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公子(七)

秦少公子(七)

曹參。

漢高祖劉邦的生死之交。

姜晨聽聞此名,終於從漫不經心中起了些許興味,「可有一技之長?」

難怪方才提及秦律,此人會如此懼怕。

史載,曹參精於律法。時劉邦為秦沛縣亭長,奉命押送流民入咸陽檢驗,集合一同押送北長城腳,路經邙山,遇雨,將逾期,勞役逃匿者眾多。秦法逾期,無論上下,先問責押送之人。進退皆是一死,劉邦才放走剩餘青壯年,並決心舉旗起事。其時,正任沛縣法令曹的曹參利用秦律漏洞助其家人脫罪,並且藏匿劉邦。

足可見是位司法之才。

恐怕正因對於秦國大典律了解非常,他知道方才之事會有何等嚴重的後果,才會嚇到口齒不清。

曹參此時只二十餘歲,離之後老謀深算還有距離,因此姜晨此問,他就如正常人那般,規規矩矩答,「小人幼年曾有幸得幾位先生教導,識文斷字,也懂些律法。」

「律法?」扶蘇略有訝異。「可知方才之事,依照秦律應如何處置?」

曹參額頭冷汗瞬間落下來,艱難道,「若未傷人,則笞責三十,若有傷人,至少應判,黥面徒刑。」

若是撞死人,就要一死謝罪了。

六國皆笑秦人,不知無鼻之丑。此言並非空穴來風。秦國律法森嚴,稍有違逆,便是劓刑。

曹岑熟悉秦法,才是后怕不已。

「胡亥,可是如此?」

姜晨點頭。

「好。曹參,從今後起,你跟隨於我,可免笞刑,至於你的母親,也可以接來咸陽。」父皇尊崇商君韓非,商鞅之法韓非之術,都是他嚴令要求學習的。曹參作為下民,對於秦法定然更有直接感觸。

帶上曹參,亦然希望自己引為借鑒。

「……」

扶蘇見他不應,又耐心問道,「怎麼?可有難處?」

曹參噗通跪下來,連磕了好幾個頭,「謝公子,謝公子!」

若是大秦公子要他將功折罪,那麼,就有生機。

扶蘇看到身邊徐福,「徐先生。」他想起那具屍體,帶著幾人,「既如此,請隨我來。之後所見,務必保密,否則,殺無赦。」

能讓傳言中溫柔仁厚的公子扶蘇說出殺無赦此話,姜晨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見到胡亥跟隨,扶蘇暗嘆,也不再阻止。

兇案現場已經被穿著黑色甲胄的衛兵團團圍住,即便有人想要探頭來看,也被外頭巡兵驅走了。

明年祖龍死。

好一句似是而非的預言。

重新搬動了公孫附的屍體后,幾人看到那面牆上光影閃爍的字跡時,都忍不住問了句自己,此當真不是神明之力嗎?

姜晨順著光影望著,看到幾人抬走屍體站在巷口,沒有說話。

扶蘇又令人將屍體抬回來,牆上字跡又消失不見。

曹參四處查看了下,路對面商社的屋檐之下,點點細小而刺目的光。他走到屍體邊,想了想,翻起衣袖,微微遮了遮旁邊的玉渣碎鏡。

光線陰暗后,字露出了一點。

眾人一驚。

曹岑看向這個破舊小巷所對的那座華麗的旅舍,重新放下衣袖,牆上字跡又消失不見。

扶蘇訝異道,「曹參,這是……」

曹參道,「兇手只是用了個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小人年幼之時,與鄉中的夥伴頑皮,打碎銅鏡,陽光會在鏡子之間反射,能將其他地方的圖畫投落在固定的地方。」

扶蘇:……

「竟有此事?」

「不過是鄉野童趣,不足一提。」

曹參出腳踢散了部分地上的玉器鏡片,小巷裡明亮光影散去,消失的字也浮現的隱隱約約。

扶蘇:「觀此雜物,沒有字形,如何會成此異象?」

「只因真正的字,不在此處。」曹參說著,循著光線,走到對面的屋檐下,細細看了一會。

姜晨靠著牆壁,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應在此處。」他突然指著屋檐的夾縫篤定道。

「公子尋一架木梯,在此找找。」

扶蘇應言,蒙毅表示壓根不必,退遠了些,提氣上躍,單一隻左手掛在屋檐邊,右手在木縫之間查找。並未找到。

曹參:「我來。」

蒙毅想了想,跳下來,一手提起曹參的衣領,兩人懸在半空。

扶蘇在底下仰望,「上卿小心一些。」

曹參:……驚魂未定。

「多謝大人。」

他看著遠處地面那片銅鏡反射過來的刺目的光,伸手在木檐下摸了摸,不多時,點頭答,「拿到了。」

蒙毅放手,兩人平安落地。

曹參拿出一塊水色的玉石,和一小塊極其清晰的圓鏡。

「這是……」

「即是那字跡真正寫著的『紙』。」曹參靠近了小巷,拿著玉石和鏡子試了試角度,牆面陰暗處字跡隱隱浮現。

扶蘇見得此景,不掩訝異,「竟然……」

「世間之物果然玄妙。」

徐福收著自己的廣袖,露出的手中拿著一枚黑化的銀針走來,道,「此人對丹藥之術也有些了解。」

「屍體耳中之物名為,元水。此物乃是竹筒中灌入辰砂,煅燒而得。元水若不經煉製,有毒,但其有一種特殊功效,可以保持肉體容顏經年不腐。這正是公輸先生的屍體面目如生之因。元水與銀相遇,一遇人氣,就會變成黑色。」

他看著那支結了一針黑塊的銀針,意味深長。

此間種種,聯繫起來,豈非就是為毀譽扶蘇,毀譽嬴政?扶蘇咬牙道,「好歹毒的計策!如此不遺餘力中傷父皇!」

姜晨聞言,依舊毫無表示。元水,即水銀,的確有些防腐之效。古帝王人殉之時,常常會給陪葬品腦中灌入水銀,在屍體上開洞,全身抹遍水銀粉,以求屍體容貌依舊。

此時丹藥之流,常常以水銀,鉛粉為主原料以求長生,卻有些無理。以藥理而言,石料金屬輕微入葯的確有效,但過而不及,若以此為主,恐怕就是毒藥了。

元水一向為王室掌控,隨帝王軀體入墓,或是用之藥石。若非熟悉,絕無法拿到,這可不像是徐福口中一語帶過的有些了解那麼簡單。

徐福。

姜晨站直了,「所以,是誰?」

明明沒有提及名字,但徐福就是知道,此話是對他所說。

徐福老老實實答道,「盧生。」

「盧生?」眾人重複了一遍。

姜晨微微垂眸。盧生,眾說紛紜中,是嬴政焚書坑儒一事的始作俑者。

至於胡亥的記憶里,此人是孔鮒轄下一位博士,精於儒學,甚至比孔家還要迂腐死板。平素他此人中庸平淡,就像是孔鮒那般,對於郡縣制抵觸至極,對於秦法的嚴苛,也頗有不滿。看起來的的確確便是一位儒家教化下的大書生。別的可疑之處,倒沒了。

扶蘇通曉儒家之義,也曾見過盧生幾面。

兩人為數不多的幾句言語,相互之間都是儒家經義。扶蘇從未想過,如此之人,也會有問題。

他微微皺眉,「徐先生,扶蘇曾與盧生相談幾次,此人忠厚,不似奸險之人。」

相較於盧生,他倒是對徐福的可信性有些不確定。

聽著這類似於質疑的話,徐福有些惱怒,「今日既然挑明,貧道也不怕幾位笑話。盧生與貧道,本師出一門。盧生中途歸家,之後失蹤,師父令我出山尋找。貧道占卜多次,此子身在西方,便一路西來。之後巧遇皇帝陛下,才應邀入宮而來。幾年前在國學見到盧生,貧道有意查看這個師弟棄門遠逃意欲何為,才一直隱匿咸陽……今日一看,無非與陛下舊仇。我徐福一片赤誠之心對於陛下,對於公子,不成想竟受此質疑!簡直痛煞我也!」

扶蘇被他一通搶白,一時無言以對。

姜晨冷眼道,「究竟赤誠之心,亦或別有所圖,閣下心中自知。言行一致……」

徐福臉色難看,「少公子此言何意?貧道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姜晨唇角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意。「哦。」

明明是回應,反而令被回應之人,更覺得尷尬。

說是信任,卻比不信還讓人難堪。

扶蘇換了話題,以免繼續爭吵致人尷尬,「盧生現在何處?」

蒙毅思忖了一會,「依著時間,大約在國學之中,跟隨孔少傅修訂儒家五經。」又問,「是否要將此人抓來審問?」

「……不必。」扶蘇看了看徐福,停頓了下,「暫時不必。」

他四周環顧,看到姜晨,「胡亥,回宮了。」

姜晨放下了屍體上蓋著的白布,退了兩步,站在一邊。

扶蘇走近了,看到昨日面容已成白布下的屍體,忍不住輕輕嘆息,對著身側侍衛吩咐道,「拉到城外,安葬了吧。」

人已逝去……過往,又能如何。

即便公輸附曾想要光復魯國社稷,因此而傷害秦國,但是如今,他畢竟已經死了。

人死之後,他的光輝他的錯誤,都將消散。

與死者,生人還能如何計較呢。

秦宮皇子,十二歲之後,即可跟隨外師處實事,而不必再僅僅拘於西苑國學。

胡亥的年紀,已足夠了。

只是他的情況頗為特殊。趙高為嬴政內侍,雖領中車令之職,卻還不足以成為皇子之師。因此,胡亥名義上的師長是丞相李斯,真正教導的,卻是趙高。

今李斯趙高都未在皇城,國學內師還未來得及說明十八公子年歲已過十二。

算算時間,再有十日,陛下就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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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醒來都為反派背了鍋[綜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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