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

小男孩一張小臉滿是淚痕，抬眼看著楚皓時候，滿面驚恐的神色。

「你們這是在幹嘛？」楚皓看著小男孩，忍不住質問小陳，「這就是你的線索？」

這時，在所里的一個穿著花色短款羽絨上衣的中年婦女哭嚎著跑了過來，一把抱起小男孩，大哭大吼道：「你們都不是好人啊，說好的給錢的呢，錢在哪裡啊……我們家還等著這錢過年的啊，你們沒安好心，騙我們小老百姓，你們不給錢，我們娃兒就不說！你們不是人啊……」

楚皓一聽就頭大了，只要案子提供線索獎金，幾乎回回都會上演這樣的戲碼，這次這個婦女還拉了個孩子來參演，真不知道這樣的『線索』，小陳怎麼會特意把自己叫過來。

派出所大廳還擠著幾個看似是孩子親戚的人，聽小陳喊楚皓『頭兒』，也一窩蜂的湧上來，要楚皓給個說法，什麼時候能夠給錢。

楚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穩住了場面，讓小幹事先給在場的人燒了大鍋面暖暖胃，單獨叫了小陳進了樓上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白熾燈明晃晃的，照得楚皓的臉色越發不善。

小陳一陣心虛，卻忍不住道：「頭兒，這次真有眉目，那小男孩不是隨便說說的，很多線索都對上了。」

「哦？那你說說？」楚皓點了根煙，氣急反笑。

小陳看著楚皓的臉，有些心虛，可現在如果他說不清楚始末，那就不是心虛能夠解決問題的了。他麻利地掏出筆記本和錄音筆，開始講了起來。

「昨天下午，我們在走訪蔣村的時候，有一個線索，在拋屍的池塘前有一塊汽車後視鏡的碎片，這個碎片是賓利專用的，在蔣村，沒有人開這個車，所以我們懷疑是兇手的車子。」

「哦，兇手開著賓利拋屍。」楚皓淡淡道，「也不是沒有，開著布加迪拋屍的也有。」

「頭兒，你能不能聽我好好說啊！」小陳有些不滿自己上司的隨意態度，要知道，接下來這個線索，是他們幾個幹警跑了全市31家汽車修理店和4家賓利專賣店才得來的。

「我們聯繫了賓利廠家，把碎片寄給了他們，他們很快答覆我們，那是賓利飛馳系列專用的，我們市擁有的賓利飛馳數量我們一周根本排查不完，所以我們抱著僥倖的心理，去了賓利4S店和全市所有正常營業的汽車修理店，既然是後視鏡壞了，說不定會來修。」

講到這裡，楚皓慢慢收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滅了手裡的煙，慢慢挺直了脊背，「嗯，你接著說。」

「結果，真算是瞎貓撞上了死老鼠。」小陳激動的一拍巴掌，道：「近三個月，只有兩輛賓利進店修後視鏡，一輛是個體戶，還有一輛是婚慶公司的。」

「婚慶公司？」

「嗨……就是那種提供高級轎車租賃服務的婚慶公司啊，現在很多婚慶公司都是一條龍服務。」小陳越說越激動，「賓利啊，很少進普通修理店的，所以店裡的老闆至今還印象深刻，說是一個高個子白皮膚的年輕人，一進來就說要修後視鏡，而且出了大價錢，要求原廠配置。」

「店老闆也是好心，勸他去4S店修，結果年輕人甩下了錢就走了，過了半個月，是婚慶公司直接去修理店提車的，聽那老闆說，婚慶公司倒沒說什麼，因為那小夥子付足了錢，夠他們再去4S店多換好幾個後視鏡了，因為這事太稀奇了，所以我們一去問，老闆立馬想起來了。」

楚皓聽完，問：「查到是誰了嗎？修理店的監控調出來了嗎？」

小陳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這個找不到了，因為汽車店的監控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超過了就全覆蓋了。」

楚皓點點頭，分析道：「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想過沒有，蔣村的特色就是有大小不一的19個池塘，站在蔣村最高峰往下看，池塘環環相連，山光水色，有不少遊人來玩，望湖風氣一向不好，很多富豪帶著女人來玩，其實也不乏一些出錢裝大款的，很可能是有人沒錢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借了豪車來陪女人看風景的。」

「頭兒你說的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所以接下來這個小男孩是關鍵人物啊。」

「怎麼關鍵了？」

「他說那個後視鏡就是他掰壞的。」

「他掰的？」

「是啊，他說看見一個小哥哥往池塘里丟東西，他躲在車子後面看，整個人就靠在後視鏡上，結果那個小哥哥一轉頭，他一緊張往後跑，衣服勾著後視鏡，就整個兒掉下來了，幸好是夜裡，那個小哥哥也沒有來追他，直到前幾天，蔣村池塘撈上來了鐵桶里的屍體，他才跟他媽媽說，他媽呢，電視劇看多了，以為提供了線索就有獎金的，帶著孩子就來派出所報案了。」

楚皓沒忍住，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們這麼蠢，滿天下貼大字報去告示天下，望湖死人啦，提供線索有獎啦。」

小陳也被逗笑了，他發現今天楚皓心情其實還不錯，如果換做別的時候，別說笑了，光是眼神，就可以殺死人。

「行吧，跟我一起出去吧，聽聽那孩子怎麼說的。」

「有點難……」小陳為難道：「他媽媽一直守在身邊，說是我們不給錢，就不讓孩子說了，所以剛剛在大廳里鬧成了一團，我們去哪裡弄錢啊，他媽媽一張口就是要十萬塊。」

「行吧，讓我來吧。」楚皓走到了帶著小陳走了出去。

誰知道剛走到大廳，就看見林淼一手環抱著小男孩，一手拿著她的手機，在一起看動畫片，看見楚皓出來了，林淼柔聲細語地對小男孩道：「夏夏，你剛剛跟姐姐說的，能不能再和這個大哥哥說一說？你看媽媽和舅舅已經去吃面面了，你不喜歡吃面面，等你說完了，姐姐就帶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小男孩在林淼的懷裡窩著，看見楚皓，還是有些怯怯的。

「那，那我說了，媽媽會不會打我？」

「不會呀，你說了就會幫警察叔叔抓到壞人，媽媽只會表揚你呀，你最棒了，明年開學了，姐姐還要告訴你老師，讓你的老師在學校也表揚你，我們夏夏，可是個大英雄呢！」

「跟超人一樣的大英雄？」

「比超人還厲害！」

叫『夏夏』的小男孩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楚皓，又看了看一直用眼神鼓勵他的林淼，終於下定了決心，鼓起勇氣，道：「我，我看見一個小哥哥。」

「嗯？什麼樣的小哥哥？」

「高高的，皮膚白白的。」

「夏夏，不著急，大哥哥這裡呢，有畫像師，大哥哥已經聯繫他了，讓他馬上趕過來，到時候你來說，讓他來畫，最後我們在一起看一看，他畫的像不像好不好？」楚皓也學著林淼一樣的語氣，放低放緩了聲音，哄著小男孩。

小男孩把頭低了下去，過了兩秒，又抬起來，似乎是不敢確定，聲音又輕了幾分：「不，不用畫像，我後來，後來又看見過他。」

「你認識他？」楚皓和小陳異口同聲地問道。

夏夏被兩個男人瞬間燃起的樣子嚇到了，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林淼緊緊地抱住小男孩，瞪了一眼楚皓，耐著性子繼續哄：「乖夏夏不要怕，警察叔叔都是抓壞人的，你是乖孩子，警察叔叔會保護你的。」

「我，我……他，他不是壞人。」夏夏憋了半天，終於憋出這一句。

「他不是壞人？你認識他？」楚皓這次學乖了，半蹲到小男孩的面前，繼續哄道：「因為夏夏認識他，所以覺得他是好人是不是？」

「我，我不認識他。」夏夏搖了搖頭：「他也不認識我，只是……只是上次我又看見他了，在我們學校，給我們捐書，還幫我們老師抬桌子。」

夏夏所在的是望湖郊區的一個農民工子弟學校，校區就是小小的兩幢樓，老師也沒幾個，孩子絕大多數都是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女，一到年關，總會有政府部門和愛心機構去例行慰問和捐助，楚皓耐著性子，聽小男孩繼續說道：「那個小哥哥給我們送了好多書，等我們放學的時候，他還幫我們這些住在附近的小朋友都送回家了。」

「所以，你知道那個哥哥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嗎？」楚皓心急了，其實他知道，有了這麼重要的線索，只要接下來聯繫學校，立馬會知道答案。

夏夏搖了搖頭，但是卻說道：「我們老師有他的照片，老師說他就住在附近的。」

「好夏夏，你真是個好孩子，你放心，警察叔叔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只要你說的那個小哥哥沒有做過壞事，警察叔叔一定不會抓他的！」楚皓拍了拍小男孩的頭，微笑道。

小男孩堅持道：「你要保證哦！」

「我保證！」

接下來的事情就非常快了，小陳立馬聯繫了農民工子弟學校的校長，要了夏夏老師的電話號碼，凌晨四點，夏夏的老師在睡夢中被警察的電話驚醒，驚嚇之餘，又莫名其妙被要求發了一張圖片給某警察。

楚皓很快就看到了夏夏說的那張照片。

是一張合照，背景是農民工子弟學校的大門，前排站著六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夏夏，後排站著三男兩女，夏夏指了指那個長相斯文俊秀，皮膚在人群中略顯白皙的年輕人，小聲道：「就是這個小哥哥。」

楚皓眯著眼睛，似乎覺得照片里的年輕人有些眼熟。

陳楠生和林淼都湊上前來看。

「很普通啊，看著不像變態殺人狂啊。」林淼輕聲道。

「楠……楠生……」楚皓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面色一分一分地蒼白了下去。

「怎麼了，你臉色這麼差。」陳楠生好奇道。

楚皓想起來了，為什麼覺得這個年輕人眼熟，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在技術組的監控視頻上，看過這個男人一閃而過的監控畫面。

這個男人開著一輛本地車，車上載著江佑安，往望湖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