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關公刮骨療毒

卻說一段時間后，關平見關公箭瘡癒合，心中十分喜悅，忽然聽到于禁將七軍轉移到了樊城北面，不知道他有什麼意圖，就報告給關公。關公帶上幾名隨從，登上高阜瞭望。只見樊城城樓上旗號不整，軍士一片慌亂，城北十裡外的山谷內，駐紮著兵馬，又見襄江水流得很急，看了好半天，問嚮導官：「樊城北十里的山谷，叫什麼？」嚮導回答說：「那是罾川口。」關公思量一番，笑著說：「于禁這次定會被我擒獲。」將士們問：「將軍為什麼這樣肯定？」關公笑說：「『魚』入了『罾口』，能活得久嗎？」諸將難以相信。一行人返回本寨。

這時正是八月秋天，一連幾天都下著暴雨。關公令人預備好船隻、木筏、水具。關平問：「兩軍在陸地上交戰，要水具做什麼？」關公說：「你有所不知，于禁七軍不駐紮在寬闊易行的地方，卻聚集在罾川口險隘之地，如今秋雨綿綿，襄江水必定上漲泛濫，我已派人堵住了各處的水口，等水漲到一定程度，我們就在高處乘船，放水這麼一淹，樊城、罾川口的士兵還不都成魚鱉了。」關平拜服。

卻說魏軍屯駐在罾川口，連日來大雨不止，督將成何進帳對於禁說：「大軍屯駐在川口，地勢太低了，雖然有小土山，但是離營地有些遠。如今秋雨連綿，士兵們在這裡頗為艱辛。近來又聽人說，荊州兵轉移到了高阜處，在漢水口預備戰筏，一旦江水泛濫，我軍就十分危險了，應當早作打算啊。」于禁呵斥他一番，不聽。成何羞慚退去，又來見龐德，將這事說了一遍。龐德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於將軍不肯移兵，明天我自己轉移，屯駐到別的地方。」

這天夜晚又是風雨大作。龐德坐在營帳內，只聽到萬馬奔騰，征鼓震地的聲響，急忙走出營帳，上馬觀望時，大水已從四面八方奔涌過來。七軍亂成一團，隨波逐流的不計其數。平地上水深達一丈多。于禁、龐德與其他將領，各自奔向小山避水。到了天亮，關公帶著眾將領搖旗吶喊，乘大船順水而下。于禁見四下無路可走，左右又只有五六十人，料想逃脫不了，於是口稱「願降」。關公令部下脫去降兵們的衣甲，綁在船上，然後去擒拿龐德。當時，龐德與二董及成何，還有步兵五百人，都沒穿衣甲，站在堤上。龐德看見關公到來，毫不畏懼，奮勇上前接戰。關公的船隻團團圍住龐德一行人，亂箭射去，魏兵死傷大半。董衡、董超見情勢危急，對龐德說：「軍士損失了大半，四下無路可走，不如投降吧。」龐德大怒道：「我受魏王厚恩，怎肯屈服於他人？」便親手斬了董衡、董超，厲聲說道：「再有敢說投降的，這兩人就是例子！」一時間，其他人都奮力禦敵，從天亮一直戰到中午，勇力倍增。關公見久攻不下，催促四面的士卒用箭和石頭急攻。成何被關公一箭射落水，其他軍士也紛紛投降，只有龐德一人仍然奮力拚殺。這時，恰好有幾十個荊州兵，駕著小船靠近大堤，龐德提刀飛身一躍，跳上小船，立刻斬殺十多人，剩下的都跳船游水逃命去了。那龐德一手提刀，一手拿著短槳，拼力向樊城劃去。再看上流，一員大將撐著大筏趕來，將龐德的小船撞翻，龐德掉落在江水中，船上那員大將也跳下水去，生擒龐德上船。眾人一看，這大將正是周倉。周倉本來熟識水性，又在荊州住了幾年，對水更加慣熟，再加上他力氣大，因此能生擒龐德。這次交戰，于禁所帶領的七軍，都死在了水中。

卻說關公回到高阜地段，升起營帳坐下。一群刀斧手押著于禁入內，于禁拜伏在地上，乞求饒命。關公喝道：「你竟敢與我抗衡？」于禁求告說：「上面差遣，身不由己啊。希望君侯憐憫，我一定以死報答君侯。」關公捋著長髯笑道：「殺你只會弄髒刀斧！」就叫人將于禁捆綁了，送到荊州大牢等候發落。關公又令人將龐德押過來。龐德怒目圓睜，站著不肯下跪。關公說：「你兄長現在漢中，你舊主馬超，也在蜀中當大將軍，你為什麼不早早投降？」龐德大怒道：「我寧願死在刀下，也不向你投降！」還罵不絕口。關公十分惱怒，喝令刀斧手將他拖出去斬了。龐德引頸受戮，並無畏懼。關公憐惜他，好好地將他埋葬了。

趁著水勢還沒退去，關公重上戰船，帶領大小將校來攻樊城。樊城周圍依然白浪滔天，城垣在大水的浸泡下，漸漸塌陷，城中男女挑土搬磚，填塞不住。曹軍眾將都感到恐慌，趕忙告知曹仁：「樊城的危勢不是人力可以扭轉的，趁著敵軍還未殺到，我們乘船連夜逃走，雖然丟了城池，至少保得性命。」曹仁聽從了這建議，正打算備船逃走，滿寵進諫：「不可以。山水驟然衝來，十天半個月就會退去。關公雖然沒來攻城，已經派遣了其他將領，在郟下駐紮，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是怕我軍偷襲他們的后軍。如果我們棄城離開，黃河以南的疆土，就不是國家所有了。希望將軍固守此城，使它仍能成為國家的屏障。」曹仁聽了這番義正詞嚴的話，拱手稱謝道：「不是伯寧的一番教導，我恐怕要誤了大事了。」於是跨上白馬，到城上巡視，對各將領說：「我奉魏王的命令，保守樊城，只要有說棄城逃走的，一律斬！」各將領也說：「我們願意拚命據守！」曹仁大喜，下令在城上安排幾百弓弩手。軍士們日夜防守，不敢有絲毫懈怠。城裡的老幼居民，都盡自己的一份力，挑土石填堵城牆。大概十天之後，水勢漸漸退下去。

卻說關公親自領兵，要來四面圍攻樊城。那天，關公來到北門，立馬揚鞭，指著魏兵喝道：「你們這群鼠輩，還不早早投降，要等到什麼時候？」正說著，曹仁在敵樓上，看見關公只披了件掩心甲，綠袍斜袒著，急忙召五百弓弩手，一齊放箭射向關公。關公正勒馬回奔的時候，右臂上正中一箭，翻身落馬。曹仁見狀，立即引軍兵衝殺出城。危急之時，又是關平殺退敵兵，救關公回營寨，將手臂上的箭拔出。這時，關公的右臂青腫一片，已經不能活動了。原來箭頭上有毒！關平慌忙與眾將商議說：「父親的這隻手臂如果受損，怎麼出兵迎敵啊？不如讓他暫時回荊州調理。」於是與眾將一起，進帳見關公。關公問：「你們進來有什麼事？」眾將說了希望關公回荊州調理的事。關公聽了大怒道：「我過不了多久就能攻取樊城，取了樊城，立即長驅直進，奔向許都，剿滅曹操這奸賊，以安定漢室江山。豈能因為這點小瘡傷而誤了大事？你們膽敢動搖我軍心！」關平等人默然退下。

眾將見關公不肯退兵，瘡傷又不痊癒，只好四處尋訪名醫，請求醫治。一日，從江東划來一條小船，船上的人直接來到營寨。士卒帶他來見關平。關平一看，這人頭戴方巾，身穿寬大衣服，手臂上挽了條青囊，自報姓名：「乃是沛國譙郡人，姓華，名佗，字元化。聽說關將軍是天下英雄，不久前中了箭毒，特地來醫治。」關平一聽是神醫華佗來了，大喜失色，立即與眾將帶華佗進見關公。恰此時，關公因為手臂疼痛非常，又怕動搖了軍心，正與馬良下棋消遣。聽說有醫生到來，馬上召他進帳。兩人施完禮，關公請華佗坐下來喝茶。飲茶結束，華佗請關公讓他看看手臂。關公脫下衣袍，袒露手臂給華佗察看。華佗仔細看了，說：「這是弓箭所傷，箭頭上沾有烏頭，已經透進骨中，如果不及早治療，這隻手臂怕是要廢了。」關公問：「要怎樣醫治呢？」華佗說：「我自然有辦法，只怕君侯會感覺懼怕。」關公笑著說：「我出兵打仗，視死如歸，還怕什麼呢？」華佗說：「找一個僻靜之地，豎一根柱子，柱子上釘上大環，請君侯將手臂套在環中，用繩索綁住，再用被子蒙住頭。我要用尖刀割開皮肉，直露出骨頭，颳去骨頭上的箭毒后，敷上藥，最後用線將瘡口縫上。這樣才能沒事了。」關公聽完，笑著說：「就是這樣么？容易！哪裡用得著柱環。」便吩咐人備下酒宴款待華佗。

關公喝完幾杯酒後，一面繼續和馬良下棋，一面伸出手臂讓華佗動刀。華佗手拿尖刀，叫一名小校捧個大盆在手臂下接血。華佗先知會一聲：「我就要動手了，君侯不要驚慌。」關公面不改色地說：「隨便你怎麼醫治吧，我豈是世間懼怕疼痛的俗人？」華佗於是開始下刀，他割開手臂上的皮肉，一直割到骨頭露出，只見骨頭已呈青色，華佗又用刀刮骨頭的毒，直颳得悉悉作響。帳上帳下旁觀的人，全都掩面失色。關公一邊飲酒吃肉，一邊談笑著走棋，臉上看不出痛苦的神色。不一會兒，血已經流滿大盆。華佗刮盡骨頭上的毒，拿葯敷上，又用針線縫好傷口。華佗做完醫治，關公大笑著站起來，伸了伸手臂，對眾將說：「手臂像過去一樣伸展自如，並無疼痛，先生真乃神醫！」華佗卻誇讚關公道：「我行醫一輩子，沒見過今天這樣的治療，君侯真如天神一般啊！」後人有詩曰：治病須分內外科，世間妙藝苦無多。神威罕及惟關將，聖手能醫說華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