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真相來襲
1
雨瞳一連幾夜都沒有睡。
所有的線索，已經彙集在一起，指向了一個結果。
這個鬼軍師，是現代人。
自己從現代穿越而來，他為什麼不可能？
只是，他為何而來，他來了以後為什麼會投靠柳夜朔？
更讓她擔憂的是，這鬼軍師如若擁有現代的能力和技術，那麼他幫助柳夜朔奪取政權，豈不是更危險？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讓她不由得刷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清晨，雪終於停了，慢慢開始融化了。
空氣中透著徹骨的寒意，一根一根晶瑩剔透的冰柱子從屋檐上掛了下來，如水晶簾般美輪美奐。
雨瞳一臉倦意，心神在一夜掙扎之後，筋疲力盡。
一雙手從身後攏了過來，輕輕摟住了雨瞳的身體，她一驚，轉頭看到柳夜朔不知何時，早在她身後。
他眼眸冷寒，似乎還帶著外面雪水的寒氣，但目光落到雨瞳身上，卻迴轉了一些溫柔之意，嘴唇湊到了雨瞳的耳垂邊，忽然就含了下去。
她有些手足無措，沒料到這鬼魅般的男人無聲無息地出現，而前一刻還冷若冰霜，此刻卻像情人一般溫柔無限，一時僵住，竟任由他的手繼續在她身軀上遊走……雙手已伸入了她溫暖的衣裳內，在光潔的皮膚上輕揉撫摸。雨瞳一驚，下意識地陡然制住他不規矩的手，輕吐了句："別……"
"本王想你……"他意亂情迷。
"屋子裡好悶，我想出去走走……"她緊接著回答，直直地拒絕了他。
他一怔，停下手來，倒也沒有逼迫，輕輕拾起她的手，向門外走去。
……
連綿起伏，一眼無盡的白色。
雨瞳迎風而立，柳夜朔卻走上前，認真地將那披風向她的身體扯緊了些，仔細地系好弔帶。
這些動作，如沐春風，也讓雨瞳的心又一次地抽緊。
眼光輕輕落在他臉上，卻不小心觸到了他也正瞧著自己，連忙將目光收下，拋向遠處。
他此刻的樣子，像極了七王爺，倔犟、盲目、溫情，還有絲孩子氣。她是明白人，眼前這個男人，情意是真的，甚至是很重的。
想到他有朝一日與祐樘對質的那一幕，心中竟有些不忍，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飛快地抓住了它，脫口而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陣揪心的沉默。
夜朔並未回答，冰冷的臉上，絲毫看不出表情，一抹陽光落下，映襯在他二分之一的臉上，顯得陰晴不定，深不可測。
許久，才從喉嚨縫隙中擠出一句話："冤魂太多，我還回得了頭嗎？"
他說這話時，神情極其落寞。那抹陽光已悄然躲到身後，背後透著一輪光圈，反射在雨瞳的眼上，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心在那一刻突然很柔軟。
她有些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將他輕攬進懷，但終於還是忍住了，道："可以。你是小妖，所以一定可以。"一種特別的神情在柳夜朔的臉上迴轉，陰沉的眼眸，此刻竟有如朝陽般的神采若隱若現…………
雨瞳心中一喜，知道他已動了心，如若可以阻止這個魔鬼繼續行惡，莫說是陪他一輩子，粉身碎骨也值得。
想繼續開口，卻不料身後一記渾亮的聲音打破了平靜："王，屬下有要事相報。"
夜朔一驚，回過頭去，卻看到鬼軍師不知何時抱拳跪在身後。
"說！"
鬼軍師瞟了一眼沐雨瞳，若有所思。
柳夜朔卻沒有理會，直直地瞪了他一眼。
鬼軍師倒抽了口涼氣，頭卻更低了。
真要當這女人的面說？他心中遲疑著，接下去他要說的話，可能會讓眼前的夜朔王抓狂，他不能保證下一刻，自己還能不能控制整個場面。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襟，指節發出咯咯的聲音，忽地挺直了背脊，一臉嚴肅道："王，此刻站在您身邊的女子，並不叫夕落，她的真實身份……"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下，小心地觀察了下柳夜朔的表情，一顆心已經拎到了喉嚨口。
而此刻緊張的不止他一人，站在一邊的雨瞳聽到這話，心臟突地停止了跳動，血液漸漸凝固起來。她意識到，危險已經來臨。
柳夜朔的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五官像是靜止的畫面一般，眼睛仍舊停留在鬼軍師的臉上，等待他的答覆。
鬼軍師眼珠子一滾，又清了下嗓子，一字一句道："她的真名叫--沐--雨--瞳！王，您不會不知道她吧！"……
話音落下，一陣致命的沉默。
他擦了下額頭的汗，又補充道："宮中的內線曾經見過沐雨瞳的相貌，他此番來山莊，無意間見到這夕落姑娘，他當即非常肯定她就是沐雨瞳。""聽說那朱祐樘的白虎殿中，有沐雨瞳的畫像，屬下立即差人偷偷臨摹過一份，的確是她沒錯！""聽說，朱祐樘極為傾心於這沐雨瞳，甚至動過立她為後的念頭，只是後來因為群臣皆反，沐雨瞳最後逃了出來，生死不明，只是沒料到她竟然會在這裡……"鬼軍師喋喋不休地說著。
雨瞳的腳已經開始發抖，但她還是克制著自己不倒下，柳夜朔緩緩轉過頭，眼神劍一般刺上了她的臉，那不容逃脫的目光，像是在無聲地質問，尋找答案。
她心一沉，知道此次即使自己辯解，也是回天乏力，想到這些，反而鎮定下來，嘴角一彎，淡淡地冷笑了下。
鬼軍師也沒想到她竟如此鎮定，心中倒有些敬佩起來，轉過頭，試探性地望著柳夜朔，卻發現他臉色森寒，看不出什麼表情，但見兩側太陽穴處，青筋暴漲，彷彿下一秒就要衝破血管……鬼軍師跟了柳夜朔那麼多年，對他的性情極為了解，他知道每當王盛怒之前，往往是最沉默的。就像是暴風雨即將到來，那蓄勢待發的熱量，一旦爆發，簡直不可想象。
不知過了多久，柳夜朔忽然右手猛地一張，一股強大的內力奔騰而出，雨瞳的身體被這內力一扯，竟就這般隔空瞬間被拉到了柳夜朔的面前。一時間，憤怒的氣息，如火般噴射在她的臉龐上，讓她逃之不及。衣領則被他狠狠攥緊，整張臉憋得慘白，幾乎斷了氣。
然這一瞬間，她反而沒有絲毫恐懼之意，任憑他的目光在自己的眼神中生吞活剝，反而冷冷地在嘴角堆起一陣笑意。
柳夜朔是何等聰明之人，就這麼片刻之間，就將她為何會變得如此溫順的來龍去脈都想清楚了。
指節森白，咬著牙，狠狠地拋出一句。
"原來只是個髒東西！"
一句如同地獄般的聲音，空靈地響起。隨著這記聲音，雨瞳的身體如拋物線般被拋起，又重重落到了遠遠的雪地上。
滾，這皇帝的女人，這痴心妄想的女人，這傷自己如此之深的女人！
……
渾身的骨頭幾乎震碎，雪花沾滿了發梢，忍住痛，抬起頭來，卻看到那柳夜朔頭也不回地向山莊走去。
一陣冷風吹過，這雪天，更陰冷了。
2
雨瞳被侍衛拖著扔進了獄房，重重摔在了地上。腐臭撲鼻而來，但卻已不在乎。
不知怎的，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從來了古代，已經記不清自己第幾次進入牢獄了。
每次，都是命懸一線，想死，卻死不了。
這次，她倒真的想就這麼乾淨地死掉，倒也痛快。
骨頭被扔得發痛，表情卻是淡定得很，只是默不做聲地輕揉了下自己的肩膀，乾脆閉上了眼睛休息。
身後上來一個身影，似是觀察她很久，可能是被她的淡定所動，道："沐姑娘的確不凡，在下佩服。"話音落下，雨瞳卻仍閉著眼，似乎根本沒聽到他說話。
這女人，不是太過冷靜，就是太過愚蠢，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嗎。
柳夜朔對人，從來就只有討厭而已，但此刻的女人，已是他所恨之人。
討厭已經如此，如若是恨，他會變成怎樣，連鬼軍師都不敢推測……"姑娘若是信得過在下，在下定在夜朔王面前為你說些話，以保姑娘的周全。"他的獻媚讓雨瞳噁心。她眯開眼帘，風清雲淡地睨了眼鬼軍師，冷笑了下，道："保我周全？軍師莫說這些唬人的話語。雨瞳不是三歲小孩子。""依我看，軍師只是覺得我這沐雨瞳活著還有用，能拿來威脅皇帝也說不定……""不過，柳夜朔也是個聰明人，這點他早想到了，所以不用軍師保，他也不會殺我，不是嗎？"鬼軍師被她說中了心事，臉色灰白。他沒想到，這女人在如此窘迫之境，思路還那麼清晰。
這女人，果然不一般。難怪朱祐樘會傾心於她，也難怪夜朔王也被她迷惑了那麼久……他乾笑了下，從懷中取出一巾，微微擦了下額頭上冒出的汗，又忽地莞爾一笑："姑娘所言極是，只是，死又何怕，只怕是生不如死。"雨瞳心一緊，知道他這話不假。
"謝過軍師，雨瞳的命，雨瞳自己會擔心，就不勞駕軍師了。""既然這樣，在下就不多語了，姑娘自己保重。"最後兩個字"保重"說得很生硬，也故意提高了聲調，像是在告訴她接下去的日子不好過。
揮袖轉身正欲離去，身後卻傳來雨瞳不緊不慢的聲音。
"《小星星》很好聽，不知軍師會不會唱其他的兒歌呢？譬如《小白船》，又或者是《讓我們盪起雙槳》……"鬼軍師一驚，僵硬住腳步，雨瞳沒頭沒腦的話，像一顆驚雷在他腦中砰一下炸開了。
她的話，別人聽不懂，但他卻聽得懂……殭屍般地轉過身，不信似的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沐雨瞳的全身，那目光簡直要將她剝了幾層也不知。
一個念頭陡然而現。
這個女人？難道也是……他乾乾地顫抖著嘴唇，瞠目結舌。
雨瞳看在眼裡，心中更是確認自己的推測。事情到了這兒，乾脆攤牌吧，說不定還能對大局有所轉機。
她忽然從地上起身，緩緩走到鬼軍師面前，緊逼著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我來自2010年。軍師，你呢？"她的話落下，鬼軍師控制不住地向後倒退了三步，身體一軟，連忙努力扶住牆，才沒有倒下。
這個事實來得太過突然，所以他要消化一下。
什麼，眼前這個女人，也是現代人？
現代人？
自己來到古代已經近二十年，早對那個時代淡去了記憶，今日突然見到與自己一樣的現代人，心中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驚，是喜，還是怕。
聲音卡在咽喉，發出奇怪的咔咔聲，活了幾十年，第一次找不到說話的音節，這種感覺很奇怪。
終於控制下情緒，身體也站直了些，顫抖著聲音道："沐雨瞳，你是現代人？"雨瞳淡然一笑，又道："軍師不也是？"鬼軍師見已沒有必要隱瞞於她，心倒是定了下來，默許了下。
"敢問軍師為何而來。"雨瞳不想繞彎子，單刀直入。
像是沉思了很久，沉默了好幾分鐘，低嘆了口氣，道："說來話長。""雨瞳洗耳恭聽。"
"沐姑娘是怎麼來的？"他反問。
"隧道，我出了車禍……"雨瞳回想起那生死一幕。
"隧道？"他聽聞，自言自語道，"想不到時空轉換也有其他入口……""軍師的意思是……"
他卻沒有直接回答雨瞳的問題，只是木木地走上前，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拋向窗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回憶什麼。
雨瞳沒有打擾他的思緒，只是靜靜等著他的回答。
終於，他開了口：
"我的真名，叫徐尊義。"
他的話一出，雨瞳就差點叫出聲。
什麼，他說他是徐尊義？
雨瞳額頭直冒冷汗，斷斷續續地問道："你不會……不會就是那個失蹤的科學家徐尊義吧……"這個人太有名了，報紙雜誌上經常報道他，是著名的科學家。他的論述和研究也很奇怪，是有關異時空的……2009年的某一天，他突然失蹤了，拋下當時只有5歲的女兒……他說他是徐尊義，的確有可能，因為他進入時空隧道……可是，她記得徐尊義是一個相貌端正、文質彬彬的男人，這眼前像鬼一樣的老頭，根本……根本和他搭不上邊呀。
徐尊義見她的反應，苦苦一笑，道："你說得沒錯，我是那個徐尊義，花了畢生的精力研究超時空理論。我發現，近五百年，是西方文明發展最快的時期，正是在這個時期，中國這個原本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卻慢慢落後了。在35歲那年，我立下一個對我一生意義重大的決定。我決定通過時空穿越到古代，通過我的努力，將中國提早帶入工業化社會，將這個國家的發展提前幾百年。這樣，中華民族近百年的屈辱史將不復存在！"他的話音落下，雨瞳倒吸了口涼氣，渾身開始發抖……改變歷史？
這個人瘋了……
她還未反應過來，那徐尊義卻已滔滔不絕："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為了一生的夢想，我連最心愛的女兒也可以放棄！""我真的成功了，穿越至此，見到了當時的皇帝--明憲宗！"明憲宗？
朱祐樘的父親？
"明憲宗是個庸君！"他一邊說著，一邊咬牙切齒，似是想起了什麼不堪之事，"我試著想說服他，開展一系列的研究和改革，但這老傢伙非但沒有聽我的話，反而將我作為妖魔抓了起來，在當時的錦衣衛所吃盡了苦頭……"說到這兒，他忽然停了下來，臉突然探到了雨瞳的鼻尖前，那突然放大的鬼臉，差點沒把雨瞳嚇壞，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倒抽了口氣。
見她的反應，徐尊義慘淡地笑了幾聲："看吧，這張可怕的臉，就是拜錦衣衛所賜，他們這群魔鬼，像是折磨人上了癮，他們把一個人，生生地整成了魔鬼！"他最後一句，幾乎是咆哮著的，簡直一口要吞下什麼似的。看著他這般模樣，雨瞳也心生憐憫。一個人，被整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其中的痛苦，常人是難以體會的。
"所以，逃出來以後，我對著天地立下了誓言，我要推翻這個王朝，我要成為新王朝的主人！我要親手來改造這個國家的歷史！"說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凄厲恐怖，像是從地獄中傳出來一樣。
雨瞳渾身發冷，不由得跌坐在地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被明憲宗拒絕，就心生怨念，投靠了柳夜朔，想借柳夜朔推翻大明，重寫歷史。
改變歷史，那就意味著從那一刻起，所有的人、事、物，都將不復存在。世界將進入另一個時空，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想到這兒，心跳幾乎停止。
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刷一下站了起來道："你想怎麼辦？難道創造一支現代軍隊，推翻大明？"他聽畢哈哈大笑起來。
"沐雨瞳，你知道嗎，明朝原本就是將火藥運用到軍事上最為發達的時期，早在永樂年間，火器製造就有了很大發展。駐守京城的京軍五軍營、三千營、神機營，配備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火器和最強的兵力。只是，到了中後期，特別是到了清朝，中國的武器建設就開始停滯不前，甚至是倒退了。我到了這裡，就是要繼續保護這種優勢，而且還要將這優勢發揚光大。這樣，我們就永遠可以稱霸天下！你可明白？""可是，歷史有它的規律和進度，你怎麼可以隨意改變這一切？你女兒在21世紀，如果歷史改變，她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嗎？"她的話，說到徐尊義的死穴，他臉色一變，陰沉不定。
"原本……原本，我還是可以回去的……只是，我落成了這般魔鬼的樣子，即便回到21世紀，我的女兒還會認識我嗎！"他說著，帶著些落寞，但後來語氣又急了起來，突然猛地盯住雨瞳，森森地道："二十年了，我已無所懼，無所念，心中只有一個願望，要取這大明朝。凡成大事者，哪個不會犧牲自己的最愛！"站在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徐尊義，而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原來，他根本已沒有回去的念頭，他根本就只想在這裡做皇帝的千秋大夢！
他雖然是現代人，但比這裡每一個古代人都要可怕，都要危險！
雨瞳是個聰明人，她忽然明白現在的處境，可能比先前更糟……腦袋開始作響，一時間，失了方寸。
渾渾之中，那徐尊義卻冷笑上前，眼神中透著殺氣："沐姑娘，我的故事，你可滿意？"見她一言不發，他鼻子哼了下，道："我相信沐姑娘定是很想回去現代，我也當幫你一回，提醒一下姑娘。明年，將出現九星連珠之日，那一天，將有巨大的能量流，可以幫助姑娘回家。"雨瞳一驚，沒料到他竟然告訴自己回家的方法，心中快速轉著，想著他到底是什麼陰謀。
徐尊義卻意味深長地笑道："只是，沐姑娘，你要保證自己可以活到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