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庶姐

4.庶姐

沈婆子是傅老夫人的陪嫁丫頭,在府里下人中位份極高。

她瞪一眼兩個丫頭,主子們都醒了,這兩丫頭還睡得香甜。若是遇到厲害點的主子,當場就打板子發賣出去。

兩個丫頭心裏也是後悔不迭,暗罵自己為何睡得如此的死沉。

小寒是傅珍華的丫頭,她將將醒來,看着洪婆子怒形於色的臉,嚇得抖了三抖。再一看自己的主子,忙連滾帶爬地起身服侍自家小姐擦身換衣。

三喜不敢看芳年,她是三小姐的丫頭。三小姐出了事,她做丫頭的都不知道,真想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芳年卻遞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前世里,陪她到最後的就是三喜和四喜。三喜終生未嫁,一直守着她。可惜,四喜死得早,三喜也在她死前三個月去世。

現在想來,也許是無兒無女,自小伴着長大的丫頭又先離世。她太過孤獨,才會覺得死是一種解脫,連葯都不想喝。

三喜看到她的樣子,心知小姐心慈,沒有責怪自己。於是不發一言地去翻箱找換洗的衣裳。

傅老夫人坐在桌子前,嚴肅地叮囑她們,今日的事情千萬不能傳揚出去。芳年自是乖巧地應承。傅茜娘和傅芊娘都是知道輕重的,她們本是庶出,哪裏敢亂說半個字,低着頭唯唯諾諾地答應着。

芳年打量著的庶姐傅茜娘和庶堂妹傅芊娘,傅茜娘和從前一樣,最是膽小的性子,動不動就躲到人後面。傅芊娘則不同,雖表現得順從,天天巴巴地討好著傅珍華,眼裏卻透露著野心。

前一世,傅茜娘死得早,她對這個庶姐的記憶十分的模糊。

反倒是傅芊娘,嫁得雖不太好,但過得不錯。

姐妹幾人圍着傅老夫人,傅茜娘偷偷地看一眼傅芳華,遲疑幾下,壯著膽子小聲地道:「芳妹妹,你臉上還有傷…我幫你上藥吧…」

要是從前的傅芳年,一定會拒絕她。

庶姐生母早逝,母親對她不冷也不熱。自己一直覺得父母恩愛,他們之間不應該有其它人,而庶姐就是家裏唯一不應該存在的人。前世里,庶姐死後,她半滴眼淚也沒有掉過,甚至還很是慶幸。

人老心易軟,許是活過一生,她看到現在的傅茜娘,心生憐意。她點點頭,傅茜娘眼中大亮,一臉感激,都不知要做些什麼好。

三喜已找出衣服和藥瓶,識趣地把葯遞給傅茜娘,傅茜娘小心地替她抹上。

擦好葯后,三喜侍候着她去換衣服。

傅老夫人看到這一幕,欣慰地點頭。

芳年一直不喜茜娘,當年茜娘的生母是她做主張羅的,老二的媳婦邢氏嫁到傅家幾年肚皮沒有動靜,大夫都說邢氏難以生養。她這才做主替老二納妾,親自送到他的任上。

她知道妾室是主母的心頭刺,默許邢氏留子去母。

妾室懷孕后沒過多久,邢氏也有了身子。邢氏心軟,到底沒有下死手,待妾室產女后發賣出去,留下茜娘。幾個月後產下龍鳳雙胎,就是芳姐兒和三哥兒。

丈夫在世時,看重老大。她是婦人,老大常被丈夫帶着,老二在她跟前的時候多。久而久之,自是偏疼老二。

十年前,老二一家回京。她打一眼,就喜歡芳姐兒,那時候裴家有意結親。她和裴老夫人是閨中好友,裴家的長孫自小就是好苗子,是難得的佳婿。

裴老夫人原先是屬意珍姐兒的,是她執意許配芳姐兒。裴老夫人見過芳姐兒后,也起了憐愛之心,同意長孫林越和芳姐兒的親事。

為了這事,老大媳婦沒少鬧,逮着什麼事,就作天作地。

還好珍姐兒看起來是個好的,雖有些小性子,但大體上還是過得去的。她就盼着她們姐妹幾個能和睦相處,等以後她們各自出嫁,就能明白姐妹的好處。

大房和二房各有一個庶女,大房的芊娘跟珍娘交好。她原來擔心二房,芳姐兒不喜茜姐兒,看這個樣子,芳姐兒也懂事了。

一番折騰后,寅時過了一半,珍華和芳年各自換洗過後,來給老夫人陪罪。

老夫人半夜驚醒,略有些精神不濟,頻頻打着哈欠。傅芳年看着,迭聲催著沈婆子扶祖母去歇息。

祖母一離開,茜娘和芊娘也告辭,芳年命丫頭們送她們回去。於是屋子裏只剩傅珍華和傅芳年。

傅珍華呆坐在塌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姐…」

傅芳年喚著對方,慢慢地走過去,還沒等她靠近,傅珍華似嚇了一跳,身子瑟縮一下。

不應該的…

自己明明把芳年推下去,那崖底萬丈深淵,芳年是怎麼爬上來的?

「大姐…你在想什麼?」傅芳年湊近,俯在對方的耳朵邊上,壓低嗓子問道。

傅珍華駭得瞠目結舌地抬頭,撞進她似笑非笑的眼。

「芳年…大姐什麼也沒有想…趕緊睡吧…」傅珍華說完,重新躺下用被子蓋着頭。

「大姐…可是我睡不着啊!我猜大姐一定在想,我怎麼沒有死吧?大姐想不想知道為什麼啊…」

被子開始抖動,她滿意一笑,接着道:「大姐…那崖底好冷啊…黑黑的,就像是陰曹地府一樣,還有吸血的怪物…大姐…你怎麼那麼狠心呢?」

床上的被子抖得更厲害,被子裏的傅珍華渾身又被汗浸透。

「大姐,我有神靈護佑,奉勸大姐以後千萬不要再起害我之心,否則神靈會降罪於你的。」

她說着,坐在塌邊,轉而用幽遠的聲音道:「大姐,我知道你想置我於死地,好取而代之。你喜歡裴公子,你以為只要我一死,我們傅家就只剩你一個嫡女,祖母就會讓你代我嫁進裴家。但是你錯了!若是我一死,裴公子一定會趁機解除婚約,因為他的心中,早就有意中人!」

「是誰?」

傅珍華忘記剛剛的害怕,掀開被子,露出頭。

傅芳年冷笑,嘴角泛起譏意,湊近反問:「你猜猜看?」

這樣的堂妹傅珍華從沒有見過,堂妹是祖母的心頭肉,是二叔二嬸的掌上明珠。她天真爛漫,不諳世事,不應該會有如此的表情。

傅珍華遲疑地望着她,她勾起嘴角,「陵陽侯府的成玉喬!」

是她!

傅珍華愣住。

「你怎麼知道的?」

傅芳年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當然是裴公子親口告訴我的,他正在想法子和我們傅家解除婚約呢。就算我死了,她也不會娶你,大姐還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她轉過身子,朝自己的床鋪走去。快速地脫鞋上床,一把拉過被子蓋在身上。

很快,小寒和三喜回來,見小姐們已經睡下,熄燈回到小床上。

黑暗中,芳年睜大着眼,不敢閉上。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但願明天醒來時,她還在這裏。

寅時一過,寺里的晨鐘響起,渾厚有力的鐘聲震響在耳邊。

芳年一直沒有合眼,她怕一閉上眼,她就身處在忘川河畔。小寒和三喜開始起身,她眼睛睜得酸累,閉上眼聽着她們穿衣的窸窣聲,還有她們開門的吱呀聲,內心澎湃。

不一會兒,兩個丫頭端著水盆進來,各自喚醒自己的小姐。

三喜輕喚著,芳年慢慢地睜開眼,起身穿衣洗漱。另一邊,傅老夫人也起身,茜娘和芊娘穿戴整齊,正在門口候着。

傅珍華的眼睛一直偷瞄著芳年,芳年似未察覺,自顧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已經忘記自己年少時的樣子,再如何裝也不可能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確實,她的動作和往常一樣,但看在傅珍華的眼中,這個堂妹似乎變成另一個人。變成一個根本就不認識的人,說不定真受了佛祖點化,她起了敬畏之心,身子縮了縮。

芳年已經梳洗好,抬頭沖對方一笑,這一笑頗具深意。前世在裴家時,往往這般一笑,底下的兒媳們個個正襟危坐,噤若寒蟬。

傅珍華趕忙低下頭去,不敢細想堂妹笑中的含意,手胡亂地拿出一個瓷瓶,努力裝作平靜地往手上抹玉膚膏。

寺中的鼓聲又起,是召集僧人和信眾前往念經的。

傅家姐妹幾個候在老夫人的房門口,等待老夫人出來。傅珍華的後面,站着的是傅芊娘。芳年則和茜娘站在一起。

等祖母出來,一行人在沙彌的引路下,去前面的大雄寶殿。傅老夫人昨夜那一鬧,沒有睡好,她雖極力忍着,芳年還是看出來她精神不濟。她團坐在姐妹們的前面,神色虔誠,口中小聲是念誦著經文。

周圍是寺中的僧人,最前面的是寺中的方丈慧法大師,慈眉善目。他領着眾僧,嗡嗡的念經聲環繞在耳邊。

芳年學着祖母的樣子,雙掌合十置於前面,閉目跟着僧人們念著經。腦海中飛快地閃現著自己的一生,她年少時的天真,嫁人後的失望。那深幽的裴府大宅子裏,困住的是她的一輩子。

佛中有雲,人有輪迴,輪迴到開始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

她紛亂的思緒慢慢靜下來,隨着念經的瀰瀰聲,漸漸覺得心中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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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七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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