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劉玄德三顧茅廬

第十七章劉玄德三顧茅廬

卻說徐庶趕赴許昌,急匆匆往見老母。徐母見兒子上當,大罵他不辨書信真假,便離開劉備投奔曹操,實在是玷辱了祖宗,悲憤之下,懸樑自盡。徐庶哭倒在地,后將母親葬在南原,居喪守墓,不為曹操所用。曹操賜送禮品,徐庶一概不接受。

再說玄德正安排禮物,要去隆中拜見諸葛亮。忽有人報告:「門外有一先生,高帽闊帶,相貌非常出色,特地前來探望。」玄德自語道:「難道是孔明先生來了?」整理了衣冠出來一看,乃是司馬徽。玄德很是高興,將他請進後堂高坐。兩人各自問好。司馬徽說:「聽說徐元直在你這裡,特來見見他。」玄德說:「曹操抓了元直的母親,徐母差人送來書信,喚他回許昌去了。」司馬徽著急地說道:「正中曹操的詭計了!我早聽說徐母賢德,即使被曹操囚禁,也不會寫信喚兒子回去。這信一定是假的。元直不回去,他母親還能活在世上;現在元直回去了,他母親必要死去了。」玄德吃驚地問其中緣故。司馬徽說:「徐母義高德賢,必定羞於見到兒子歸降曹操。」二人感傷。玄德又問:「元直臨走時,推薦了南陽諸葛亮,這人怎麼樣?」司馬徽笑著說:「元直要走,自行離去就是了,何必又拉他出來嘔心瀝血呢?」玄德說:「先生為何這樣說啊?」司馬徽說:「孔明與博陵的崔州平、潁川的石廣元、汝南的孟公威及徐元直四人為密友,他並不講說自己的志向,常常自比管仲、樂毅,其才能不可估量。」此時,站在一旁的雲長說:「我聽說管仲、樂毅是春秋、戰國時的名人,其功績遍及天下,孔明自比這兩人,不是誇大其辭了嗎?」司馬徽笑著說:「依我看,不應當以這兩人與孔明相比,我要以另兩人來比他。」雲長問:「哪兩人?」司馬徽說:「可以比得上興周朝八百年的姜子牙,旺漢朝四百年的張子房。」眾人都愣住了。司馬徽說完,走下台階告別玄德,玄德留他不住。司馬徽走出門,仰天大笑說:「卧龍雖能得明主,卻不能得天時,可惜了啊!」說完,飄然離去。

第二日,玄德同關、張及隨從來到隆中。遠遠看到山邊有幾個農人,揮鋤在田間耕種,一邊忙碌,一邊歌唱:「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陽有隱居,高眠卧不足。」玄德聽到歌聲,勒住馬問農夫道:「這是誰作的歌?」對方回答說:「是卧龍先生所寫。」玄德又問:「卧龍先生住在何處?」農夫說:「這座山的南面,有一片高岡,名叫卧龍岡。山岡前面小樹林內的茅草屋,就是諸葛先生居住之地。」玄德謝過,策馬前行。沒走幾里,遙望卧龍岡,果然覺得情景不同一般。

玄德來到茅屋前,下馬親自叩門。一個小童出來詢問。玄德說:「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地前來拜見先生。」童子答道:「我記不住這麼長的名字。」玄德說:「你只說是劉備來訪。」童子說:「先生今早出門了。」玄德問:「去了哪裡?」童子說:「先生蹤跡不定,不知往何處去了。」玄德失望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童子說:「先生的歸期也不能確定,有時三五天,有時十多天。」玄德一聽,惆悵不已。張飛說:「既然見不到,我們先回去了吧。」玄德說:「再等等。」雲長也說:「不如先回去,以後再派人來探聽。」玄德答應了,囑咐童子:「如果先生回來了,告訴他劉備拜訪過。」

於是一行人上馬,走不到幾里,勒住馬回望隆中景物,果真是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但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讓人觀看不盡。這時,只見一人:容貌軒昂,丰姿俊爽,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拄著藜杖從山僻小路上走來。玄德暗喜,想必這是卧龍先生了。急忙跳下馬來,向前施禮,問道:「先生是卧龍嗎?」來人不答,反問:「將軍是誰?」玄德說:「我是劉備。」來人說:「我不是孔明,我是孔明的朋友,博陵的崔州平。」玄德說:「早聽得先生大名,今天有幸遇到。請暫且在地上坐坐,我向你請教一句話。」於是二人在林間石頭上坐下,關、張二人站立一旁。州平問:「將軍為何想見孔明?」玄德說:「如今天下大亂,四方不平,想向孔明請教定國安邦的策略。」州平笑著說:「將軍想安定天下是仁心。但自古以來,治亂無常。將軍想讓孔明來扭轉乾坤,恐怕並不容易,只是徒勞心力。」玄德說:「先生所言,誠然是高見,但劉備身為漢室子孫,理所應當匡扶漢室,怎能以天數、命運相推託呢?」州平說:「我只是山野之人,不配談論天下大事,蒙將軍剛才問話,這才隨便說說。」玄德說:「蒙先生教誨。不知孔明去哪裡了?」州平說:「我也正打算拜訪他,也不知他去了哪裡。」玄德邀請道:「請先生同到我那裡去,如何?」州平說:「我喜歡閑散的生活,早已無意於功名,有緣再見吧。」說完,拜揖離去。玄德與關、張上馬前行。張飛嘀咕道:「孔明沒訪到,卻遇到這麼個腐儒,閑談了這麼久。」

過了幾天,玄德派人去打聽孔明的消息,回報說:「卧龍先生已經回來了。」玄德便吩咐人備馬。張飛說:「只不過是一個村夫,何必哥哥親自去,派人去將他喚來就是了。」玄德呵斥說:「孔明乃是當世的大賢之人,怎能叫他人去喚?」於是上馬再去拜訪。關、張還是乘馬跟隨。

當時正是隆冬,天氣嚴寒,陰雲密布。行走不到幾里,北風橫吹,大雪霏霏,山林換上銀裝。張飛心有不願:「天寒地凍的,軍士都可以不練兵,我們卻要跑這麼遠見孔明,不如回新野躲避風雪。」玄德說:「我正是要讓孔明明白我求賢心切。三弟如果怕冷,可以自己先回。」張飛聽劉備這樣一說,有些著急地說:「死都不怕,難道還怕冷嗎?只是擔心哥哥空勞神思。」玄德說:「那就不要多說了,只跟我同去。」快要到茅廬時,忽聽到路旁酒店有人唱歌,玄德停住馬諦聽。酒店中有兩人相和而唱,表達出英雄何在、獨善其身的生活態度。玄德聽二人唱完后,走進酒店,問道:「卧龍先生在這裡嗎?」坐在酒桌上首的一人白面長須,坐在下首的那一個清奇古貌。玄德走近,施禮問道:「請問二位誰是卧龍先生?」長須人問:「你是什麼人?找卧龍有什麼事?」玄德說:「我是劉備,特來拜訪先生,求問濟世安民的方法。」長須人這才回答:「我倆並不是卧龍,只是卧龍的朋友。我是潁川石廣元,這位是汝南孟公威。」玄德欣喜地說:「我早就聽說二位的大名,今日有幸邂逅。我們有隨行的馬匹,請二位一同去卧龍莊上一談。」廣元說:「我們都只是山野閑散之人,不懂治國安民之事。明公還是請自行上馬,尋訪卧龍吧。」

玄德於是辭別了二人,騎馬往卧龍岡來。到庄前下馬後,扣門問童子:「先生今天在庄內嗎?」童子說:「現在堂上讀書。」玄德歡喜不已,跟隨童子進去。來到中門,只見門上有一對聯: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玄德正看著,忽然聽到有人吟詠的聲音,於是站在門側窺視:草堂里有一個少年人,靠近火爐,抱著雙膝,吟唱道:「鳳翱翔於千刃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樂躬耕於隴畝兮,吾愛吾廬;聊寄傲於琴書兮,以待天時。」

玄德一直等他唱完,這才上草堂施禮說:「我仰慕先生已久,無緣拜會。前些日子因徐元直稱讚推薦,特敬來拜訪,沒想到不遇而歸。今又冒風雪而來,終於得以瞻仰先生相貌,真是萬幸啊。」那少年慌忙回禮說:「將軍莫不就是劉豫州,要見家兄嗎?」玄德驚訝又失望地說:「先生又不是卧龍?」少年回答:「我是卧龍的弟弟諸葛均。我們有兄弟三人,長兄諸葛瑾,現在江東孫仲謀那裡做幕賓,孔明是我二兄。」玄德又問:「卧龍先生今天在家嗎?」諸葛均說:「他昨天被崔州平邀約,一同出外閒遊去了。」玄德說:「你知道在哪裡閒遊嗎?」諸葛均說:「也許在江湖之中駕游,也許在山嶺中拜訪僧人,也許在村落中尋訪朋友,也許在洞府中彈琴下棋,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玄德失望地嘆說:「劉備怎麼這樣緣淺?兩次拜訪都見不到大賢!」諸葛均安慰說:「請稍坐一會,喝杯茶。」張飛不耐煩地說:「那先生既然不在,請哥哥上馬回吧。」玄德說:「我既然來到這裡,怎能不說幾句話就走?」於是問諸葛均:「聽說卧龍先生每天都看兵書,熟知用兵之道,能不能給我說說?」諸葛均說:「我並不知曉。」張飛催促說:「問他幹什麼!風雪越來越大,不如早點返回。」玄德叱止張飛,還想再攀談幾句。諸葛均說:「家兄不在,我也不便留你們太久,等哥哥回來了再去回禮。」玄德忙說:「豈敢勞煩先生大駕。幾天後,我當再來拜訪,請借些紙筆,我寫封信留給令兄,以表達我殷切希望一見之意。」諸葛均遞上文房四寶,玄德呵開凍筆,拂展白紙,寫信一封交給諸葛均。三人拜辭返回,諸葛均將他們送出門。

玄德三人正準備上馬離開,忽然見到童子在籬笆外面招手,叫道:「老先生來了。」玄德看過去,只見小橋西邊,一人頭戴暖帽,身穿狐裘,騎著一頭驢子,後面跟著一個青衣小童,手拿一個葫蘆酒壺,踏雪而來。走過小橋后,吟詩道:「一夜北風寒,萬里彤去厚。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仰面觀太虛,疑是玉龍斗。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

玄德聽完吟唱后,大喜道:「這定是卧龍先生了。」立即滾鞍下馬,走上前施禮道:「先生冒雪而行,實在不易!劉備在這裡等候一段時間了。」那人見狀,慌忙下驢答禮。諸葛均在後面喊道:「這並不是家兄卧龍,是卧龍的岳父黃承彥。」玄德說:「您剛才所吟的詩句十分高妙。」承彥說:「老夫在小婿家看《梁父吟》,記住了這一篇,剛才經過小橋,偶見籬笆下的落梅,一時感嘆,因此將這首吟出,沒想到被尊客聽見。」玄德聽完,辭別承彥,上馬而回。正遇上風雪越來越大,回過頭來望向卧龍岡,玄德心中悵然不止。

玄德回到新野之後,時光荏苒,轉眼又是新春時節。玄德叫占卜人挑選了一個吉期,齋戒三天,沐浴更衣,打算再去卧龍岡拜見諸葛孔明。關、張二人聽說后,心中都不太高興,於是一同進屋勸諫玄德。關公說:「兄長兩次親自前去拜謁,禮節心意都已經盡到了。那諸葛亮也許只是徒有虛名,所以故意躲避,不敢相見。兄長不要太過於相信這人了。」玄德說:「不對。從前齊桓公想見東郭野人,五次前去才終得一見。何況我要見的是大賢。」張飛說:「哥哥一定弄錯了,他不過是一個村夫而已,怎麼可能是大賢呢?這次哥哥不需要親自前去,他如果不來,我就用一條麻繩將他捆來。」玄德生氣地呵斥道:「你難道沒聽說過周文王拜謁姜子牙的故事嗎?文王尚且如此敬重賢能,你又怎能太無禮!你這次不要去了,我與雲長去就好。」張飛急忙道:「兩位哥哥都去,小弟我怎能落後?」玄德囑咐說:「你如果要去,不可失了禮貌。」張飛一口答應。

於是三人乘馬,帶上隨從前往隆中。離草廬只有半里的時候,玄德便開始下馬步行,恰好遇上諸葛均。玄德施禮后,問道:「請問令兄今天在嗎?」諸葛均說:「昨天黃昏時才回來。將軍今天可以與他相見了。」說完,飄然離去。玄德高興地說:「今天僥倖能見到先生了!」張飛說:「這個人太沒禮貌了,將我們領到莊上去又不礙事,竟然自己就離開了。」玄德說:「人都有自己的事,怎能強求?」於是三人來到庄前叩門,童子出門來問。玄德說:「有勞仙童通報一聲,劉備專程前來拜見先生。」童子說:「雖然今天先生在家,但現在正在草堂上睡覺。」玄德說:「既然如此,暫且不要通報。」就吩咐關、張二人在門口等著,自己緩步走進草堂。見先生正在幾席上仰卧,玄德便拱手站立在台階下。半晌過去,先生還沒醒來。關、張二人在門外站了許久,還不見動靜。走進來一看,見玄德還在階下侍立。張飛大怒,對雲長說:「這先生真是傲慢!見我哥哥在階下侍立,他竟然高卧在床,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後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雲長再三勸阻。玄德還是叫二人出門等候。轉過來看堂上時,見先生翻了一下身,好像要起來的樣子,童子正要稟報,玄德攔住他說:「暫時不要驚動。」先生又睡去了,又過了一個時辰,孔明這才醒來,口中吟詩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孔明吟完詩,翻過身來問童子:「有客人來訪嗎?」童子回答:「劉皇叔在這裡等候多時了。」孔明起身說:「怎麼不早些通報?」又對劉玄德說:「待我更換衣服。」於是轉入後堂。半晌,整理好了衣服出來迎接。

玄德一看,孔明身高八尺,面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貌,於是下拜施禮道:「久仰先生大名,之前兩次前來拜謁,都沒能見著先生,已將名字寫在文几上,不知先生有沒有看到?」孔明道:「我只是南陽野人,性情疏懶,蒙將軍屢次駕臨,深感慚愧。」二人敘完禮,分賓主坐定,童子送上茶水。喝過茶,孔明又是一番謙讓,卻最終被劉備的真誠打動,開始與劉備談論起天下之事。孔明叫童子拿出一軸畫卷,展開來掛在中堂,指著畫卷說:「這是西川五十四州的地形圖。將軍想成就霸業,北面讓曹操佔了天時,南面讓孫權佔了地利,將軍可以占人和。先拿下荊州作為安家之地,再取西川建立基業,與孫權、曹操成三足鼎立之勢,然後可以謀取中原了。」玄德聽完孔明的這席話,離開座位拱手拜謝說:「先生的話使我茅塞頓開,如撥開雲霧得見青天。但荊州的劉表、益州的劉璋都是漢室宗親,我怎麼忍心奪他們的地盤?」孔明說:「我夜觀天象,知道劉表將不久於人世;劉璋不是能建立大業的人,不久之後必歸附將軍。」玄德一聽,忙低首拜謝。

玄德拜請孔明出山相助,孔明以「樂於耕鋤,懶於應世」推辭。劉玄德流著眼淚說:「先生不出山,天下蒼生怎麼辦啊?」說著,淚如泉湧,將衣服都打濕了。孔明被他的誠意打動,終於同意出山,為玄德「效犬馬之勞」。第二天,諸葛均回家了,孔明囑咐他:「我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能不出山輔佐。你在這裡耕種,不要荒蕪了田畝,等我功成之後,回來歸隱。」

於是,玄德、關、張三人也辭別諸葛均,與孔明一同回新野。從那日起,玄德像老師一樣對待孔明,兩人吃飯同桌,就寢同床,每天一起討論天下之事。一天,孔明說:「曹操在翼州挖建玄武池,訓練水軍,必定有攻打江南的打算。我們可暗中派人過江打探虛實。」玄德聽從,派人去江東探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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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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