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喬夫人之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喬夫人之死

喬夫人死了。

明三爺成親后的第三天發現她不在帳篷里,推敲下,也可能她頭天夜裡就不在了。

滿營地尋找不見人,下午時,她出現在營地外五里路上,外衣已沒,內衣凌亂,稱得上皮肉暴露,已斷了氣。

不管喬家有多想掩飾,也難遮蓋喬夫人受到凌辱的可能。這「可能」在她身上痕迹太重,表示出濃重的事實氣息。

那麼問題來了,誰凌辱了她以後,又殺了她?

經過數月的亂,日常沒有滋補藥物,沒有粉脂香膏,這已是一個徐娘半老的婦人。誰看上她?看上以後不顧歡好情,又取了她的性命。

喬大人茫然望向來的路上,在那裡曾經過無數亂軍,其中的韃靼人眼裡,中原的半老婦人也美如花。

不是喬大人一定把頭上的綠帽子升級到當時稱為「蠻夷」那裡,是他手裡有一件從喬夫人身上取下的半片碎布衣,不是中原之物。

營地外,一早尋找時已搜查過,下半天的光景,也有按時巡邏,喬夫人一早沒有在那裡,上午不在那裡,中午不在那裡,下午出現了……是誰,「好心」地把她送回來。

這個好心人有送回的手段,把喬夫人丟給亂黨也有可能。

喬大人喘著粗氣衝到宇文靖的住處——草場上有地方,太師住的是房屋。

「太師,太師!誰殺了我妻!」喬大人在門外跳腳高呼。

宇文靖出來、邱宗盛出來、文天出來、顧氏也出來,喬大人懷疑的人都在這裡,他嘶呼不止:「你,你們,你,你們,」反反覆復重複著話,好似這樣就能指認兇手。

宇文靖面沉如水:「我們怎麼樣?」

邱宗盛更直接:「你妻子污衊我外孫的話,應驗到她身上,你嘗到這滋味了不是?」

喬大人喘氣聲更重,文天不屑一顧:「有話快說,我們還有要事商議。」

「你們會不得好死!」喬大人怒氣翻湧中,把這句話當著宇文靖還是罵了出來。

話音剛落,他眼前一黑,肚子劇痛,天旋地轉中,整個人翻轉到半空。一會兒頭下腳上,一會兒頭上腳下恢復正常,好幾回以後,耳邊還有風聲呼呼,喬大人明白過來,他是讓人踢到半空中翻著跟斗。

「通!」

落了地,摔的五內似乎全散,人再次凌空而起,肚子上又是一痛,再次頭上、頭下的鬧起來,直到「通」地一聲,又摔到地上。

喬大人是個文官,這樣折騰兩回已爬不起來,死魚般的癱在地上似乎已不能進氣,追著父親腳蹤的喬大姑奶奶尖叫出聲:「你們太欺負人了!」

喬大人沒看到自己完成什麼高空險舉動,喬大姑奶奶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父親罵過人以後,太師身後衝出一個男子,把她的父親踢到半空。剛落下來,文尚書後面衝出來一個男子,接著把她的父親踢到半空中。

老莊和老張抱著手臂,猶在欣賞他們的佳作,死魚一樣不能動彈的喬大人。

面對又出來的罵聲,顧氏回了話:「虧你還知道什麼叫欺負人!你們不想著欺負人,想來也不會落到死人的地步。」

喬大姑奶奶倒吸一口涼氣,生出怨毒,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走出,質問道:「你敢承認?」

「承認什麼!承認頭上三尺有神明,誹謗我女兒的人所以落到自己亂說的地步?」顧氏橫眉怒目,聞名於營地的殺氣在這怒目里,不經意間就擺了出來。

儘管看上去還是俏麗如平時,但喬大姑奶奶已讓驚懾。她甚至扶父親也不敢,在顧氏的瞪視之下退一步,又退一步,淚水滴出那一刻,是承受力已到最低,拔腿扭身,有鬼追著似的逃開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之中,文天對妻子微笑:「夫人不要與這等人一般見識,咱們還是說話去吧。」

雖有仇,卻因兒女們成親,稱得上一家人的這幾位,大搖大擺的重回房中。

……

「砰!」

齊大人摔了茶碗。

齊夫人挺痛心:「這還是江南帶出來的器具,摔了上哪兒還能買?這世道唉,」

喬大姑奶奶氣的眼前一黑,她的父親讓打,她的「母親」讓殺,雖然她當填房喬夫人還是丫頭,但也有個喬夫人名頭。婆婆這話,她的父母竟然不如家裡的一個茶碗。

但她不敢和齊夫人理論,只繼續哭道:「請公公拿主張,咱們是勤王來的,不是受氣來的。今兒能殺一個,明兒就能殺兩個。」

齊大人沉吟多時,出來見凌朝。

他帶來的江南人馬在凌朝手中,營地巡邏也歸凌朝負責。齊大人想著交出人馬,難道沒點兒臉面嗎?而營地巡邏之下死了那丫頭親家母,凌統領難道沒芥蒂?

「凌大人,這也太離譜。治安歸你管,當眾就打人,眼裡還有你嗎?再說眼裡真的沒有你,一個大活人無聲無息弄出營地,又無聲無息的送回一個死人,您得好好管管。」

凌朝負責巡邏,對來投的官員們底細在可能情況下,瞭然於心。這位齊大人,多年的外官任,直升到布政使,一省的大員。

再升只能回京,任主要衙門的上官。

回京哪是容易的,外省的大員也自有風光地方,他就一直呆著,熟悉的也只是外省官場,對京里一竅不通。

比如凌統領軟也不吃,硬也不吃。拿「歸你管」,鼓動不出凌朝爭強好勝的戾氣。說「大活人無聲無息出營地」,也激不出凌朝的羞恥心。

回的冷冷淡淡:「齊大人這話說的好,我收到回話,讓人正查令親家的死因。」

齊大人面上倒一紅,誰願與那丫頭親家母做一處談起。

「新收到的線索,令親家確是大活人出營地。我正為難呢,這大活人出去可就難查了。說不好,她走親戚出了營地,」

齊大人咀嚼下話意,心想這都什麼鬼扯:「她是京里人,在這裡走什麼親戚。」

凌朝聳聳肩頭:「我就是京里人,又一直負責京中治安,各府中多多少少明白些。令親家並不是京中生京中長大,原是您府上少夫人生母的丫頭,」

齊大人紫漲面龐,暗悔自己把這一點忘記。原喬夫人是京里人,她的丫頭卻不一定是。

「令親家原是人牙子發賣進京,她的原籍是哪兒,我倒沒查過。因此這裡是不是有她親戚,又或者同來的百姓們中有她的親戚,他們夜半私會去了……」

齊大人張口結舌,吃吃道:「統領,這是準備往男女奸騙的案子上結?」

凌朝滿面惋惜:「我也不想這樣結,讓人再去查。但可說不好與劫財劫色有關,這亂世唉,出來什麼我也不奇怪。」

劫色這兩個字,如同一悶棍,把齊大人從凌朝面前打退。他悶悶走著,腦袋上隱約籠罩一團烏雲。

親家母讓「劫色」,這話傳出去,齊家也跟著讓人嘲笑。要真的這樣結案,家裡的名聲可怎麼辦?

正尋思著,迎面有人叫上一聲:「恩師大人哪裡去?」認一認,是他在任上當秋闈主考官時,當地取中的一個舉子,後來中了殿試,如今是個小官員。

齊大人煩惱中,本不想和他多說,支吾道:「親家府上出了事,剛拜謁過凌統領,」

「哎,」那人擺手:「我正要去見老師,正要提醒您不要去見凌統領,」

齊大人眸光一閃:「這話裡有話?」

「老師您都多少年外官任上?您不知道京里的行情。這凌統領,您是拉攏不能,他和文尚書是多年知己。」

齊大人打個激靈:「我已聽說文尚書原名宇文天,我雖外官任,也聽說過凌統領對太師也早不滿。」

小官員唉聲嘆氣:「這京里的彎彎繞兒,不在京里呆著難明白。您聽我說,凌統領是對太師不滿,但他和宇文天好啊。原京里十大名公子,宇文天排第一,凌統領才只排第八。凌統領服他。」

「十大名公子不是早就不提起,」齊大人竭力的想著,這是哪一年的事情。

小官員壓低嗓音:「可十幾年過去,京里再沒有人敢評名公子,內幕是我無意中得知,不然我也打聽不來。」

他扳著手指:「一位榮王殿下,一個周英虎大人,一個凌大人,都是十公子中人,他們不讓別人評。」

齊大人聳然動容:「怎麼?周英虎也和宇文天好?他對宇文太師的恨也是假的不成。」

「假,倒未必。不過您想借親家死這事扳倒文尚書,您還是算了吧,首先凌統領這裡您就走不通。」

齊大人回住處面色陰沉。他還想聯絡周英虎,借著亂世扳倒宇文靖,如今籌劃遭到重重一擊,周英虎卻原來也是十公子中人?

不是齊大人不記得這等大事,名公子當年名動的只是京都,傳到外省時日子長久,以訛傳訛的話都出來,外省的人不明白的也多。又十幾年過去,與齊大人陞官無益,發財無益,他忘記也有可能。

齊大人煩心不已。

……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明天岳父和夫人、我要上路,我沒功夫對六伯說一遍,再對岳父說一遍,只能請你們坐一起聽。」

文天攤開手:「六伯有什麼要交待,岳父有話,夫人有話,能一處說的,也一處說吧,大家還可以商議。」

宇文靖道:「這麼說,吳書舟對無憂動了真情意,」

後半句還沒有出來,邱宗盛和顧氏異口同聲駁斥:「這不是你勸降的緣由!」

「別拿無憂弄機巧!」

宇文靖神色一滯,把臉緊緊繃起:「我又沒打算這樣說。」

「說我也不答應。」邱宗盛冰川般寒冷。

宇文靖就只說了記得找找宇文永華等人,說不好還能中用。而不見得中用,自家子弟也得找找。

邱宗盛、顧氏和文天分了線路圖,邱宗盛、顧氏還是從留芳園往南下的路找起。雖喬夫人說的那地名,文天能確定女兒通過時沒有亂兵,也打算直奔那一處。

明逸和他們同一天離開,因喬夫人的一通胡說,文天夫妻的路徑都與無憂經過的地方有關,是往東,到京都附近,再往南。走吳書舟說過的無憂南下之路。三爺從西北方直接往南,成了最有可能遇上文無憂的人,因文無憂和凌甫走的這方向,他們往西往北,而北上。

也許,這是命中注定,既成夫妻,理當最早相遇。

…。

雪飄北境,霜凍冰寒。

太上皇、皇帝三殿下、萬安長公主、宇文靖、明道明達、凌朝送出營地。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兒,骯髒的小臉,戚戚的小面容,一雙小手捧著個果核,嗣哥兒也來送行。

「要姐姐,」

可憐兮兮的只這一句話。

明逸心裡難過,蹲下身子柔聲道:「三表哥一定把姐姐找回來,你呢,把這果核丟了吧。」

小身子側開,小面容上現出固執:「不!」嗣哥兒擰著小眉頭:「姐姐給的,陪嗣哥兒。」

文天夫妻回來的日子不多,這會兒才注意到這個小小孩子,顧氏是個女人,想想他應是亂中走丟家人,那就和自己一樣。

雖然文無憂比嗣哥兒年長的多,但在當父母的心裡,嗣哥兒此時之孤單,應是嬌女流落在外之孤單。

顧氏也問他:「這果子只餘下核,不能吃了,丟了,把手揣袖子里,看你已凍得冰涼。」

嗣哥兒往後倒退,小臉兒上警惕萬分,把個果核抱得緊緊的還不算,小身子往前微含,他居然知道這樣護果子更有力些。

「姐姐給,不丟!」

萬安長公主嘆氣:「親家,這是玉成郡主的弟弟,郡主和我兒媳應在一起。」

文天夫妻這就明白。

萬安長公主已解釋過,無憂是怎麼丟的,和郡主一起鑽地道離開京都。

此時沒有怪郡主的功夫,文天夫妻還是安慰嗣哥兒:「放心,給你尋回姐姐。」

嗣哥兒點一點頭,伸出小舌頭,在果核上舔了一口。他舔的小心翼翼,愛惜無比,人人看得出來,他偏又嘟囔一句:「小口吃,大口就吃沒有。」

萬安長公主鼻子一酸:「離京以後,怎麼也哄不好他,給他果子,說是玉成留下。他要一聲玉成,吃上一口,第二天給他新的不行,一定是個半殘的,跟他頭天吃的差不多,他才認定是玉成給的那個。吃到今天,只有這核,他不肯丟。」

顧氏愈發憐惜:「哎呀,這核抱著多冰手,也不好吃了。天寒,鬧肚子可怎麼好。」

文天也心疼這孩子一片單純姐弟情,他雖沒因此想到和宇文緗、宇文永傑的舊時光,但很願意幫忙解開。

「你叫什麼?嗣哥兒是不是,你心裡有姐姐很好,但冰到自己,姐姐會喜歡嗎?」

嗣哥兒大眼睛里蓄滿淚:「不喜歡,不給錢。」

明逸在懷裡又掏摸,還是沒取出來。他打了仗,血染了身,嶄新的銀票已沒有。

而銀票呢,如今已哄不好嗣哥兒。

萬安長公主留下的還有一張,半新的,送到嗣哥兒面前:「拿著吧。」

「要姐姐!」嗣哥兒堅定不移:「要姐姐給的錢。」

文天弄不懂這一出,也沒功夫弄懂。繼續說他的:「姐姐去了遠地方,你要她,可以,從今兒起,學打拳學功夫,學會以後早早把姐姐接回來。」

嗣哥兒似懂非懂迸出來一句:「打亂黨,接姐姐。」

「是啊,把這果核丟了吧,拿著它沒法子學打拳,沒法子接姐姐。要早早的接,你得先強壯自己。」

嗣哥兒想了想,居然懂了,說著:「好。」把果核丟了,小臉兒嚴肅:「學打拳,救姐姐。」

不遠處的樹后,長安長公主看著文天對兒子和顏悅色,淚珠兒滾滾而落。

他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嗎?

他還記得自己嗎?

文天在營地的時候,長安長公主很想和他面對面,最終還是無力的刻意避開。

但聽到文天又要離開,她很想再來看他一眼。十幾年過去,他還是英俊過人,還是奪目的光彩。他,還記得自己嗎?

在她的身後,樹后,瑞國公把妻子背後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背後,能有什麼舉動?

有輕泣時的身子輕動,有面上不舍時的眺望——後腦勺上也能表現,瑞國公都看出來,也心情灰暗。

十幾年過去了,還是沒有忘記他。可是,自他回營地,瑞國公就密切注視,他像是沒有一個字提到妻子。

當年,險些成為一對的人兒,只差父母命和媒妁言。太師為女兒謀的是未來皇后,為侄子哪能差得了,為他相中長安公主。只差最後挑開的那一步,侄子與顧氏私奔而走。瑞國公輕嘆,沒有父母命和媒妁言,別人忘記你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自有妻,美貌又能幹,他自有女,為女兒不惜殺人——瑞國公沒證據,但也和喬大人一樣,認為喬夫人死於文天夫妻之手。

本是為了兒子送行而跟到這裡,卻無意中發現妻子。瑞國公為什麼不陪在兒子身邊,他不情願面對妻子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見妻子佝僂著肩膀,好似又哭了。瑞國公在雪花中滿腔哀怨,你幾時才能忘記他呢?

人家有家了不是。

「多多保重,我們去了。」

說話聲中,明逸、邱宗盛、文天夫妻上了馬,在馬上再一次行禮。宇文靖淚如泉湧,正要說幾句路上小心的話,一聲厲笑響亮,自邱宗盛唇邊逸出。

都沒有想到,邱宗盛帶著馬韁,佩的隨身刀劍出手,寒光一閃,到了宇文靖面前。

老莊時時在太師身後,執兵器格檔,「叮叮」兩聲以後,邱宗盛退下去。

揚揚手,有一片衣角取自太師身上,在北風中飄起。

「老匹夫!老夫立誓見你必發難。逼不得已見了你,這就不違誓言!」說到最後一個字時,馬蹄如雷,邱宗盛已往遠方:「女兒,去也!」顧氏打馬跟上。

文天不能說剛才那一刻他不驚魂,但邱宗盛早有醞釀,動作閃電,取的又不是宇文靖性命,只一片衣角。從袖子上也行,從衣襟上也行,回馬的也就快,老莊迅急下護的是太師要害,也就沒有攔得下來。等到文天出一身冷汗,邱宗盛已然退回。

他就多留一個凝眸,對宇文靖周身上下望了望。宇文靖失了一片衣角,但內心裡暖融融上來,佯裝面色肅然不改,擺一擺手:「走吧,早去早回。」

文天和明逸也打馬離去。

嗣哥兒眼裡,人一閃,馬一閃,再一閃,他們遠走了。他大眼睛里煥發出光彩,小拳頭悄悄攥緊。萬安長公主招呼他往回走,他的奶聲奶氣清晰而又有力地道:「姨母,學打拳,救姐姐。」

又軟軟的相求狀:「好不好?」

------題外話------

仔也用了這種標題,之死哈哈,喬夫人最近太恨人,這個標題是不是一看就能解恨?

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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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淑秀 :錯嫁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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