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長安憶

第一章:長安憶

尚德長公主府位於大夏國長安城西側,毗鄰皇城,佔地十傾,宮殿三百,宮中景色宜人,或是亭台水榭,或是竹林幽篁,三步一景,好不奢靡。

公主府東殿有間的院子,院子不大,橫縱百丈而已,院子中間,一道溪水穿院而過,那溪水是從地下挖的暖泉,初秋時節,帶着絲絲薄霧,流入主殿邊的昆玉池中。

溪水靠近西牆的一側蓋着一間的屋舍。屋舍並不大,只有十丈方圓,但廊台間雕樑畫棟,窗飾上鑲金掛銀,裝飾的極為精緻。

而屋舍之下卻是有着一間不被外人所知的石室,石室一丈見方,壁上鑲著幾顆世間難得一見的夜明珠,照着這間石室極為亮堂。

因為靠着暖泉,即便是在深秋的夜裏,顯得也極為溫暖。

石室中坐着一少年,盤膝而坐,五心朝天,雙眼微合,兩手拿着一塊已經有些泛白的水晶,隨着水晶漸漸變白,有股極淡的霧氣在空中慢慢瀰漫開,這霧氣越發明顯,待到水晶完全變白時,整個石室宛若颳起狂風一般,圍繞在少年周遭,吹得衣袂絲髮亂飛。

片刻后,原本的狂風似乎驟然間安靜下來,霧氣亦是隱沒進少年身體,微微睜開眼睛,隨後便是一陣連續的輕爆聲從手中傳來,須臾變成了一地粉末。

「怎麼沖丹又失敗了!!」

卻說這少年便是當年懷抱青戒而生的童子,話說陳青戒七歲時,夢中見一黑袍白髮、手戴青戒的老者,那老者自稱洪荒之人,名有陽氏,讓陳青戒拜其為師,暗受機緣,得以修真。

七歲的娃兒如何曉得這些,便將此事說與母親父親,這可算是捅了蜂窩,兩人生怕陳青戒學那些尋仙覓道的去蹉跎歲月,將他恨恨的訓斥了一翻,再也不敢輕題。

但那老者夢中時常出現,也由不得他不信,所幸便按著老者教導修鍊起來。

待練氣之後,老者於夢中大笑三聲:「吾道繼矣!」便再也未曾出現過,也虧得陳青戒生性謹慎才沒練歪,要不然光靠着那幾句生晦不明的口訣,這「道」也不知如何「繼」下去。

不過這卻也怪不得那老者,畢竟歷經幾萬年,即便是在完整的傳承也會缺失,只不過這傳承缺失的有些多了而已。

須臾,塵煙散盡,陳青戒的面目才顯露了出來,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少年頭戴金冠,身穿錦衣,腰間掛着衣袂蒼玉配飾,修長的右手無名指上帶着一枚青色戒指,戒指樣式古樸,細看之下,戒指之上篆刻着一些銘文,不經意間紅光流轉,霎是美麗異常。

至於面貌,這少年面貌似是更多的繼承了母親,皮膚細膩皆白,雙唇輕薄紅潤,五官更是精緻的不似真人。

片刻后,陳青戒起身出了石門,原來這石門外面便是溪邊的那間精緻閣樓,石門被做成了衣櫃模樣,推開衣櫃外面是一窪池水,此時正裊裊的冒着熱氣。

在暖池中沐浴一翻,待到出門時,天色依舊是有些陰沉,沒片刻功夫便簌簌的下起雨來。

「春兒!取柄傘過來,我要出門。」

「公子不用備車么?」

「不用,離著不遠。」頓了頓又道:「告訴母親一聲,午飯我便不在家裏用了,今日我約了晉陽公主聽琴。」

見丫鬟唱喏轉身,陳青戒似是想起了什麼,甜甜的笑了笑。

……

……

「長安雨,一夜落秋意。

路千里,朔風吹客衣。

江船夜雨聽笛倚晚晴。

平沙漠漠兮愁無際。」(註:1)

長安秋日的細雨帶着些冷冽纏綿,細雨落於清水河上激起片片漣漪,窸窸窣窣的打着已經微微有些微黃的枝葉,忽而秋風乍起,清冷的雨絲輕輕飄進亭子擊打在琴弦之上,給這曲子帶來了一絲雜音。

雜音很細,但彈琴的女孩兒終歸還是沒了興緻,微微皺眉,將手伏在琴上止住琴音,又從袖口中掏出一隻錦帕,輕輕拭去琴上濕痕。

抬眼看了站在邊上的陳青戒,輕輕嘟了嘟嘴。

聽見琴聲停了,微微轉過頭,一張如玉般俊秀的臉帶着絲絲疑惑看向邊上的女孩兒。

「怎麼了?」

「哥哥又不聽我彈它作甚,給水裏的魚兒聽么?」

說着起身繞過案幾,與少年平平而立,她個頭只到少年肩頭,順着少年的目光看着了眼遠處景緻,轉而眼角卻是偷偷瞄了瞄少年的側臉。

輕輕咬了咬下唇羞澀一笑,似是覺得這般動作有些輕佻,下一刻便斂起表情挑眉埋怨道:「想什麼呢?愁眉苦臉的,虧媚兒還將新寫的詞唱給你聽。」說着微微咬了咬下唇,輕瞥了他一眼又轉過頭看這景緻道:「街邊的精緻當真比媚兒還好看?」

少年微楞轉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哪裏有愁眉苦臉的,不過是婚期將至,我在想找舅舅討那塊封地,另外這長安憶明明是我填的詞曲,什麼時候成了你寫的了?」

聽見這話,少女神色微急,微微仰頭看着邊上的少年道:「你送我的!」

「那叫搶……」

「那也是我的!」少女嬌憨的哼了一聲,轉而將手放在少年腰間,輕聲道:「還有……你方才是什麼眼神?」

「嫌棄~嘶。」

女孩兒似是覺得委屈,一手掐著少年腰間的軟肉,一邊恨恨的瞪着少年,似是在等著少年認錯。

少年腰間傳來刺痛,張了張嘴半晌才輕呵呵的說到:「好好好~不嫌棄,不嫌棄,媚兒最好了~」

「這還差不多……」聽到滿意的答案,女孩兒這才輕輕鬆開雙指揉了揉,抿起嘴唇笑了笑,輕輕將將雙手環住少年手臂,貼著少年側身抬頭偷瞄少年側臉輕哼了一聲。

「賞你噠……」

說着便像是賊偷一般的輕聲偷笑起來:「對了,哥哥準備去哪封地啊?」

陳青戒看這遠處樓閣輕笑了聲道:「方才還在想着,你不是總想去海邊看看么?那我就跟舅舅要個靠海的地方,你覺得嶺南怎麼樣,背山面水,四季如春。」

少女輕輕將頭靠在他肩膀,輕聲道:「隨你好了……」

少年貪歡,不知不覺已是幾個時辰過去,天色將晚,遠處正在守着亭子的侍女臉上已經隱隱有些急色,不住的在一邊搓着手,女孩兒懊惱的轉身瞪了她一眼,看着少年輕聲道:「青戒哥哥,今天還送我回宮好不好。」

說着不待陳青戒點頭,便悉心的將桌上的瑤琴放在明鏡匣中將琴抱在懷裏,又將邊上一把粉色的油傘遞到陳青戒手中。

陳青戒微微笑了笑將傘接過,看着這並不是很大的油傘微微愣了愣。

油傘不大,堪堪容得下兩人而已。

許是知道了少女的小心思,轉而輕笑一聲,寵溺的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半護著女孩兒入了長街。

雨滴輕落,侵濕少年半邊肩膀。

「長安堤,垂楊送別離。

千山月,一片傷心碧。

長門又誤佳期聲清凄。」

長街之上,少女空靈沙啞的聲音依舊在清唱着,陳青戒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右手拇指輕輕觸了觸無名指上的青色戒指,不著痕迹的朝着身後看了一眼,直到目光鎖定在方才亭邊的茶樓二層。

窗子邊上,一個身穿紫衣的女人也正朝這邊望過來。

那是一個非常美的女人,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見着陳青戒目光轉過來亦是輕笑倩然,似是在打招呼。

疑竇盡去,陳青戒亦是微微點頭致意,轉而便不再看她。

轉過頭對着少女埋怨道:「就不能換個明快些的,聽着跟怨婦似得。」

女孩兒俏皮的轉頭撇了陳青戒一眼。

「我喜歡,要你管……」

「……」

……

……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嗯~跟某些人很像呢!」

橋邊茶樓的雅間里,方才那紫衣女子手中輕輕端著一盞清茶,目光卻是一直落在方才陳青戒身形消失的地方,聽見邊上青衫女子說話,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抿了一口盞中清茶。

淺嘗輒止。

「貫會胡說。」

「哪裏是胡說?紫陽君年紀輕輕便已是青雲榜魁首、子虛仙宗年輕一代第一人,你又是子虛峰掌教的首座弟子,年紀輕輕便已是金丹頂峰,這不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四寶!!說正事!」

見着同伴有些羞惱了,這青衫女子嬌笑出聲連忙叨饒。「咯咯……好好!知道你麵皮薄,不說了還不行么!」

紫衣女子俏臉微紅,似是想起了什麼,連忙端起茶杯掩住不自覺勾起的嘴角,餘光瞥見邊上青衫女子。

見她單手撐著下巴,並未瞧見自己樣子,這才輕輕的鬆了口氣,轉而道:「這邊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土地公公不知道,城隍爺爺不清楚,四方河伯,各司神廟也都問過了,沒發現什麼異常的。」

「這就怪了,既然毫無反常,那此方靈氣為何會變得如此凶煞?」

「莫不是煞靈之類的凶煞之物?」

「若是有那等東西,城隍鬼差會任它在這城中肆虐十幾年?罷了,既然查不出,明日咱們便回宗門稟報。」

那青衫女子微微笑了笑轉而道:「冷大人,再過三年便是仙門開門收徒的日子……方才那兩個娃兒資質不錯?要不要……」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好!」

「哈!~又是一對金童玉女呦!到時候那小公子拜紫陽君為師,那小公主便拜你為師,一舉雙得!」

聽得出她是若有所指,紫衣少女輕輕白了她一眼輕聲道:「多嘴!」沉吟片刻這才微微搖頭道:「不過你方才可曾注意到那子的影子?」

「影子?」

「對,那男娃影子凝而不實,將散不散,而且肩頭上三盞命火他只亮其一,剩餘兩盞則是暗淡無光。」

「他……缺了兩魂?」

紫衣女子輕輕轉着茶杯,而後苦笑道:「倒也非是缺了,而是極其微弱,若是換做平常人早便死了,所以此子要麼身懷異寶將三魂鎮住,要麼便是元神及壯,不管是哪種,此子都不能結丹。」

「那還真是可惜了!」

「倒也不用可惜,三長老最善魂道,這樣的弟子,想來他會很感興趣!」

話音方落,紫衣少女的目光便定在方才街角的一個黑衣男子身上。

秋風裹挾著街邊垂柳的落葉,簌簌落在長街上,不過片刻地上已是一片昏黃。

青衫女子順着女子目光望去,只見那黑衣男子渾身被陰氣遮掩,如果不仔細去看,甚至很難發現。

那是一個修士,境界不高,不過金丹初期而已。

但兩女卻是互相對視一眼,驚詫道:「幽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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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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