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母親的選擇

第六章:母親的選擇

話說,母親可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個送信的人鑽入鏡子裏的。

她認為自己看花了眼,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抬起倆手使勁揉起了自己的一雙眼睛。

揉了半天眼,眼生疼,再看立柜上的鏡子時。只見鏡子裏已是空蕩蕩的,除了正常的畫面啥也沒有。

若不是因為自己的手上正拿着一個實實在在的信封,母親的真的會將這一件事情當成自己產生的幻覺。

接下來,她將信封拆開了,從裏面掏出一張黑白相片和一張紙。

只見黑白相片上的人長了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方鼻闊口。長相莊嚴,不怒自威,具有十分強大的氣勢。看不出具體年紀。不認識他是誰。

紙上的內容則是:李紅霞,你一定要殺死腹中胎兒,若將它生出來,日後必定會生出大災禍,你也會不得好死,慘遭天譴!

把母親給氣得不輕。哪有當娘的捨得弄死自己肚子裏的胎兒呢!更何況女人已經懷胎八個月了,要真弄死腹中胎兒,自己也得送掉半條命,甚至跟着胎死腹中而一同命喪。那個時候醫術不發達,女人要引產身上八個月的胎兒是很危險的。

「唉!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這信的事兒我幾乎忘乾淨了!要不是今天你找到這封信,我都記不起還有這麼一回事兒了!唉!早知道今天你會翻出來這封信,當初我就不該將它藏起來,把它燒掉了多好!」母親說。

「扯犢子!還有人鑽入鏡子裏!你就瞎胡編吧!你以為我傻,我會相信你說的!」父親圓瞪着一雙紅溜溜的眼珠子說。

「真的!我沒騙你!」母親急道。

「這張相片上的男人是誰呀?」父親抖了一下手裏的黑白相片問。

「我真不認識他!」母親說。

「你是不是跟他相好過?」父親猜疑。

「沒有!真沒有!你可別亂想!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母親趕緊否認。

此時,我忍不住開口道:「娘,你說的怎麼是二十五年前?我今年才二十三歲呀!」

母親看着我,哇一聲哭了起來。

父親也是痛哭不止。

「到底咋回事啊?」我提高了嗓門急問。

「大財!你咋恁笨啊!這你都還想不明白怎麼回事嗎!我在生你頭前,還懷過一個孩子!也是個男娃!它是你哥!」母親幾乎泣不成聲,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

「記得上醫院檢查去了,人家大夫都說那個第一胎好著嘞!非常健康,活潑好動!要是能生下來,肯定長得特別好。長大了給他娶媳婦肯定不成問題。肯定是倒追他的姑娘一大群呢!肯定不會像大財這個鳥樣子,成了咱家的大老難!看見讓人頭痛得慌!」父親哭着說。

「那我哥呢?咋不把它生出來呢?」我急着說。

「問這個喪盡天良的大孬逼吧!」父親指著母親怒吼。本來正在地上蹲著的他突然站起來,抬腿一腳將正坐在板凳上痛哭的母親給踹倒了。又掄起凳子用力砸她身上。見狀,我趕緊衝到中間拚命擋住還要繼續施暴的父親。

「爹!別打俺娘!打人有啥用!」我氣呼呼地說。

父親咬牙切齒,掄拳朝我頭上使勁砸了兩下子,說:「你鬆開我,我要打死她!」

「你要打死俺娘是吧!那你先打死我吧!」我哭着說。

父親又掄起胳膊,拳頭雨點般砸到我頭上。我咬牙堅持着,緊緊摟抱住父親不放。

過了一會兒。父親打累了,由緊繃的身體變得鬆軟了。他又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我漸漸鬆開了他,他癱坐在了地上。

母親的頭被凳子砸流血了,歪躺在地上不起,哭得悲戚戚的。

在我一二再三的追問下,母親才強忍着悲痛回答了我。

原來,於二十五年前,母親在收到那一封奇怪的信,又看到了有人鑽入鏡子后,受到了萬分的驚嚇。她思想上掙扎了一番,到底不敢生下肚子裏的孩子,怕自己遭到天譴,也不跟父親商量一下,只是跟他謊稱自己要去娘家住幾天再回來。

她咬牙下狠心,自己用鞋底子把自己的臉打得青腫流血,一路哭着跑回了娘家。說不跟男人過了,他老是打我,我也不給他生孩子了,有了孩子影響我以後再嫁,我要到醫院裏把孩子引產掉。

當時,母親的娘家只有姥娘一個,早就沒了姥爺。一個孤苦老婆子見自家女兒挨了打,自認勢單力薄,也不敢去婆家找女婿算賬。既然女兒口口聲聲說不想跟他再過了,看她一副受到很大驚嚇的樣子,這當娘的既可憐又心疼的,更是氣得慌,就答應了女兒,帶她到醫院裏做了引產手術。

引產後,母親的身體很是虛弱。就躺在床上坐月子。父親找上門來了,要接她回家。進屋一看她肚子平了,大吃了一驚,忙問咋回事呀,孩子呢?

母親跟姥娘倆人早就提前商量好了,不說是自己到醫院引產掉了孩子,就說不小心跌了一跤,大肚子撞在地上,把孩子給磕沒了。

被蒙在鼓裏的姥娘還指着我父親的鼻子大罵:「你這個孬龜孫!打了俺家姑娘,還想把俺家姑娘接走,沒門!你還是滾回恁娘那個肚子裏獃著去吧!」

父親又氣又痛,也覺得冤得慌,哭着說:「我啥時候打過紅霞?」

「你還不承認!你把俺家姑娘的臉都打爛了,流老多血!我都親眼看見了!你這個孬龜孫,再打俺家姑娘,我拿刀砍了你!」姥娘還真跑到廚房裏拿了一把菜刀回來,沖我父親一揚一揚的,欲將手裏的菜刀砍下去。嚇得我父親往後一退一退的。

母親臉色蒼白,從床上下來,倆手扶著桌子,身體孱弱的不行,說要跟我父親回家住。

姥娘說:「妮兒,你不是不想跟他過了嗎!」

母親說:「過吧!不跟他過跟誰過啊!」

姥娘說:「他不是老打你嗎?」

母親流着淚沖父親說:「咱家孩子沒了,我比誰都難受!回到家你打我不?」

父親一邊哭着一邊誠懇地說:「紅霞,我打你幹啥!我不會打你的!你也不想讓孩子出事的!我不打你!走,跟我回家,我給你買大魚大肉,好好把身體養一養。等養好了咱再生一個孩子!」

於是,母親就跟父親回家了。

兩個人的日子過得還算和睦。

兩年後,我就出生了。一看是個歪脖子,算是畸形兒。曾帶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治不好。父母的心涼透了。活得提不起勁。打算再要一個孩子,可再也生不出來了。因為母親懷孕后總是流產。去多家醫院看病,都治不好。又過了幾年,母親連懷孕都不能了,到醫院一檢查,父親的精.子出問題了,分泌出來的都是死精。

再後來,我父親跟一個工人一起做活。那個工人就是我姥娘家的鄰居。倆人一塊兒吃菜喝酒的時候,他數落起我父親:「你說你跟紅霞兩口子真能折騰事兒!那第一胎好好的孩子,到醫院裏引產了幹啥!當初要是把它生出來,讓它好好長成.人,你今天還用愁成這副龜孫樣兒嗎!」

父親一愣,懵了,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啥引產的,誰引產第一胎了!那是紅霞她自己不小心狠狠跌了一跤,肚子撞到地上了,把孩子磕死了!」

「你可拉倒吧!不是磕的!是去醫院裏引產了!當年,還是我騎了一個三輪車把你媳婦從醫院裏拉回來的!你丈母娘也親口跟我講了,是你狠狠打了紅霞,紅霞跟她娘氣惱不過,倆人就到醫院裏把孩子做掉了!」已經喝得暈乎乎的那個工人說。

氣得父親猛一拍桌子,說:「放他娘了個狗臭屁!我啥時候打過紅霞。自從俺倆結婚到現在,我啥時候打過她一次!」

那一天晚上,父親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逼問我母親。我母親見兜不住事實了,就只好承認自己是去醫院裏將孩子引產掉的,並不是絆倒磕的。問我母親啥原因。她說那孩子不吉利,不幹凈,把它生下來是個大禍害,會遭天譴的。

她始終沒有將那一封奇怪的信和盤出來。因為怕我父親看了那封信會死掉。她可不想守寡。

我父親氣得發狂,目眥盡裂的咆哮,不顧一切的狠狠打了我母親。那一次,他差一點兒將她打死。

從此以後,只要父親稍有不順,就暴打母親出氣。

母親挨打挨的次數多了,變得抗揍耐打,但也學會了反抗,只要父親一動她,她就拿把菜刀跟父親拚命。有一次,兩人對戰。父親用一把鐵杴,一下子狠狠拍在母親頭上,將她拍得暈死了過去,頭骨裂開了。上醫院花了好多錢治療。打那以後,兩人打架的次數才減少了。

把我給氣得不行,當場就哭了出來,說:「要是把俺哥生下來多好!把他生下來,這個家就有希望了!我也不用整天沉浸在壓力和自責中!給他娶個媳婦,給你們生個孫子傳宗接代,該有多好哇!」

我一個勁地罵娘傻。氣得連連跺腳,踢飛了一隻凳子。甚至對她爆了粗口:「你真是一個大傻逼!腦殘貨!談為一封信,把自己的孩子做掉了!那可是懷了八個月啊!有的胎兒八個月都能生了。你自己做的孽,遭報應了吧!活該你是!你就是個二百五!」

我異常激動,哭的稀里嘩啦的。

不知為何,一想起我那胎死腹中的哥哥,我心裏就刀如割般的難受,心痛無比。

或許是我太在乎這個家了。太想讓這個家有香火傳遞,好好的延續下去。而我,這輩子是娶不上媳婦了!

現在我活在這個家裏,看不到一丁點兒希望。

其實,在這個時候的我哪裏能想得到,(恐怕誰也想不到):我的哥哥,它到底是出生了。

母親哭着說:「我不光是因為一封信啊!主要是因為那個送信的人鑽入了咱家的鏡子裏,着實把我給嚇到了!要不是因為他鑽入鏡子裏,我也會把這一封信當成某個人的惡作劇!我又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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