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陳楠生這才醒悟,比起他自己怕死,江佑安更怕他會死。

她像是這個世界上無人知曉的隱秘生長的一棵樹苗,她的母親生怕別人發現她的身份,她的能力,這麼多年來,故土難回,一直輾轉遠方,艱難度日,甚至病入膏肓都不允許女兒多加探望,她不允許一絲一毫的意外,來影響女兒後半生的生活。

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平淡無奇、平平安安地活著,是江母對女兒最大的希望。她一直努力地這麼做著,卻忘了她的女兒,雖像一棵煢煢獨立的樹苗,其實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需要人群,需要這個世界的小心觸碰,大膽摸索,需要除卻母親之外,來自他人的溫暖和問候,她的心智,更需要在一個成人的世界,再能得到灌溉和成長,她不能永遠是孩子,不能永遠是尖利的是敏銳的是小心翼翼卻又偏走劍鋒的。她不該是這樣,只有對這個世界懷抱溫柔善心,這個世界才會回饋你春風雨露。

她珍惜陳楠生,並不全然因為他是姐姐和媽媽所信任之人,而是陳楠生,是第一個,認認真真想要為她塑造一個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為此不惜捲入一場場風波,承受一次次重壓的人。

「你別……難過,我不會死的啊……我還答應你媽媽,要好好照顧你的……」陳楠生胸口湧上一股奇怪的情緒,大難不死,他身邊的這個小女孩第一次長大了,會笨拙卻又明確地來表達自己的內心真正的情緒了,他伸出左手,溫柔地撫摸著江佑安的發梢,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乖……你最乖了。」

「你這個騙子,明明這麼危險,你為什麼不帶上我,帶上我,我直接讀他就可以了,你就不會這麼危險,就不會差點死了……嗚嗚嗚……」江佑安終於控制不住情緒,趴在他的胳膊上,大哭起來。

她是真的很害怕。

楚皓在陳楠生的身上裝了竊聽器的,陳楠生跟著程教授進入實驗室的時候,竊聽器的信號受到干擾,無法再聽到消息。

她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那麼大力氣,一把就推開了楚皓,沖向陳楠生和程教授所在的實驗室。

她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幫上陳楠生,可最後的那個時刻,她就是想,她一定要進去!一定!

陳楠生的胳膊一片溫熱的潮濕,是她止不住的眼淚一直往下掉。

「好啦……別……哭。」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腦袋,像在安慰一直迷路的小狗。

「你,拿……紙筆來,我有……東西,要記……」陳楠生還是沒放棄。

江佑安抽抽搭搭地哭著,不願意道:「你右手都有傷,怎麼寫。」

「沒……事,還有左手。」

江佑安不情願的找來了紙筆,卻沒有遞給陳楠生,「你來說,我來記,這樣快一點。」

陳楠生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第一,陳思思案件……的進度,這是接下來……要查的第一件事。」

陳楠生心裡充滿愧疚,如果他對思思有對佑安一半的用心,思思說不定根本不會變成這樣,他做的太少太少,思思變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他必須查清楚,如有可能,他必須幫助陳思思恢復正常。

「第二,8個人的……死。」

陳楠生想起程宗死之前的舉動,秦夙8個人的死處處充滿了詭異,如果說要保全程教授,不暴露他的存在,殺秦夙一個人就夠了,殺8個人,是單純了為了混淆視聽?這也太興師動眾了,背後的那位精神導師到底是誰,是山鬼的人?還是另有人想要保護程宗?

「第三,什麼……是價值。」

程宗一直在強調價值,他說過,人不一定非要死,如果他的死沒有一點價值,那就不必死。最後程宗死了,那麼程宗的死,又能帶來什麼價值?他對山鬼來說,一直是人民幣製造器,他活著,就能夠研發新的毒品,帶來幾百億的價值,那麼他死了呢?比幾百億更多的價值嗎?到底是什麼,讓山鬼把程宗徹徹底底當成一顆棄子。

「第四,為什麼說……時間來不及……」

程宗死之前說的話有太多太多的謎團,太多太多的令人疑惑,他為什麼說時間來不及,到底是誰的時間來不及?他曾說過『陳楠生,你現在還不能死』,為什麼自己現在還不能死,難道他活著也能創造幾百億的價值?

呵呵,想到這裡,陳楠生捂著快要痛裂的胸輕輕笑了一下,沒想到有一天,他還這麼值錢了。

「陳楠生,程教授其實沒有那麼壞。」江佑安停下手裡的記錄,抬起頭,弱弱的說了一聲,「雖然你差點死了,但程教授並不想你出事。」

江佑安想起程宗最後的那一個眼神,眼神里有釋然有欣慰有甘願還有,一絲絲的不舍,「我不清楚他進入地下實驗室以後和你說了什麼,但是他最後的那一個眼神,我看到的情緒里,他是甘願赴死的,他死了,你和宗教授,還有餘阿姨才能平安,程教授,沒有想要你出事。」

聽完江佑安的話,陳楠生皺起了眉頭。

哪個才是程宗的真實意圖?

最後在實驗室里的程宗,是瘋狂的是頹唐的是充滿了心不甘情不願,是帶著決絕的憤懣和癲狂的不舍。

他看到的,和江佑安看到的,到底哪個才是程宗真正的想法。

「你別懷疑我,我絕對不會看錯的。」江佑安現在雖戴著美瞳,但是也猜到了陳楠生的想法,相處的越久,越能知道對方的所想所願,所謂默契,必然是朝夕相處才能滋養而成。

「可是他最後閉上了眼睛,不然我能看到更多的東西。」江佑安想起程宗死之前最後說的那句話,心裡有些不安。

「他說,原來是我啊,還說,會有更多的人因為我死掉。」江佑安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巨大,她有些委屈,她從來沒有想要傷害人啊。

「陳楠生,你說程教授最後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會有人因為我死了,是因為我出現的地方剛好有人死了嗎?」江佑安很不開心,誰都不喜歡莫名其妙走哪兒人死哪兒,她又不是柯南,她才不願意去破案。

「好氣,他要是那會兒再睜開眼睛一會兒我就能看見了,他幹嘛一副』我現在就開始等死』的樣子,看都不讓我看!」江佑安的情緒上來了,孩子氣的抱怨。

陳楠生卻陷入了沉默,程宗最後那兩句耳語,他沒有聽到,當時地動山搖,他根本聽不清程宗最後說了什麼。

現在聽江佑安說起來,他突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程宗說,「原來是你啊。」

他什麼意思?原來是江佑安來了?她來了實驗室他很意外?可如果是意外,不應該說『居然是你啊』,這樣才對么?

『原來是你』,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語境,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心裡有一個人作為答案,最後他知道了,江佑安就是他要找的那個答案。

可『問題』又是什麼?江佑安是什麼問題的答案?

是誰把這個問題拋給了程宗,是誰把佑安當成答案?

巨大的壓迫感像陳楠生襲來,不同於江佑安的天真和茫然,他知道輕重,他知道程宗絕對不會在最後一刻說出無關緊要的話。更何況,他還說,「會有更多的人因為她死去。」這又是什麼意思?江佑安來財大走讀完全是他一時興起,程宗和江佑安也是第一次見面,他們從前根本沒有瓜葛沒有過牽扯,為什麼他會說,『會有更多的人因為她死去?難道那8個人是因為江佑安才死的?神經病嗎?這跟佑安又有什麼關係,什麼鍋都往她身上甩嗎?

陳楠生心裡的憤怒逐漸替代了壓迫和害怕。

「佑……佑安,天亮了……你聯繫……楚皓,我要……見他。」

陳楠生整個後背被冷汗浸透又被體溫烘乾,面對巨大的可怖的未知,他不知道該去相信誰,聽取誰的意見,他第一時間想起的人就是楚皓。

陳楠生不會讀心術,但他能夠感受到楚皓對阿妍的心意。

和自己一樣,深愛著阿妍的楚皓,他也絕對不希望江佑安,阿妍唯一的妹妹出事的。一個人的力量太弱小,他必須找楚皓。

兩人夜談到凌晨將至。

一個問題都沒有被解決,反而帶出了更多的問題,提出了更多的疑惑。

「陳楠生你幹嘛那麼較真,讓我去看一看就是了啊,我這麼厲害,你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說不定我看一眼就好了啊。」江佑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陳楠生好笑又好氣。

「我一直……努力讓你……做一個普通人,如果……我現在……就讓你去……都解決這些事情,那麼我和當初那些利用你……姐姐去做事的人,又什麼不一樣。」陳楠生答應過江母,要讓江佑安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下去。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江佑安的能力去解決一些事情,這樣的風險太大,世界上根本沒有包的住火的紙,佑安,她不能出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快睡一會兒吧,連發微信和楚皓說了呢,他說天一亮就來哦,現在你是病人,必須馬上好好休息!」江佑安的語氣像一個小大人。

陳楠生白了她一眼:「你,去休息……你腿還沒好……」

「知道啦,陳大啰嗦,你最啰嗦了!」

天很快就亮了,江佑安被陳楠生趕去休息了,護士查完房以後陳楠生沒有了睡意,洗漱好了以後靠在床頭等楚皓來找他。

「砰砰……砰砰……」病房外的門被敲了幾下。

陳楠生下意識抬起頭看對面牆上擺著的鬧鐘,七點三十七分,七點半開始是探視時間,看來楚皓也急著想要見自己。

「咳咳咳……咳咳……」陳楠生一陣劇烈的咳嗽,胸口痛到不行,「請……請進」他左手捂著嘴,艱難地發出聲音。

門被推開了,卻是走進來一個穿著風衣的高挑女人。

晨光柔和地輕撫在她身上,她修長的側影投落在地,大卷的長發落在腰際,一雙眉眼微微上挑,帶出無限嫵媚的意味。

陳楠生眯著眼,「是……是你?」

女人沖著他微微一笑,「是我,陳醫生,好久不見。」

是當初那個變態教授的相親對象,後來又在自己家樓下的蹲點的那個記者?陳楠生心中驚訝,口氣不善,「你……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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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我最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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