福享出了貴恙,夜不能寐。」林中秋驚問:師傅怎知?了痕道:春夢了無痕乃至上之境。施主倦容滿面,春夢之痕迹猶存。林中秋嗟嘆,說:「我此次上山有求於師傅。聽說師傅可知過去與未來,想必師傅必定知我此來何為?」

了痕面對殿外山色水聲,黃鶯啼鳴,遂硯墨提筆,展開一尺白絹,「貧僧送你一偈。」說著筆底走風,四句偈子落於白絹之上。了痕擱筆念道:「粉墨登場笙管濃,誰知曲盡人無蹤。雲在青天水在瓶,鏡花水月夢中塵。」

林中秋大驚,「師傅果然厲害。不瞞師傅,中秋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了痕搖搖頭,「此人不會見你。我看施主還是不必自尋煩惱。」了痕說著走出殿外,憑欄而立,指著一派生機道:「你看,那麼多的花朵,構成了自然的美,蝶亂蜂忙,就是塵世中的人呀!亂鑽亂飛亂忙,忙到老,忙到死,為錢,為女人,為子孫,明知人生是空,可還是舍不下呀。五龍山香煙不斷,前一劫燒成灰了,又一劫重新再來,人在這個世界上,像是住旅館一樣,過往之客,有生就有死,有死再有生,枉從得失誰又知道?人生在世,誰對誰錯?誰輸誰贏?都差不多,最後都是沒有結論地走了。如果以佛法看人生,都是沒有目的地來,沒有結論地回去,無所從來亦無所去。這就叫作:一聲青磬萬緣醒!」

林中秋帶著孫拉處往回走的時候,突然問:不知怎樣才能找到共產黨?孫拉處吃了一驚,心裡一時搞不懂林中秋何出此言,所以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莫非林中秋知道了他是共產黨所以故意來試探他?於是他的腦海里迅速出現了那天在家門口保長將他抱著腰推下了坡的事—當時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一棵柏樹樹榦,大聲喊:「你放開我,挨刀子不過碗大個疤,怕球哩!」「好啊!柏先生和曹先生沒看錯人,有種哩。」保長放了手,瞅著他眯眯地笑。這笑把孫拉處搞傻了。

保長露出了他的一隻金牙,在陽光下泛著光,「你的任務完得好,就是不該跑。」他從保長的話里聽出一些熟悉的字眼,「你是……」保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自己人。」孫拉處的臉上頓時又驚又喜又疑惑。保長給他說,民國三十四年因為他在雙廟有些威信,保長叫他當副保長,他不願干。柏治林先生就借看病親自到雙廟給他做工作,讓他幹上,那樣才能多對窮人辦好事。他聽了柏先生的話,年底被介紹入黨,四月改選就坐上了雙廟頭一把交椅。

孫拉處這下完全相信了保長,他一下子抱住了保長,眼眶一紅,眼睛就濕濕潤潤地,他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說:「你一定要救我,救我。我可是為了黨才殺人的。」保長一臉壞笑,說道:「我可沒辦法!我找上門來還吃閉門羹哩。」他聽保長這麼說,就連連告饒,就差給保長跪下了。保長止住笑,拉了孫拉處就地坐在半坡上,「拉處呀,你怕個啥呢,屍體暴露了,誰能找到老實人孫拉處的頭上?實話告訴你,昨晚林中秋到我家裡來了,上好的酒,上好的肉,你猜做啥呢?」孫拉處嚇了一跳,「莫不是求你儘快抓兇手?」保長捋了一把頭髮,笑道,「你想也想不到,告訴你吧,他讓我草菅人命,將此事應付過去。」孫拉處愣了愣,這個他真的沒有想到。保長最後告訴他這件事柏先生和曹先生意見不一致,柏先生本來不同意這樣做,他認為這樣做會失去群眾基礎。他對孫拉處不聽書記的話而跟著曹特派走很有看法。他說曹特派在偽政府做黨部秘書,沾染了不少壞毛病,最近也情緒消極,甚至立場也都有些動搖,讓我們對他的話要三思後行。

當時兩人肩挨著肩,腿靠著腿坐在半坡上,四隻腳蹬著同一棵樹,親熱地像是親兄弟。孫拉處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要拉保長到窯里坐,吃頓飯,保長笑他不是真心話,說他小氣地很,保長來了,就藏起來了。孫拉處雖然不好意思,但嘴卻不軟,「你是當官的,咱是個老百娃子。」保長語重心長地說:「你不知道,我在四十鋪給人拉了十二年長工……」保長走的時候,叮囑他:「儘快回林家去,以前咋樣還咋樣,不要讓林中秋起疑心暴露了。膽子大一些,必要的時候耍一耍二球勢!」

現在林中秋突然問他共產黨的事,是什麼意思呢?

「聽說共產黨還不錯?我想把槍還給他們。拉處你看呢?」林中秋見孫拉處不說話,就又問。孫拉處覺得再沉默下去就有點不好了,他說:「掌柜子看著處理,不過官府不敢得罪。」林中秋沒言語,只是嘆了一口氣。

回到林家大院,任月霞已將飯做好等她呢。席間,任月霞說,麻婆上午來給咱連文保媒,說的是程家灣成鐵匠的二女子成燕。林中秋嘴裡嚼著饃,半天沒說話。任月霞說,「我給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林中秋說,這事你看著辦,連文也該娶媳婦了。

晚上睡覺時,林中秋在任月霞的屋裡問那成家女子什麼情況,任月霞照實說了。林中秋說你去見見人,如果能行就擇個良辰吉日把這事定下來。然後又自言自語道,「王安良是什麼時候入了『共匪』的伙的呢?」任月霞說人心難測,給連文瞅媳婦一定要把人看準了。林中秋說:「我想找一個人。不瞞你說,這人是『共匪』,我想把那些槍支還給她。」任月霞吃驚地說,「你瘋了?」林中秋說張先生讓我寫了個字,他用周易給我測了,「此人在東南方。我明日準備出門……」任月霞看著那張陌生的臉說:「這對你很重要嗎?」林中秋說她叫書眉,二十多年前,他和她有過一個孩子叫雨晴。

「我林中秋是一條漢子,我給你說說心裡話,我不是那種提上褲子就什麼都忘了的人。我回想自己這一輩子,從前是重感情、講義氣,現在又加了一條就是愛面子。快三十年了,我不奢望再怎麼樣,我只想替她做一件事,她最想做的一件事。前一向她喬裝打扮,來林家堡想討回那些槍,我以為她搞錯了。事實證明她要找的槍支就在我們這兒,現在我要把這槍給她送去。」林中秋有些激動的說。任月霞無言地搖了搖頭。

沉默。長久地沉默之後,任月霞幽幽地說,「你的事我管不了。但我要替林九說一說,王安良死後,林家堡說什麼的都有,好多長工都離開了林家,這林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讓人擔心。外面都傳說連傑是王安良的娃。難道你就相信甘甜甜的話?你是個男人,是個掌柜,是林家堡的指望,難道你不打算收拾這局面而任其下去嗎?書眉若是你的女人她為什麼不嫁到咱們林家來過安穩的日子?別忘了她是紅匪,惹火燒身燒掉的不是你一個人,是我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創下的家業!是林九用血用命換來的林家堡!」任月霞言辭激烈,說到最後眼裡已是淚水滿眶了。林中秋呆住了。

第二天,林中秋起床后沒有再提出門的話。任月霞說我看你這麼沒精神,不妨一起走一趟程家灣看一看成鐵匠的二女子。林中秋答應了。

成鐵匠本是河南流落到程家灣的,老婆是本地人,他打的一手好農具,另外還逢三、六、九趕縣裡的集日給騾、馬釘掌,所以他這個人在整個雙廟幾乎無人不知。林中秋和任月霞走進成鐵匠敞口的院子時,成鐵匠正系著一件骯髒的圍裙把一個燒紅的犁鏵浸在水中,隨著一陣汽泡的泛起,正有一股白花花的氣體升騰起來,籠罩了成鐵匠那顆碩大的腦袋。當林中秋走到他跟前時,成鐵匠才站起身來嗓門粗壯地說,這位爺是打刀呢還是釘掌?林中秋說你才需要釘掌呢。我是林家堡的林中秋。成鐵匠這才從臉上搞出一縷訕訕的笑。

林中秋和任月霞被讓進成鐵匠簡陋的屋子,成鐵匠喊了一聲,「喂!客人來了,倒水!」從旁邊的小屋子裡就出來了一個又高又大、留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子的姑娘。她進來為他們倒水。林中秋注意看去,這姑娘只一個「大」字完全可以概括,大手大腳大身板,大鼻子,大眼睛,豐滿凸出的胸脯像要爆炸了似的。林中秋看了任月霞一眼,意思說,這姑娘娶進門,還不把膽小的連文給嚇趴下了。

「敢情這就是您閨女成燕了?」林中秋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瞅著成鐵匠。

「不,不是,這是我家大閨女……」成鐵匠有點結巴地解釋,「你們先坐,成燕,我給您去找。」

任月霞望了一眼林中秋,那意思是你放心吧。麻婆保媒是不會走眼的。兩個人就耐心地等成鐵匠回來。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成鐵匠帶著一位姑娘進了院子。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林中秋這時候已經出了屋子,來到外邊明亮的陽光下。這姑娘一進來,林中秋首先打了一個愣。任月霞早已迎上去,笑盈盈地拉了那姑娘的手,她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那張姣好的臉蛋。

而這張臉對於林中秋來說的確太不可思議了。那眉眼,那嘴巴,像書眉呢,還是像雨晴?確切地說,更像雨晴,但又無法不像書眉,二十年前的書眉就是這麼高,這麼美。他看著看著不由脫口而出:你是誰?

成燕啊?大方的姑娘撲閃著一雙毛茸茸的眼睛毫不拘謹地回答。這一點不像書眉,倒有點像雨晴。林中秋吁了一口氣。上次他和王安良去瑞川縣城,想把雨晴領回來,他只所以選王安良隨他去,是因為這個事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如果和孫拉處去,瑞川縣城裡認識孫拉處的人多,首先他的那些個「林字」號里的人都認識他的大管家,過於顯眼不說,日後出了事也不好推脫。而王安良就不同了,王安良去瑞川縣城少,所以認識的人也少。他知道領回雨晴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可能要與國民黨原縣長發生衝突,王安良去,一旦有事,也有個背黑鍋的。但是讓林中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王安良回來報告說,岳縣長被人殺害,雨晴不知所終。林中秋覺得事有蹊蹺,還要再詳細詢問王安良的時候,王安良卻已經失蹤了。王安良之死讓他永遠失去了知道真相的機會。

這時候成鐵匠在一旁介紹說這就是他的二閨女成燕,年方一十八。林中秋瞅了一眼成鐵匠。那顆黑炭頭,那張猩猩一樣的大嘴巴以及濃重的河南腔,「他再怎麼努力,也生不出這麼一個模樣端正的閨女呀。」林中秋在心裡這樣問自己,而這時候,任月霞已牽著成燕的手進了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美美地喝了一口桌上早已放涼了的茶水,然後對林中秋說,我看這事就這麼著,回頭看日子,咱把這事兒給訂了,你說呢,掌柜?

林中秋嘴裡含混不清地說,好吧。任月霞就又喋喋不休地說林家門風是如何端正,家底是多麼殷實,兒子連文是如何孝順、聽話,脾氣是如何溫和。林中秋第一次發現了任月霞的自我感覺原來還這麼良好。最後她才問成鐵匠怎麼樣。成鐵匠搗蒜一樣點著那顆碩大的腦袋,連說中,中。

林中秋想有些事莫非真是天意,昨晚任月霞的一席話說得他羞愧難當,整整一個晚上他都陷入在一種無奈的傷感中。是的,他是個男人,他無法不面對自己的現實和林家堡的實際。當他聽到連傑是王安良的種的傳聞時,他真的就從這碎兒的身上看到了王安良的影子。在這件事上,作為他,寧可信其無,不能信其有,有與沒有,王安良已死,死無對證。假如有,他也要當沒有看待,就是枚苦果,他也要咬著牙強咽下去。甘甜甜告訴他孫拉處和王安良是一夥的。林中秋不信又不能完全不信。王安良的屍體被發現的那一天,孫拉處身為林家的管家出了這麼大的事竟然躲在了家裡。奇怪地是最後又自己回來了,對他的解釋是,他早知道王安良對甘甜甜存有邪念,只因心中顧慮重重,所以一直向林中秋隱瞞著。直到王安良一死,他預感到甘甜甜必將向掌柜說出這一切,所以感到無顏面對東家才躲了起來。回到家中又覺得這樣一來自己又恐牽扯進人命案,而且他也不應該這樣躲著,應該向東家承認錯誤,爭取東家的寬宥才對。

林中秋面對這一團亂麻一樣的事端,感到自己必須要站出來,扶大廈將傾於狂飆,何況事情還未到了這一步。等這些事擺平了,再幫助書眉完成她想做的事。反正現在一時又無法見到她。

又是一個清晨,陽光明媚。林中秋換了一身新衣,聳動著雙肩,全然以一副新的姿態出現在人們面前。他想,最近林家晦氣很重,如果連文這事定了,他打算過一個名揚百里的紅事,讓林家的榮光重新得到展示。在成鐵匠家,成燕的出現,卻又無法不讓他想起二十年前的書眉以及那些如煙的往事。他想在有些事上他該學學他的對手舒達海,雖然舒達海為他所不齒,但他身上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處事態度還是值得他學習學習的。真是奇怪,他林中秋竟然想起舒達海這個冤家的好來。看來人生在世,定力很重要,擺脫掉情之苦也許才能進入了痕師傅所說的那種至高境界。

回到家后,林中秋對孫拉處說:「古來婚嫁『六禮告成』,『納采』(送禮求婚)、問名(詢問女方生辰八字)』之事已算結束,剩下的『納吉』(送禮訂婚)、『納徵』(送聘禮)、『請期』(議定婚期)就勞管家費心了!」孫拉處領命而去。晚上,林中秋躺在床上,他把手放在腦後看著還在觀音菩薩像前念念有詞的任月霞說:「你說,這成燕到底怎麼樣?一個甘甜甜把我整的,對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相信了?」任月霞用一塊綢子罩住了菩薩像,過來坐在了炕頭上,說:「我聽說,女人頸背左側生黑痣是殺夫之相,陰毛中有黑子,必為淫婦。」林中秋一把拉住了任月霞的手,「誰說的?我怎麼知道誰陰毛中長什麼呢?」任月霞揪了一下林中秋的髭鬚,罵道:「別老不正經!年輕時就不學好,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還說呢?我看連武那年和那個婊子的事老根子在你身上。」林中秋拉下了臉,「這事可不能隨便說……說正經的,這成燕和咱連文行嗎?」

任月霞扯開了她的衣襟,笑著說,「人還說,乳間有毛,必生貴子。你忘了我這細細的茸毛了,這可是男人的福!」林中秋嘻皮笑臉地將任月霞扯上炕去說,「過了這一輩子還是這糟糠讓人心裡踏實……」

淫雨連綿,已經連續下了十多天了。舒遠秋感到她的膝關節如同蜂蟄一般地疼痛不已。那是她在櫻桃溝落下的疾病,每逢陰雨天,就開始隱隱作疼。舒遠秋挽起了她的褲腿,撫摸著小腿肚子上雖然已經暗紅但依然怵目的傷疤,她感到了后怕。誰讓共產黨救了她的命,誰讓她孤苦伶仃受人欺辱呢?為了這些煙,為了在腳騾店的地位,她只能這樣,這是她的命。好在馬春生像孝順親娘一樣孝順她,這不前兩天還為她買了一身據說叫「金城緹」料子的衣服,逼著她一定要穿上。眼尖的馬春生終於發現了她腿關節的病,就於黃昏用火點著了一碗酒給她揉搓。這一次,他已經搓得她的膝蓋通紅了,還問她怎麼樣。她說不要緊,天晴了就好了。

可是天就是不晴。那天馬春生出去了,走後不大功夫,舒遠秋就感覺窯門發出了一些輕微的響動。也許是老鼠吧,起初她這樣以為。腳騾店的老鼠到處都是,有一次連她的腳趾頭都咬爛了,尤其到了秋天地里的莊稼收割一盡,老鼠們就全都擠到了腳騾店。剛收拾凈的炕席,一會兒就撒滿了老鼠屎。馬春生說,老鼠是叫花子變的,說明腳騾店好客,沒地方去了,都投奔我們了。舒遠秋正這樣想著,門吱勾吱勾被人掀動了。

舒遠秋坐起來,把馬燈擰亮,看到窗戶上映出一個人影子。她喊了一聲「誰?」就聽得「哎吆」一聲,似乎有兩個人撕打在一起,緊接著,一陣騰騰地腳步聲遠去,有人發出了吱吱嗚嗚地叫。舒遠秋聽出是啞巴安堂。她忙穿好衣服,提著馬燈出了門。她看到安堂小跑著順窯道攆出去。窯院里一片泥濘,舒遠秋走了幾步,鞋就被粘掉了。她顧不了許多,順窯道攆出去,來到窯背上,她看清了安堂追著一個人朝一個崾峴溝里奔下去。舒遠秋剛走到溝口,就聽到一聲槍響。她隱隱約約看到安堂提著槍,衝下去,把挨槍子的那個人背了上來。他彎腰把那人撇在舒遠秋腳下。那人手抱著一條腿,哭嚎,「書眉!書眉,是我呀!」

舒遠秋扳起他的頭,把馬燈移到跟前,看了半天,也沒認清是誰。也許是燈光讓雨水反光的原因,這的確是一張陌生的臉。「你是什麼人?」舒遠秋問。

「哎呀,好我的妹子,我是你的哥哥舒達海呀!」那人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腿。舒遠秋吃了一驚,但她終於認清了這的確是她的哥哥舒達海。舒遠秋吩咐安堂攙扶著舒達海回到腳騾店。

進了窯。舒遠秋察看了他腿上的傷口,說:「安堂手下留情了。按他的槍法,你躲不過這一槍。」舒遠秋對安堂說:「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叫你。」安堂出去后,舒遠秋問:「你到這裡來幹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書眉,你說我們姊妹幾個,窩囊不窩囊?」舒達海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聽說前一向,你回雙廟了,不知你看沒看到那棵老柏樹?……每當看到它,我就想起咱爹,這心裡就難受。你不知道,爹臨死都在念你,……」舒達海說著抽泣起來。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你可能不知道,大哥在凌縣做了縣長。你知道大哥那人是個犟驢脾氣,老實說官做得不怎麼樣,上司也不喜歡他。我前兩天去看了他,他問起你,我告訴他你入了紅匪。他很擔心,說讓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你,讓你千萬要小心。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勁才打聽到你。林中秋這狗日的,害得我們姊妹離散不說,還霸佔了我們的莊子,那莊子里還埋著咱爹從皇宮帶回來的金銀珠寶,咱不能眼睜睜看著讓仇人佔為己有……唉,我聽說那老狗還藏了你們的槍支,你上回就是為這事去的。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帶些人襲擊林家院,一來奪回你們的槍支,二嘛,把莊子給咱奪回來。老柏樹呀,老柏樹,我做夢都想著它哩。」舒達海一口氣說完,已是義憤填膺、怒火在胸。

「我哪有那麼大本事?」舒遠秋笑了笑,「你都把他沒辦法,我怎麼行?」

「誰說我沒辦法?老狗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下一步我還要給他身邊安一顆炸彈,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的,你就等著瞧吧!」舒達海的臉上露出一種獰笑,「書眉,你是不是對他還念有舊情?別忘了,是誰把你逼到這個份上的?他,碎娃,他讓你有家難回,淪落為匪!他讓你骨肉分離,孤苦伶仃!他讓你……」

「不要說了!」舒遠秋打斷了他,「哥哥,你回去吧,我的事,你不用管。你說的事,我可能幫不了你。我給咱爹沒有盡多少孝道,我也不在乎他老人家在地下怎麼看我。在舒氏族人的眼裡,我早就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了!」

舒遠秋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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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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