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曹操煮酒論英雄
劉備受密詔后，恐怕曹操懷疑到自己而行迫害，整天在住所後園種菜，親自澆灌，表現得無所事事。關羽、張飛二人見此，不滿地問：「兄長不留心天下大事，只學農民種菜這些小事，為何？」玄德回答道：「這不是二位賢弟所能明白的啊。」雖然沒有問到真正原因，但關羽、張飛二人也不再多言了。
這天，關羽、張飛不在家，玄德獨自在後園澆菜，曹操部下許褚、張遼帶著幾十個人來到園中，召劉備說：「丞相有命，請使君去一趟。」玄德吃驚地問道：「有什麼要緊事嗎？」許褚說：「我等不知，只是奉丞相之命來請。」玄德只好跟隨二人，來到相府見曹操。曹操一見劉備，笑著說：「你在家做的好事！」劉備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嚇得面如土色。曹操又拉起他的手，一直走到後園說：「玄德你學習種菜並不容易啊！」聽到這話，劉備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稍稍安定，回答說：「無事可做，只好拿它來消遣一下。」曹操說：「剛才看見枝頭梅子青青，忽然想起去年征討張繡的時候，途中缺水，將士們全都口渴難忍。我心生一計，拿馬鞭指了指前路說：『前面有片梅樹林。』將士們聽見，一個個口生唾液，暫時解了口渴。現在看見這青青梅子，不能不觀賞一番，又逢煮酒正熟，所以邀請你到小亭一聚。」這時，玄德的心神完全安定下來。
劉備跟著曹操，來到小亭，果真看見桌上杯盤已經擺好：一隻盤裡放著青梅，一壺酒正煮著。兩人面對著坐下，開懷暢飲起來。正喝得盡興時，天空忽然陰雲密布，似乎有驟雨將至，左右隨從指著遠方天邊的龍捲風議論，曹操與劉備也靠在欄杆上觀看。曹操問劉備：「使君知道龍的變化嗎？」劉備回答：「並不十分了解。」曹操說：「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吞雲吐霧，小則隱身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現在正是深春時節，龍趁機變化無窮，就好像人得志的時候能縱橫四海。龍就好比是世間的英雄。玄德你遊歷四方很久了，一定知道誰是當世的英雄，請你指示給我聽聽。」玄德謙虛地說：「劉備我只是個凡夫俗子，哪能分辨出誰是英雄啊！」曹操說：「不要過分謙虛了。」玄德無奈，只好回答：「我蒙丞相的庇護，才得以在朝為官。至於誰是天下英雄，實在是不知曉。」曹操並不罷休，說：「就算是沒有見過面，至少也聽過一些人的名字吧。」玄德見推脫不了，只好開口：「淮南的袁術，兵糧充足，能不能稱為英雄？」曹操笑著說：「他不過是墳墓里的枯骨，我遲早會將他擒獲。」玄德又指：「河北的袁紹，家族四代有三個人位列公侯，門下老朋友之中，為官做吏的也不少，如今佔據冀州一帶，極有威名，手下能人也多，算是英雄嗎？」曹操又笑道：「袁紹此人色厲膽小，喜歡謀算卻毫無決斷能力，想干大事但又怕死，見到一點小利就拚命追逐，不能算是英雄。」玄德又說：「有一個人，被稱為『八俊』之一，在全國都有一定的威名——劉表可算是英雄吧？」曹操回答：「劉表這個人不過是徒有虛名，算不得英雄。」玄德說：「有一個人，血氣方剛，是江東領袖——孫策算得上是英雄吧？」曹操又推翻此話：「孫策不過是憑藉著他父親的威名，不能算是英雄。」玄德說：「那益州的劉璋呢？可以算是英雄么？」曹操說道：「劉璋雖然是皇室宗親，不過只是看門狗罷了，怎能算是英雄呢？」玄德又道：「那麼如張綉、張魯、韓遂這班人怎樣？」曹操拍著手笑道：「這些碌碌無為的小人物，更不足掛齒！」玄德說：「除了這些人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算得上是英雄了。」曹操說：「稱得上英雄的人，應當胸懷吞吐天地的大志，腹藏參透世事的謀略。」玄德問：「那麼誰稱得上是英雄呢？」曹操用手指了指玄德，然後又指向自己，說道：「當今能稱得上是英雄的，只有使君與我曹操二人！」玄德一聽此話，大吃一驚，手中所拿的筷子，不覺掉落在地。恰好此時大雨將至，雷聲轟隆而作。玄德迅速調整好姿態，從容地俯下身去撿起筷子，說道：「雷霆震響之威，果然厲害啊！」曹操大笑道：「堂堂大丈夫也有怕打雷的么？」玄德說：「孔聖人說，遇到疾雷暴風，一定要改變容色，以示對上天的敬畏，我又哪能不害怕呢？」這一番話將筷子掉落的真正原因，輕輕掩飾過去了。自此，曹操認為劉備也不過是膽小之人，再也不懷疑他。後人有詩讚曰：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巧借聞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
一場大雨剛剛停住，只見兩個人手提寶劍，匆匆撞進後園，直衝到亭前，左右的人攔都攔不住。曹操看去，正是關羽、張飛。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剛回來，聽到玄德被許褚、張遼請去了曹府，慌忙趕來打聽；聽到在後園，恐怕玄德有什麼閃失，因此沖闖了進來。此時見玄德與曹操正對坐著飲酒，便手按劍柄站在那裡。曹操問二人為何前來。雲長說：「聽說丞相和兄長在後院飲酒，特地前來舞劍助興。」曹操笑道：「我這裡又不是『鴻門會』，哪裡用得著項莊、項伯啊！」玄德也笑起來。曹操令手下道：「拿酒來，給兩位『樊噲』壓驚。」關、張二人向曹操拜謝。不多久，酒席散去，玄德拜別曹操回府。雲長鬆了口氣說：「險些嚇死我們兩個了。」玄德將飲酒席上掉落筷子的事說給兩人聽。關、張問：「這是怎麼回事？」玄德說：「我學習種菜，就是想要讓曹操認為我胸無大志；沒想到今天曹操竟然指我是英雄，我大吃一驚，筷子落到了地上。我怕曹操起疑，因此借雷聲來掩飾。」關、張二人明白過來，誇讚道：「兄長真是高見。」
第二天，曹操又請玄德前去喝酒。正喝酒之時，有人來報，說公孫瓚被袁紹攻破了，公孫瓚無路可走，先殺了妻兒，然後自縊身亡，全家都被火燒了。如今袁紹得了公孫瓚的軍隊，聲勢更加浩大。袁紹的弟弟袁術在淮南驕奢過度，不體恤軍民，導致眾叛親離。因此，袁術派人將帝號歸給袁紹，傳國玉璽也給袁紹，兩人約好，袁術準備親自送去。如今袁術離開了淮南，正打算歸附河北。如果這兩人合力協作，恐怕難以收復了，現在請丞相早作打算。玄德聽說公孫瓚已死，想起他當年薦舉自己的恩情，心中十分傷感，也不知道趙子龍的下落，放心不下，因此暗暗思量：「我不趁此時尋個機會脫身，還等什麼時候呢？」於是站起身來對曹操說：「袁術如果要投奔袁紹，一定會經過徐州。劉備懇請帶一支軍隊，去半路截擊他，一定可以將袁術擒獲。」曹操覺得此計可行，十分高興，說：「等明天奏明皇帝后，即可以起兵。」
第二天，玄德面奏了皇帝。曹操命令劉備總管五萬人馬，又派朱靈、路昭二人與他們同去。玄德向皇帝辭別，皇帝揮淚送別他。回到寓所后，劉備連夜收拾好軍器鞍馬等，帶上將軍印，催促大軍離開。董承走出十里長亭來相送。玄德說：「國舅稍稍忍耐，我這次出行必會報效皇帝。」董承也叮囑：「玄德千萬小心，不要辜負皇帝的心愿。」二人道別。關、張二人與劉備騎馬并行問：「兄長這次出征，為什麼走得這麼慌忙？」玄德說：「在曹操的身邊，我就像是籠中的鳥、網中的魚。這一走，我們就如魚入大海，鳥上青天，不再受籠網的羈絆了。」於是令關、張催促朱靈、路昭帶領軍馬快速前行。曹操的謀士郭嘉、程昱回來后，慌忙提醒曹操說：「丞相怎麼能讓劉備走了呢，這猶如放龍入海，放虎歸山啊，現在放了他，以後都是個禍患。」曹操聽言回過神來，連忙派了許褚帶領五百軍兵前往，務要追玄德轉回。劉備見許褚追來，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我已當面奏請過皇帝，又有丞相的指令，你可以回去復命，有什麼事我自會向丞相交待。」說完，仍然率軍向徐州奔去。許褚想劉備平日與丞相交好，現在丞相併未叫我與他廝殺，不如放他們離開，自己回去復命。於是，許褚返回，將情況告知曹操。曹操也沒有辦法了。
再說玄德帶兵來到徐州，刺史派出車馬迎接。探聽到袁術兵馬將到，劉備於是帶了關羽、張飛、朱靈、路昭五萬軍出征，正遇到袁術的先鋒紀靈。張飛二話不說，舉起長矛便衝上去對戰紀靈，鬥了不到十個回合，張飛勇猛，將紀靈刺於馬下。紀靈的手下奔逃，袁術親自帶兵來迎戰，又被殺得大敗而回，恰此時軍糧也所剩無幾，袁術憂心忡忡，終於吐血而死。隨身所帶玉璽被徐璆奪得，獻去給曹操。玄德得知袁術已喪，寫表奏明朝廷，寫書信呈遞曹操，令朱靈、路昭回去許都，又留下軍兵保守徐州，自己則親自出城，招諭流散的百姓回城，重新復興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