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的他

陳楠生下意識的張開雙臂衝上前去接，江佑安的身子卻偏了一下，整個人摔在升降台的邊沿，陳楠生心臟都要跳出胸口了，升降台上，是林淼拼了命撞開了小施，小施被撞得鬆了鬆手，江佑安雙手雙腳被捆，整個人摔得四仰八叉。

林淼只有手被捆住，絕境之中竟然生出一股子的狠勁來，一雙眸子像是獵獸的豹子，惡狠狠地盯著小施，其實心裡怕的要命，卻還是站在江佑安的身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升降台幾次起落之後，現在停在半空中，隨著三個人的動作，升降台都會發齣劇烈的抖動，陳楠生趁著林淼和小施短暫的對峙，攀著跳樓機的主架，順著縱橫交錯的鐵杆往上爬。

「你不要著急，等我把她推下去了，很快就是你了，我先認識她的，她對我好，我先送她上路。」小施白森森的一張臉，原本稚氣和善的臉龐鬼氣森森，凝視著林淼的時候，好像是地獄投來的注視。

小施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過林淼，林淼還想掙扎，小施一個提膝，膝蓋直接撞到林淼的小腹，林淼痛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小施藉機把林淼踢到一旁，一步一步向著江佑安靠近，江佑安睜著大眼，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她終於直視到了殺人時候的小施的眼睛，絕望、哀慟、可怖、孤獨，幾乎包含了燃燒整個宇宙的仇恨和決心。

「嗯嗯！！！——嗯！————」江佑安劇烈的搖著頭，向後挪著身體，她綁在後面的雙手慌亂的掙扎著，卻摸到自己的身後空無一物，不能再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你先去吧，我也會死的，等我們死了，我們三個人，在地下還是好朋友，我弟弟那麼喜歡你，我們一起做好朋友呀。嘻嘻。」

小施的手已經搭在了江佑安的右肩上，江佑安毫無力氣，像只木偶一樣被他提拉著，升降台還是太高，陳楠生根本無法在短短的幾分鐘里爬上來。

江佑安站在升降台的邊緣，看著升降台下面濕漉漉的水泥地，地面上一片凌亂的帶著泥土的腳印，那是方才陳楠生在下面踱步的痕迹。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後悔這麼一直以來都這麼任性，這麼妄為，沒有考慮陳楠生的感受，一次次將自己，也將他推到這麼危險的地步。

江佑安緩緩的閉上眼睛，風夾著雨打在她的臉上，身上的衣服半濕半干，黏糊糊地貼著冰冷的身體，她微微發著抖，站在死亡的面前，腦海中一片模糊，只覺得這一天好冷，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漫長。

又或許，一切的一切，都要在這時候結束了，自己不會去美國了，也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對不起，陳楠生，我這麼任性。

江佑安閉著眼睛，幾乎是認命了就要赴死了。

突然——

空氣中響起兩聲尖銳的廣播『滋啦——滋啦——』的聲音，接著一個鏗鏘有力的男音從四面八方的廣播里響了起來。

「江佑安！蹲下！」

言簡意賅，沒有多餘一個字。在小施也專註外界干擾的那一秒，江佑安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後，狠狠將身體撞到了小施的身體上，然後想都沒有想，雙手抱著頭，將頭埋到雙膝之中，像個圓點一點，瞬間蹲了下來。

「砰——咻——」子彈傳風而過的聲音，接著是穿過某種鈍物，再接著，江佑安覺得自己的脖子、臉頰處一熱，無數的，像是浪花一樣濺開的血滴散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臉頰上，她的眼睛死死的閉著，卻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後的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升降台因為他的到底猛然震動了一下，他的腳又抽搐了一下，抽搐的時候，踢到了江佑安癱軟的小腿。

「嗯——嗯——」江佑安睜開眼睛，嚇得一邊呼叫，一邊哭泣。

「別怕，他死了。」廣播里再次傳出聲音。

這一次，江佑安終於能穩下來，聽出那是楚皓的聲音。

她站了起來，緩緩轉過身，幾個平方米的升降台上，小施的身體直挺挺地躺在正中央，他的額頭上一個彈孔，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彈孔處流出，很快，他的身體被一大灘的鮮血包裹，而他的臉上，還留著死亡那一剎那的表情，唇角泛著笑意，眼神中有絕望，還有一絲絲的不知所措，是致人死地之時，內心另外一個人在掙扎嗎？

江佑安呆愣在原地，九死一生之後，她連哭都已經沒了力氣。

「佑……佑安……」陳楠生終於爬到了升降台上，他手腳並用攀上檯面，剛剛在半空中他就聽到了動靜，現在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既沒有驚嚇也沒有驚喜，趕忙跑過去給江佑安鬆綁，死裡逃生之後再次看見陳楠生，江佑安「哇——」的一聲，哭著撲進了陳楠生的懷裡。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陳楠生安慰道，「你等等，我去看看林淼，她好像昏過去了。」

陳楠生放開江佑安，江佑安卻像一隻受了驚的鵪鶉，一步不離地跟著她，陳楠生解開林淼手上的繩子，把她抱在懷裡摸了摸她的鼻息，幸好，沒事，只是昏過去了。

「嘶——嘶——」廣播里又發出沙啞的通訊聲，接著，楚皓的聲音，有些遲疑、也有些擔憂，還有一些迫不及待。

「怎麼樣，她還好嗎？」

廣播里，楚皓的聲音有些焦慮，陳楠生覺得有些心酸，朝著廣播室的方向招了招手，「沒事，都還好。」

「哦。」楚皓的聲音被廣播放大，整個遊樂場都是他悶悶，又帶點喜悅的回聲。

緊接著，警車和救護車陸陸續續開了進來，陳楠生抱著林淼，江佑安跟在他屁股後頭亦步亦趨，等警察上了操作台，才把三個人放了下來。

「怎麼樣，人都沒事吧。」楚皓一見人下來，立刻迎了上去，嘴上問下大家的情況，眼睛卻不自覺的往林淼身上看。

陳楠生藉機把林淼往楚皓懷裡一送：「喏，好重，你抱一會，暈了，等下醫生來了，好好查查。」

「這次算你們命大。」楚皓接過了人，小心的攏在懷裡，沉穩如他，這一次也差點被嚇死，「要不是這次事先從隊里調了狙擊手一起跟來，這次全完蛋。」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我扯七扯八的，就怕你們來不了。」陳楠生心有餘悸，問道。

楚皓道：「就在他說自己一出生就得病的時候。」

「那你們不趕緊出手結束了他？」

「你開玩笑是吧，狙擊手不要找位置？我不要安排啊，現在能夠趕上，都已經是爭分奪秒，千鈞一髮了，沒有傷亡，已經是萬幸中的萬幸了，尤其是你！江佑安！」楚皓一轉頭立馬板起臉，劈頭蓋臉的開始教訓人：「我們警察抓人都是有證據的，有事實依據的，不是胡亂猜測的，我們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嫌疑人越獄，給你留言你居然就去了？你是不是膽大包天？你知不知道，他越獄，就是專門為了殺你！」

江佑安下來的一路已經被陳楠生罵的體無完膚了，現在楚皓又來一波，她立馬眼淚汪汪：「對不起，我錯了，還差點害了林淼姐姐，這次，是我太衝動了。」

「小施是不是雙重人格？是不是？所以佑安才看錯了。」陳楠生想起這個事，忍不住問楚皓。

楚皓點了點頭：「是的，他在我們市的精神病院有記錄，典型的多重人格，大學還沒畢業就輟學了，父母又相繼因病去世，家裡拆遷了以後，他就自己開起了民宿，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誰知道另外一個人格這麼厲害。」

「不應該的。」陳楠生喃喃自語，如果他這個人格一直這麼反社會，那麼主人格很可能早早就被吞噬了，但是小施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主人格操縱身體，也就是主人格一直能夠壓制第二人格，是什麼原因，讓第二人格在這短短的一年內頻繁出現，並且犯下這麼多的案子，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契機，或者說，會不會有人刻意引導？

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邱鳴的身影，國內能夠做到上述這些事情的人，屈指可數，他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邱鳴，可是邱鳴已經死了啊，就在他眼前，跳樓自殺，警方卻確認了就是邱鳴。

會不會是自己太多心了。

陳楠生不禁搖了搖頭，畢竟小施這件事，和邱鳴，和江佑安，原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他們會遇見，目前看來完全是意外，根本談不上關聯，說白了，就是江佑安多管閑事，運氣差，如果不是這樣，她也不會被小施抓來，命懸一線。

陳楠生好笑又好氣，又瞪了一眼江佑安：「等這事情結束了，我馬上帶你去美國，最近你最好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

江佑安偷摸摸地看了眼陳楠生，又有些沒底氣道：「我看了小施死的時候最後那個眼神，我覺得，原來的他，在最後的時候回來了，他是好人，我沒有看錯，我相信他。」

「我覺得最後聯繫我的人，是原來的小施，他是真的有事情要告訴我的。」江佑安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