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陳醫生，不好意思，這次這麼冒昧直接請你過來一趟。」福利院的院長姓鍾，五十齣頭的年紀，看著很和善。

「鍾院長，你太客氣了，應該的，我這麼久沒來了，家裡最近事情多。」陳楠生有些不好意思，從前他基本保持半個月到一周來一次的頻率，「這個是您讓我開的葯，都是處方葯，我已經帶來了，思思最近這段時間情況不好嗎？」

「哎，也不是不好，這個孩子，最近不知道怎麼了，一個勁的非得說要退學，不想念書了，想要出去打工賺錢。」鍾院長嘆了口氣，「陳醫生你也知道的，能供思思上學到現在也真的不容易，我真的想她能夠認認真真的念書，參加高考，以後能夠找份好工作，嫁個好人家，過上跟普通姑娘一樣的日子。」

「可現在她說不想念書就不想念書了，這不是鬧著玩嗎？現在不念書，出去打工，一個行差踏錯，她以後一輩子就毀了，我這次來，主要是想讓你勸勸她，讓她不要有這種傻念頭了。」鍾院長嘆了口氣，「你在我們這裡這麼久了，她也信任你，把你當做大哥哥一樣，你替我勸勸她，說不定她聽你的話。」

陳楠生一口應了下來，「沒問題的，我一定好好勸勸她，小孩子到了叛逆期，總有點奇怪的念頭的，我家那個也是的。」

「哦？你家那個？」鍾院長問。

「啊……哈哈，就是我今天帶來的那個小姑娘，比思思大了兩歲，整天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的，我都搞不定她。」

到了飯點，陳楠生和鍾院長一起走出了辦公室，院子里的桌子上已經擺滿了圓滾滾胖嘟嘟的餃子，幾個義工和陳思思來回在後廚和院子間穿梭，把一個個胖餃子裝盤端進后廚，再把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擺上桌。

「來來來，快來吃，涼了就不好吃了。」鍾院長招呼大家上桌，一群孩子歡快的圍了上來，用筷子用手，一個個吃的津津有味。

「佑安你怎麼這麼不開心的樣子。」陳楠生端了兩個碗，夾了一個餃子給江佑安，「先吃幾個墊墊肚子，你要真不喜歡吃，回去我給你做別的。」

江佑安接過筷子，卻發起了呆，筷子不停的戳著碗里的餃子，不一會兒就把餃子紮成了碎末末。

「哎，你這是幹嘛，不吃也不要發獃啊。」陳楠生敲了一下她的腦門，「要不要醋，蘸點醋會好吃一點。」

「陳楠生，我想回家。」

「回家？才這麼一會兒呢，我們說好了吃了晚飯回去的，我中午還要給幾個孩子做心理疏導呢。」陳楠生不解。

「不行！我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回家！」江佑安犯起了倔，一口咬定要回家。

「我告訴你，你別無理取鬧，我不會妥協的。」陳楠生堅定道。

江佑安的眼圈一下就紅了。

「陳楠生……我想回家……嗚」她說話拖著長長的尾音，聽著委屈極了。

「哎哎，你哭什麼啊。」陳楠生一秒鐘慌了手腳，「別哭啊，誰讓你受委屈了啊？」他七手八腳的給江佑安擦眼淚，身邊人也注意到了動靜，圍上來關心。

「我就是想回家，陳楠生！」江佑安不依不饒。

陳楠生嘆了口氣，「那你先吃點東西，等我一個小時，我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了我們就走。」

江佑安紅著眼圈點了點頭，「那你快點，我不喜歡吃餃子。」

陳楠生放下碗筷，去了后廚。

后廚里，思思還在撈餃子，看見陳楠生進來了，很驚喜，「陳醫生，你怎麼來這裡了，你快去前面吃餃子吧，我把這裡的都撈起來就好了，你要不要吃煎的，吃煎的要等一會哦。」

陳楠生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想起江佑安又催著她回去，他只能開門見山，直接問了。

「思思，你先別忙了，我問你點事情。」

陳思思停下了手頭的活兒，若有所思的看著陳楠生，「院長都跟你說了？」

「是的，我記得你成績不錯，也一直挺愛念書的，為什麼你現在又突然不想念了，有什麼原因嗎？是不是擔心錢不夠？」陳楠生說道，「錢不用你操心，只要你能繼續念書，福利院沒錢，我還有的。」

思思的眼神里有些感動，她局促不安的低下了頭，踢著腳尖，「不是這樣的，只是我自己不想念書了，陳醫生，我知道你是好人，為了我好，是我自己不想念書了，你……你就別逼我了。」

思思說的有些急了，臉漲得通紅。

「不然你看這樣行不行，學校那邊我去給你協調，你可以請病假在家休息一段時間，等心情好一點了再去上學可以嗎？」陳楠生是醫生，開個病假條不在話下。

思思似乎很猶豫，她看了眼陳楠生，欲言又止，「陳醫生……其實，其實我……「

「哎，楠生啊，你小妹妹到處找你了啊，你在不在這裡啊。」進來一個女老師，後面跟著三個穿著樸素的孩子。孩子很喜歡陳楠生，見到他一個個撲到他腿邊。

「陳叔叔，今天跟我們一起玩兒好不好。」

「叔叔你答應給我買的蠟筆呢。」

「還有還有，我也要，我還要一個足球的。」

三個孩子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陳楠生蹲下身子，把其中一個掛著鼻涕的小男孩抱了起來，「你還要足球啊，你會不會踢啊，上次院長說你把玻璃都踢破了。」

小男孩親熱的摟著陳楠生的脖子，「不會的不會的，我下次就在院子里踢。」

「楠生，你帶來的小姑娘在外面吵著要回家呢，你這是哪裡的親戚，看著嬌滴滴的。」女老師不怎麼喜歡江佑安，直接抱怨開了。

「哎，小姑娘不懂事，李老師你別見怪。」陳楠生放下小男孩，轉頭又問陳思思，「思思你剛剛想說什麼，我沒聽清。」

陳思思低著頭，咬著下嘴唇，惜字如金，「沒什麼，你快走吧，她在等你了。」

陳楠生狐疑的走出后廚，來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江佑安走來走去，東張西望的在找他。

「你去哪裡了，這麼久！」她抱怨道。

陳楠生有些生氣，「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我說了今天來這裡是有正事的，也跟你說好了要待一個下午的，你現在急著要回去，我事情都沒做完。」

「那，那你不想回去？」江佑安急了。

「回回回！我先送你回家，然後我再過來，你等會兒自己一個人在家乖一點，冰箱里還有吃的，你自己熱了吃吃。」陳楠生折中，他不能來了就走，思思心情不好，他想陪她多聊聊。

「你放心不下那個小姑娘是不是？」江佑安看的明明白白。

陳楠生真的要被氣死了，把她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說了，在這裡不能用讀心術！」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要被我看到！」江佑安覺得自己也很無辜。

「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陳楠生覺得自己的決定太錯誤了，江佑安還是個孩子，怎麼可能體會到福利院里的生活。

他牽著江佑安就往外走。

江佑安氣鼓鼓的看著他的眼睛，一下甩開了他的手。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懂事？」

「是！」

「那你等著！」江佑安掉頭就往回走。

「哎，你又想幹嘛？」陳楠生拉都拉不住她。

江佑安像一陣風一樣竄進了后廚，陳思思還在剁蒜蓉，被她嚇了一跳。

「小江姐？」

「什麼江姐，我有那麼老嗎？叫我佑安。」

「哦，佑安。」陳思思柔順的喊了一聲。

「思思啊，你不是說沒吃過陳楠生做的飯嗎？他可會做飯了，最近我都一個人在家，很無聊，你能不能過來陪我住幾天，反正陳楠生白天都上班，我們可以睡一塊的。」

江佑安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親熱的挽著陳思思的胳膊，陳思思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你說？去陳醫生家裡住？」

剛好陳楠生也趕到了后廚，聽到了江佑安的這個提議。

「別胡鬧佑安。」陳楠生瞪了她一眼。

江佑安就是不放開陳思思的手，「陳楠生，你總是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裡，時間久了我也抑鬱的好不好，而且你說思思也要休學一段時間，那剛好啊，我們兩在一塊，也可以作伴。」

江佑安一眼就看穿了陳楠生的打算，陳楠生嘆了口氣，他是真的搞不定江佑安。

「思思，你願意嗎？」陳楠生知道，如果不答應，江佑安可能會把福利院的屋頂都給拆了，而且他也覺得，福利院的生活實在過於安靜壓抑，不利於思思現在的狀況，或許讓思思在他家住一段時間，會有好轉的。

陳思思手上還粘著蒜蓉，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她似乎有些驚喜，也有些局促不安，「會，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啊？」

她小心翼翼地問，十七年的寄人籬下、冷暖自知，她早已經學會了看人的臉色。

「那倒不會的，就是佑安脾氣急了點，你雖然小她兩歲，但平時可能會受她欺負。」陳楠生開了個玩笑，江佑安立馬板著臉慫他：「那是對你脾氣差，我對別人可好了！」

「行行行，思思你願意的吧，那我就和院長去說了，你整理下行李，去我家住一周吧。」

如果陳楠生還是一個人獨居，他是斷然不敢把思思帶回家住的，但是現在有佑安在，思思一直有比較沉默寡言，性格也很是內斂，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在一起，應該會改善一些吧。他也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跟思思好好溝通，勸她回學校上學。

陳楠生跟院長溝通了以後，院長馬上就同意了。

佑安陪著陳思思整理行李。

王坤拿著相機走到思思的房間，「哎，聽說思思你要去陳醫生家裡住啊？」

「是啊，剛好可以陪我。」

王坤把相機遞給思思：「那相機給你帶去吧，你不是一直說想學攝影嗎，剛好我這段時間不用。」

陳思思手下的動作停了下來，拿著件衣服，猶豫的看著王坤，手落在半空中，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後。

「哎，沒事的啦，相機也不貴，你拿去用吧。」王坤笑眯眯的看著陳思思。

江佑安一把將王坤的手推開，「不用，陳楠生也有相機，你自己留著用吧。」

江佑安一臉不耐煩，看著王坤的眼神也帶上了逐客的意思，王坤有些尷尬的笑了下，「這，這樣啊，那沒事，思思啊，要是有什麼事，你再給我打電話唄。」

陳思思垂著手，細弱的「嗯」了聲。

王坤走了。

陳思思的衣物並不多，三兩下就收拾好了，她住的是多人的混寢，小小的房間，牆上的牆紙已經稀稀拉拉，老式的電風扇晃晃悠悠的吹著風，空氣里一股沉悶的味道。

最好的青春，卻只能在這十幾平米的房間里，掙扎著，蹉跎這，守望著……

江佑安看了一眼陳思思，鄭重其事地問她：「你並不喜歡他，他要你做的事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似有驚雷，陳思思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手裡的衣服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你，你說什麼？」

「我說，他這是在，犯罪！」

江佑安目光炯炯，直視陳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