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總會真是個是非之地。我才趕到門口就被一群武夫逼到了一角。立定后只見眼前片刀,鐵棍齊舞。這樣近距離真槍實彈的演習超出了我的承受範圍,護住頭抖作一團。別笑話我無英雄氣概,你把你那顆不畏強梁的心放在我這弱小的身軀里,也會滋生出一顆弱小的心靈的。

終於平息下來,按照江湖慣例,倒下的為輸,直立的算嬴。所以一身上雖掛了彩兒可尚能直立行走的黑夾克男人頂着油光鋥亮的禿頭朝一女人走去。那女人雖寒冬臘月可穿的依然單薄,腰姿凸翹。分明就是阿花。

禿頭走近前後拍了拍阿花的臉蛋,低語了一句便帶着手下揚長而去。那架勢簡直就是盜版的古惑仔。我緊張地繞開「橫屍」衝上前去問阿花:「要報警么?這到是怎麼啦?」

阿花興奮地扭動着肥臀,連帶着臉上的花斑也跟着抖起來:「兩老大為我爭風吃醋咧!全哥好厲害呀!」

我哭笑不得。這傻娘們兒居然崇拜小流氓。才不過幾個人群毆而已,設若真象陳圓圓似的挑起種族間的爭端不得樂飛了天去。一打眼瞅見了安哥,跑上前去重新問詢。安哥掐著腰守住門口,道:「毒犯子劉全跟開礦的王胖子同點阿花,誰都不肯讓步,說着說着就要動手,我不能讓他們在夜總會裏鬧事兒啊,這不,跑到外面幹起來了。」

阿花扭著水蛇腰過來湊趣:「全哥說明天來找我,我愛死他了。」

「可他是犯毒的呀!搞不好哪天就進了班房。」我實在不明白,跟這種人混在一起用得着這麼興奮么!

「他早進去過了。當年全省大案他可是首犯咧!還上了報紙呢!剛出來這又抖起來了!」阿花說這話時的架勢跟老革命講當年抗戰史一樣的威風。

我徹底被打敗了,拍手道:「好不起呀!」

錢鍾書在《談交友》時有過一段精彩論述:一切罪過,都是一點未鑿的天真,一角消毀不盡的個性,一條按壓不住的原始衝動,脫離了人為的規律,歸寧到大自然的老家。這樣一想,阿花的蠢鈍淺薄不過是在回歸本我的路上比常人多行了一步罷了,細品竟有些無知的可愛。

等到演藝小休時,阿花又開始沖姐妹們亂吹:「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的男人,又帥又有錢,還這麼痴心。你們沒看見他打架時的樣子,太拉風了!」

虎牙妹不服氣:「切,你少得意了。論長相他比不過趙毅,論有錢我的胖財主不比你的全哥強多了。更何況他不過是玩玩罷了。」

趙毅是流芳的男人。那小子外表上真叫個帥,白嫩的皮膚,秀氣的雙目,筆挺的身材,一打眼就跟電影名星似的。這麼好的模子卻混不出個人樣兒來也算是個奇迹,如今的開銷都是流芳一個人承擔。我要是他寧可自己去做鴨養活老婆也絕不肯讓女人受這般委屈。可我若說他不愛流芳,這小妮子准跟我慪氣,唯有女人才會愛得這般盲目,班昭的《七誡》功蓋千秋啊!

一句話說到了阿花的痛處。是啊,她以前傾倒的男人們哪一個不是同她玩玩而已,即便在風月場你付了真心卻被丟開手也是一件丟臉的事兒。阿花沉下臉道:「你們等著瞧吧。」

我拉過阿花低聲道:「你們之間怎麼樣都無所謂,可要記住一樣:不許跟他犯毒吸毒。記下不?」阿花點頭,下面緊緊握了我的手:「我在幫他戒毒,以前他聞到酒味就噁心,現在都可以喝點兒了。我想他是真心想同我好。對我好的人太少了,你算一個。」

我心凄然。阿花還不算傻的,沒有愛的人生誰都承受不來,搞不好明天遇到個對我慈眉善目的,一狠心就跟了他去。明知不是伴,情急且相隨。

這當兒大廳里狂野的樂曲響起,熱舞的時間到了。虎牙妹叫道:「走啦,哥們兒,去跳舞!」她就喜歡這麼叫人,無論男女在她眼裏一色的是哥們兒。

眾人立碼歡天喜地奔進去,隨着節奏搖擺姿身。誰說苦命人就不能歡愉,羅馬時代的老黑奴尚能指天指心表明身雖受困可心是自由的咧!我們更沒有道理不去歡笑!耳邊似乎還有一羽扇綸巾的才子對我笑語: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

笑啦笑啦,待我跑出夜總會時尚有一絲笑意在唇邊。不遠處一輛白車安祥地停在那,熟稔的如陳年舊友。我知道他不會是我的白馬王子可看見他依然很開心。這一次毫無顧忌地拉開了車門,真想大聲地問上一句:如果歡愛不能共存,哥們兒,你是選無歡一生愛還是無愛一生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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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你,已經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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