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 章（二更）

持塵舔了舔嘴唇，不知該不該勸阻他，應該多注意注意寶二爺而不是璉二爺。雖然他也對賈寶玉沒多大好感，可是照這樣發展下去會很微妙啊。

回到宮裡，永舜難得的沒讓宮人換掉馬車裡的一應用具。

他們前腳剛進東宮，後腳白公公就跑來傳話，皇帝今日上朝被老臣們氣到了，準備直接宣旨封太子。

永舜腳步頓了下，轉頭向乾清宮走去。

等他再次回到東宮時，已經到了掌燈時刻。

皇帝主意已定，再是勸不得。

手裡捧過一摞高需要學習的公文政要，徑直走到書房用功。

外面夜色濃深，永舜捏了捏眉間，疲憊不堪。外人皆以為他這七皇子有皇帝和趙貴妃寵著定是享盡了榮華富貴，又有誰能透過身份看到他的努力？

不知為何，一歇下來腦子裡出現的就是賈璉討人喜愛的巴掌臉，肉乎乎的，早知道就該多揉吧揉吧才好。

手邊放著三碟御膳房做的糕點，永舜忽得笑了，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白蓮花』出品的硬糖放到嘴裡。

糖味濃厚，甜而不膩還帶著果香，乍看起來拿不出手，比不得宮裡的精緻吃食，真嘗在嘴裡，滋味兒確實不錯。

想到這兒，永舜的眼睛亮了。

今天/朝上國子監和禮部紛紛哭窮。馬上到了大比的年份，不少貧寒學子們紛紛上京，只求能金榜題名。可惜家境貧寒，有的甚至連筆墨都用不起。作為最高學府的國子監可以助學十個百個，可普天之下還有多少因為家境限制連學習的文房四寶都買不起。

今年收成又不好，朝廷減賦稅、治災害，國庫緊巴哪有多餘的銀錢來管讀書人的事？能讓他們吃飽飯，不流離失所已經是最大的努力了。

永舜想到便宜又不需要研磨、等乾的鉛筆，何不雪中送炭，讓天下讀書人感受到皇威浩蕩呢？

只是聽說是南洋貨船運來的，讓人不免想到是跟榮國府親近的皇商薛家走的商船來的。賈璉不說，他也不想先問。

持塵在一旁，想到什麼說什麼：「畢竟小打小鬧的一個鋪子說出去也丟他面子，鬧不準是他偷偷拐了榮國府里的東西出來賣的呢。」

永舜一愣，隨即否認：「這孩子眼神清澈，雖是做買賣，但你沒瞧他的鋪子外放的紙筆，上次我問他他說偶爾會少上兩三支，不過即使那樣他也沒說把外面的撤掉。想必也考慮到手上拮据的讀書人。由此可見，他並不是見財忘義的人，更不會偷取榮國府的公庫給自己換銀兩的人。」

持塵撓撓後腦勺，嘿嘿笑了說：「您說的也是，榮國府不少好東西他拿也沒必要拿那些不值錢的東西擺賣。是和尚說話唐突了。」

永舜思考了一下，還是覺得大有可行之處，實在不行就自掏腰包讓各地方學政分發下去，也總比讀書人沒筆強。

於是，第二天賈璉摸到『白蓮花』時，再次遇到了前來訂貨的永舜。

「我們又見面了，小公子。」

永舜今日穿的的雀金呢氅衣，輕攏起翡翠束髮冠下配著月金底的抹額，襯的雙目璨璨生輝，好似一筆濃墨。氣度非凡，華貴非常。

而賈璉則簡單的多，月白色的緞面夾襖外只搭著青緞披風，好在上面還有一圈白貂毛，倒不至於倒灌冷風進去。

永舜又見賈璉凍的粉紅的鼻尖，強忍著移開眼睛，只覺自己又像是中了邪，見了賈璉竟拔不開目光。

持塵依舊跟著後面，天氣實在太冷，他也不好再繼續光著腦袋到處晃悠，只怕會長了凍瘡。頂著一頂灰棉帽，穿著也跟尋常人差不多。

「我們是想問店家能否多賣我們一些鉛筆，橡皮，還有紙張。」

顧維歡走上前，眼睛笑的彎彎的問：「不知道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持塵豪氣的說，天底下沒有天家買不起的東西。

賈璉不動神色的皺皺眉，轉瞬就放開，不料落在永舜眼中。

「不知店家最多可賣多少？」永舜接話道。

顧維歡忍不住轉向賈璉那邊詢問，賈璉腦子轉的飛快。面前的兩位氣息絕非尋常人，身份不一般。想必早就能查清自己的身份。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說開了，落個好印象也不錯。更何況...面前的這位，昨日又是賠禮道歉又是送人回家，雖然自己在他的馬車上睡著了，但對方也沒趁機做些什麼，咳咳，應該不是越矩之徒。

「對面有個茶鋪，不如二位跟我同去聊聊。」賈璉將手中解到一半的披風又繫上，指著街角的小茶鋪說。

「正有此意。一兩句還真是說不清。」永舜微笑道。

「在下賈璉，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稱呼？」賈璉坐在桌子旁替永舜倒了杯茶水。

持塵想說不用了，反正主子絕對不會喝，熟料自家不爭氣的主子像是口渴一樣，咕嘟咕嘟的牛飲一杯。像是換了個人，哪裡還有往日愛潔凈的樣子。

賈璉剛放下茶壺的手只得再去添茶。

「喚我齊兄即可。」永舜大冷天搖著扇子，難得還有幾分翩翩君子之風。話說齊兄，不就是七兄、七哥的意思么，不算欺瞞。

持塵把小二新上的茶點往永舜手旁推推，卻被他不著痕迹的推開了。

別人碰過的，臟。

持塵卻又見他喝起賈璉倒的茶毫不含糊，明明是粗茶，偏品嘗出溪山大紅袍的滋味。

真是邪門了。

「家中與各政司有所往來，前幾年連年災害，近年才好轉了不少。雖然老百姓們都能吃的上飯，不過還是有不少讀書人習無筆、練無紙，又逢大比之年將到，見到小公子這處有廉價的筆紙買賣，就想多收購一些分發給他們。眼看到了年底許多東西都要漲價，年關難度，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清貧萬分，若是小公子願意傾貨而出，數不清的讀書人收益啊。可是天大的善舉。」

賈璉聽了之後還是有些猶豫，畢竟一時間從系統商店裡拿出上萬份鉛筆、橡皮、紙張，實在太引人注目。到時候說不準會引來榮國府的窺視，更何況面前的也並非普通人身份。

聽到賈璉婉轉拒絕，永舜也沒生氣，反而笑吟吟的請賈璉跟他去一個地方。

穿過橋東街，繞過三四條繁華的主大街，直到靠近城邊子的地方馬車才停了下來。

第二次坐這輛馬車感覺有些許變化，直到下了車被冷風吹過才想起來，原本淡淡的檀香味沒了。

而永舜頗為滿意，果然沒有別的味道攪和，賈璉身上的甜糖味濃厚了些，甚至還帶有絲絲的奶香。

兩人各懷心事的往前走，直到見到前面一個類似書齋的清簡院子才住了腳。

義書堂？

賈璉站在牌匾下久久沒有吭聲。

這好像是北靜王水溶開辦的吧？當初他手上拮据時，還讓旺兒幫他到這裡借過幾本書。據說北靜王每月初一十五還會安排先生到義書堂免費講學，此舉解決了不少貧寒學子的燃眉之急。

永舜乾咳兩聲，道：「先期我找準備不光是京城內的，還有蘇杭、蜀川、山東、菏澤等等，一共七十二間義書堂全部投放鉛筆橡皮，等他們適應了用法，再向其他地方推廣，這樣一來，也不需要你先期一下拿出多少貨來，還能有個緩衝時間。」

永舜在馬車上還想到一點，就是依照生意人的思維是不可能拒絕上門的買賣，除非是有什麼內情。這樣一想，賈璉拒絕他也能找到理由，應該就是怕榮國府知道他在外賣做這種營生。雖然在永舜眼裡小小年紀自食其力比其他府中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輩強多了。

一想到這兒，永舜又有點莫名的氣惱。

見過賈寶玉奢華一身，鶯鶯燕燕的吃胭脂，再看賈璉凍的小鼻尖都紅了，還得自己找營生掙點小錢。堂堂榮國府竟是如此不公。

永舜想了想又替賈璉圓道：「屆時還會有學政處給符合要求的童生、舉人派發下去。這必將是個大動作，不少人會知道小公子的店鋪...若是怕因此耽誤了生意，或者怕不懷好意的找上門添亂。齊某願意替你保守秘密，你只管將東西交付，其他的皆與你無關。我也只會說是南洋弄來的。」雖然在永舜的心裡推測賈璉是從皇商薛家求來的貨。

永舜在這邊說著，賈璉則是在一旁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

他就這麼肯定自己能拿出這麼多貨？

賈璉將目光側過去，又見到永舜身上明黃色的氣息。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如此這般出入在北靜王的義書堂，就像是自己家來的一樣。莫非真是一家人？

再一看永舜面色俊美舉止端方，體態矯健修長...

若是一個人跟王爺睡久了會不會身上也沾點皇家的『黃氣』？

賈璉盯著自己的靴子尖，暗戳戳的腦補著。

這也不怪賈璉，誰讓第一次見面時永舜就輕挑的說什麼『燈下看桃花，眼含秋水，唇似櫻桃』這等渾話呢？雖然今日收斂許多，但第一印象決定一切好么。

賈璉以前看過《紅樓夢》，也知道這裡面並不太避諱男子同男子的事兒。忠順老王爺的琪官、賈寶玉與秦鍾、薛蟠和賈府家學里的兩位說不上名字的旁支等等。

要是齊兄是北靜王的『那位』，也就能說清為何他身邊總是跟著一個愣頭愣腦的大和尚了，嘴巴那麼輕薄，定是怕他爬牆！所以乾脆弄個和尚伺候他。

這樣也就可以說明為什麼齊公子願意替賈璉掩瞞身份...不是吹，賈璉這副皮囊就算在美女如雲、佳人翩飛的《紅樓夢》里也是出了名的有風姿，總是防備一點比較好。

賈璉神情變幻莫測，引的永舜不自然的退後一步。長這麼大見過討好獻媚的、長舌八卦的、木然獃滯的等等表情，像是眼前這位賈小公子的複雜表情卻是不多見...怎麼感覺冷颼颼呢？

永舜打開扇子裝模作樣的扇了兩下，又覺得有風扇起來灌脖子，若無其事的收了起來，只當別人都看不見。

賈璉望望天，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商人不能跟銀子過不去。既然能掙大的，又能幫助到別人何樂不為？既然他表示不暴自己的身份最好，若是暴露了，賈璉也有好對應。早在走街串巷賣小貨的時候，賈璉就找到一個走船的夥計願意在必要時出面證明貨物是他從船上捎帶來的。

反正船運總是弄帶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一句話就能白得銀子的活他還是很樂意乾的。

如此能讓齊公子在北靜王面前露臉討好，自己也能掙到銀子。互惠互利也算是雙贏。

永舜帶著賈璉往義書堂裡面走去，院落不大，前面三間正房加耳室兩處，後面院子里又有四五間小房。裡面正傳來教書的聲音。

「你看那裡。」永舜用扇子柄點點遠處正在做筆記的年輕書生，他手上用的正是賈璉的鉛筆。下筆飛快，寫起字來毫不拖泥帶水，看來適應的很快。

賈璉點點頭，畢竟便宜好用的東西流傳起來也快。

「既然齊公子有誠意，我也不推遲，不過需要多些時間準備。」

永舜欣然同意。自覺做了件好事，在永舜心裡能幫一把這個爹不親娘不愛的小狐狸也算是功德了。

他沒想到的是，回去備貨的賈璉心裡念得居然是北靜王的好處，畢竟對方開義書堂的舉動的在前...就算私生活上有些不走尋常路，但也都能理解。再說像是齊公子這樣風度翩翩，玉樹蘭芝的人物，就算跟北靜王斷袖，那也必定比那些只知獻媚的小人不同，雖然嘴巴欠了點，人家至少還能憂國憂民呢。

後半個月，賈璉忙的不可開交。抽空又去給邢夫人送了幾回小玩意，又跑到賈赦那裡聽他胡咧咧了半晚上，倒是為表孝心，又備下酒水菜品。賈赦最近沒少聽邢夫人說起賈璉，在他心裡賈璉還是個貼著二房的貨，誰知道當晚收到一柄倍為貼心的精巧扇子，倒是打了自己的臉，哼哼唧唧的問了關心賈璉兩句。

為此賈璉又專門去了邢夫人那兒，他知道單是一把扇子是絕對不可能將賈赦對他的影響改變的這麼大。

不過邢夫人倒是看的明白，跟賈璉表示，其實賈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父子倆一方服軟給對方一個台階下，又有什麼隔夜仇呢？賈璉也不免高看邢夫人一眼。至少這個台階也是她給的。

府外，賈璉讓維歡和有力配套打包的鉛筆橡皮白紙組合，第一部分三千份已經送到義書堂。廉價的三件套備受學子們好評，有很多人白的了義書堂的套裝外，自己還特意跑到『白蓮花』又多買了幾套以備不時之需。賈璉往義書堂去了幾回，裝作看書聽課的樣子，吸了不少灰氣和白氣。硬是在後面說好的日子內湊夠了一萬套文具，當然這還只是先期需要的。

未免別人懷疑，賈璉特意找了個地方做倉庫，自己找了船傢伙計說好，拖幾個空箱子過去。他們只當賈璉背著人弄了些私貨，不交官稅的。這事兒他們做的多了，辦起來乾淨利索。

北靜王的影響力不用說，也不知永舜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他，樂的向全國各地推行三件套。於是又找賈璉備了兩萬套的量。

每個人身上的氣都是有限的，一旦吸過量必然會讓對方感到身體不適。也只有吸灰氣時，過量的影響只會讓人舒服，畢竟是去了病氣。由於又增加了銷量賈璉在一次跟永舜的接觸中暗搓搓的吸了點黃氣，回頭到沒人的地方一看，好傢夥，果然是『皇氣』，稍稍一下，系統商店裡的氣值就暴漲了100個點。

得知永舜最近經常回到義書堂里轉悠，賈璉也就樂的跟他創造幾次偶遇。幾次下來，別說兌換兩萬套文具，就算是五萬套也夠了。

這一日賈璉照常出門，卻聽到鴛鴦神神秘秘的跟他說讓他早點回去。賈璉想不明白什麼事兒，不過見她的口氣不像是壞事也就應了。

到了義書堂，門外一頂尊貴無比的八人轎輿擺放在門口。義書堂里讀書的聲音更響亮了，賈璉偷摸瞧著樣子，心裡有底，八成是北靜王到了。

果然等進門后就見到皎白色王爺常服的北靜王被眾人簇擁著站在那裡，身姿修長外貌儒雅，光是面上看就知道肚子里全是學問。面白如玉，鶴立雞群。看起來還沒到而立之年的樣子，實際上多大賈璉倒是摸不清。

人倒是像經常過來的樣子，學子們都一副附耳聆聽的樣子虛心求教。

賈璉八卦之心頓起，他要看看能讓齊兄沾上黃氣的北靜王，身上的氣息究竟有多勇猛。

還沒等他調動起意識，北靜王穩重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那邊那位小友，可是貪睡誤了時辰？」

話音一落，不少人跟著笑出聲來。

賈璉醒醒神兒，笑著行禮道：「肚中無學問，不過是來隨意翻翻。」

「他可不是隨意翻翻，我不是跟你說過『白蓮花』么，就是他。」

熟悉的溫潤嗓音一開口，就讓賈璉想要抽翻丫的！說誰白蓮花呢？！最可惡的是面上還不能顯出生氣來，憋的難受還得悶悶的應了聲。

北靜王恍然大悟，他早聽七皇子提過這麼一個孩子，哎，身在榮國府著實可惜了啊。

永舜大步到賈璉身邊，攬著他的肩膀皺皺眉說：「最近又在忙什麼？怎得又瘦了？」

北靜王目光閃了閃，瞬間恢復平常溫潤的模樣。

這賈璉看起來有些本事，就連不愛與常人接觸的七皇子都能跟他這麼親密。

「正巧一起去我府里用午膳吧，新來的杭幫廚子絕對正宗。」

永舜剛從宮裡出來，肚子不餓，不過見到賈璉一副受氣包吃不飽的樣子，不由得替他答應了。

賈璉正好讓他們駕車去店裡繞了一圈，取了幾樣塑料製品。見他們不解，笑著介紹說：「這是塑料製成的水杯、盆子、密封的罐子、盒子，比銅盆瓷杯要便宜十分之一的價格，不怕摔，經用。只要不用火燒、腐蝕基本不會有大問題。」

「這也是你從南洋弄來的寶貝？」北靜王饒有興趣的看著，「放在手裡也算輕便。」

永舜好奇的端起塑料面盆，稱了稱，認同的說：「確實比我每日用的輕便，美觀。確實算是個好東西。也是給學生們用？」

賈璉沒有回答北靜王的問題，錯過話題說：「不但是給學生們，平常人家都可以用。甚至客棧飯館也都有一應帶花色的塑料碗碟。只要他們不嫌棄。」

永舜點點頭，又拿起一支彩色鉛筆在紙上隨意勾了兩筆，當下一隻肉呼呼大眼睛的小狐狸出現了。

「單是用來勾勒線條也是夠的。若是寫字還是過於生硬，我是用不慣。」

北靜王湊過來，眼睛在賈璉的尖潤小巧的下巴上掃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說：「小狐狸這般乖巧，也不知能自己打獵還是等著人來獵。」

永舜心領神會，想了想壞笑著說：「璉兒你不必跟北靜王生分。論輩分我還得叫他一聲小叔叔呢，你隨我叫就好。」

賈璉張了張嘴，把脫口而出的驚訝咽了下去。腦子迅速的轉動，若是這種稱呼下來，齊兄可真是位皇子？

永舜添油加醋道：「都做人家小叔叔了，長輩禮總得拿吧？」硬是將賈璉和北靜王兩人的關係拉開了一個輩分。

永溶被他懟的啞口無言，他不過說了一句玩笑話，哪想到永舜如此護短。雖說他喜好賈璉這等美少年，可你也不至於讓人家一口一個小叔叔的膈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