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吾恨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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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悄然流動，在這昏暗的牢房中，根本不知白天黑夜的交替。
侍衛偶爾會扔起來半塊發臭的餅，她卻連拾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若不是那周圍日夜不停的慘叫聲和哭泣聲起伏，雨瞳真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
柳夜朔似乎已經忘記她了，這個可怕的男人，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讓她自生自滅？
不可能。
性格陰暗的人，往往報復心極重。接下去等待她的，定是可怕的事。
死也好，受罪也好，都沒有關係，只是這一生，恐怕再難見到心中那個他，見到深情一片的七王爺，還有那恩重如山的尉副使…………
牢門不知何時開了，進來兩個目無表情的侍衛。其中一人手中持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排銀針。
氣氛驟然冷了起來，雨瞳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動了下僵硬的身體，想從地上掙扎著起來，卻不料一個侍衛箭步上前，刷刷刷點了她身上幾處穴道。她的身體，一下便動彈不得，只能癱倒在地上，像死屍一般。
乾澀的喉嚨努力地哼出一句："你們要幹什麼！"那人卻像聾了一般，根本無視她，只是麻木地取出盤中的一根銀針，對著一抹光線，比對了下，在雨瞳的腦後，伸出手指按壓了一會，忽地就對準其中一個點，刺了下去。
在那一瞬間，雨瞳忽然明白了。
她是懂針灸的。
記得爺爺在小時候曾經告訴過她，從古到今，這個領域是世界上最神秘和最待開發的一門學問。人身上有很多穴道，影響著所有的神經、骨骼、血肉……若用針到最高境界，是可以取人性命、改變人的器官和樣貌的。
想到這兒，耳後的針已入肉，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卻傳了過來，瞬間將肌肉和骨骼撕開一般。她來不及發聲，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終於沉沉醒來。
眯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一乾淨的榻上，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下腦後，卻平滑得很，但隱約還是有些疼痛，動了下巴，還聽到輕微的咯咯聲，像極了平時落枕的聲音。
她努力揚起頭，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找回回憶，想起自己暈倒之際，似是有人對她用了針，但此刻，卻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而且場景也從牢內轉移到了一個乾淨的房間。
四下靜寂寂的，安靜得出奇，這反倒讓她有些緊張起來。
掙扎著從榻上爬了起來，想出去探尋一番，身體游過那一側的銅鏡，本是無心一瞥，但見那鏡中的影子，卻差點沒暈過去……那……
那是……
雨瞳大口大口地吸著氣，捂著胸口，蹣跚著步子，跌坐，不可思議地將臉探了上去……鏡中，那是一張陌生的臉……
大眼睛、高鼻樑、薄薄的嘴唇，雖然是個美人，卻完全不是自己原來的臉。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大家都是一對眼、一個鼻、一張嘴，然而……人的五官是很奇怪的東西，只要一些細微的變化，相貌就大相徑庭。
這張臉，雖然與自己從前有些相似，但完全是另一個人！
這個變故太過突然，雨瞳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嘴唇瑟瑟發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雨瞳自認為冷靜於常人，但再穩重的人，也無法接受自己在未知情況下，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五雷轟頂般，整整十分鐘，沒了思維。
……
終於，回過神來，忽然想起那用針的一幕。
隱約記得爺爺說過，對風池穴等幾處穴道用針，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臉部骨骼、肌肉形狀、五官的位置……天哪，難道，這就是用針的最高鏡界？
原來，這就是柳夜朔報復自己的方式？
將自己變作另一個人……
想到這兒，一股冷氣從腳底抽起，迅速漫布全身，讓她控制不住顫抖……房門大作，忽地就進了幾個人。
還未等雨瞳反應，兩個同樣目無表情的侍衛大步上前，架住了她，不由分說地將她僵硬的身體向門外拖去……2
雨瞳跪著，膝蓋被冰冷的青石板硌得生疼生疼，幾乎沒了感覺。
大殿四側炬火通明，但仍趕不走它無處不在的恐怖之氣。那火光層層，魔影重重，即使是盛夏時節，也會讓人心生寒意。
抬起頭，不遠處的寶座上斜靠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再熟悉不過的面龐，風度綽約的身形，此刻卻已著了件黑色漆金長袍，臉上沒了一絲生氣，遠遠望去，目光如地獄之光，單是望上人一眼，便可取了三分魂魄。
四目相投，竟隱約有閃電交錯。
一邊走上鬼軍師徐尊義，面帶冷笑，細細打量了下已經面目全非的沐雨瞳，有些興災樂禍，繞著跪著的身影，緩緩走了一圈，蹲下，意味深長道："此後，你名叫尋鶯，可明白？"尋鶯？
這便是今後自己的身份？
雨瞳怔了下，但很快恢復了神情，並未多語。
"王給你一次機會，來證明你對王的忠心。成為宮中的內應，參與王的計劃，親手取下朱祐樘的腦袋，如何？"腦子當頭一棒，忽然明白了自己被變相的原因。
原來……
原來他要讓自己入宮，成為內應……所以，自己被變了相。
被變了相，皇上就認不出自己，所有的人也認不出自己。
眼睜睜地看著愛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還要成為他的敵人，成了柳夜朔的幫凶，百口莫辯，因為沒有人會相信自己還是沐雨瞳！
原來，這便是柳夜朔的報復。
有什麼，比親自參與殺死愛人更恐怖，更痛苦的？
他好狠，他知道她傾心於朱祐樘，他要親眼看到她毀了愛人，或是被愛人毀了，才解恨。
這一招，的確傷了她的死穴。
徐尊義繼而陰冷一笑，又道：
"在下還要提醒一下尋鴛姑娘。你身上已中夜朔王的毒蠱。五日不服藥，便會全身潰爛，劇痛而死。宮中自有人會定期送葯與你。姑娘若是對王忠心，有朝一日，王定會解了你的蠱，你可明白。"只覺手腳冰涼，絲絲抽緊。
柳夜朔果然是陰險到了極致，他知道自己入宮，如放虎歸山，這一毒蠱，是控制自己的法寶。
眼睛開始朦朧出一片迷霧，唇一咬，心中呼喊，絕不能被他打倒，絕不能！
不知哪來的勇氣，讓她又重新豎直了胸膛，緊盯住柳夜朔，語氣平靜地道："好！那場火，已讓雨瞳對他死心。雨瞳對他，也只有恨。"她語氣堅定，說得極為真切，柳夜朔心中一閃。
手指輕拂起一側腰上的玉石掛件，把玩起來。一時，殿內氣氛凝結，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不知多久，柳夜朔忽地從寶座上起身，步伐輕盈，鬼魅般地走到雨瞳跟前，眼神冷清清，似看非看。
聲音空空落落地傳來，竟變了許多，尖細縹緲，沒有一絲情緒，似乎根本不是人在說話："好，本王會看著你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