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可憐的我

第三章:可憐的我

「那個人,他一旦出生,對於這個世界的危害,不啻一個人身上的癌症,一台電腦上導致系統崩潰的頑固病毒!」坐在墳頭上的年輕男子說。

「那我這就去找俺家三弟妹,不讓她將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她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就用菜刀砍死她!」二伯表情兇狠地說。

「去吧!反正你是世人眼中的神經病,就算砍死人也不犯法!」坐在墳頭上的年輕男子笑道。

二伯拎着菜刀走了。我追上去。跟在他後面。

在途中,我遇見了好幾個手持農具的村裏人。都認識。但他們都還很年輕。相比於現實中我所見到的他們,至少年輕了有二十歲。且穿着打扮樸素土氣,是八十年代末的風格。

二伯進入了一座繞了一圈土坯牆的院子。我也跟着進去了。

院子裏新蓋了三間低矮的青瓦土坯房。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婦女正坐在堂屋門口的樹蔭下用針線納著一塊鞋底。院子裏散養著十幾隻雞。樹上拴著一隻老山羊。在它的肚子底下有幾隻羊羔子正在吃奶,不時發出幾聲咩咩叫。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挺著大肚子的年輕婦女正是我的母親。

她看見我二伯拎着一把鋒利的菜刀闖進院裏來了,趕忙從凳子上站起來,臉色有些僵住,說:「二哥,你來幹啥?」

「紅霞,我過來跟你商量一件事兒!」手裏拎着菜刀的二伯說。

「啥事兒啊?」年輕婦女問,身體開始慢慢地向後退著。

「你肚子裏的孩子別生下來了!我帶你去醫院做個引產吧!」手裏拎着菜刀的二伯說。

「二哥,我都懷它懷了八個月了,引產掉多可惜!」年輕婦女說着,身體已經退到了堂屋裏,「咣當」一聲,趕緊把一對嶄新的木頭門子給用力關上了。

二伯趕緊衝上前,踹了一腳門子。並沒有把門子給踹開。便「咔!」一菜刀用力砍在了木頭門上,大聲罵道:「賤逼,給我開開門!我要砍死你!你不能生孩子!」

虧得一對木頭門子很厚實,從裏面被插上了門閂。手持菜刀的二伯在外面連砍帶跺的折騰了一陣子,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弄不開門子闖不進屋,只得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當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忍不住伸出一隻手使勁拍打了他一下子。可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我的手即虛物穿過了他的身體。

直到晚上,一個年輕的男人回到家裏叩屋門,躲在屋裏的年輕婦女才敢打開門,一雙眼紅腫著,哭哭啼啼的,把白天所發生之事告訴了男人。

我也認出來了。年輕的男人就是我的父親。他現在還正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把他給氣得暴跳如雷,吼道:「我真想把我二哥給殺了!」

母親勸道:「你消消氣,可不能衝動殺人。殺人犯法,要蹲監獄的!」

父親找來我大伯,還有別的幾個人,用繩子將我二伯捆綁起來了。這還不放心,又弄來粗鐵鏈子,拴住他的腳踝和脖子,上了幾把鎖。往一間屋裏弄了一個大石磙,推我二伯進去,把拴着他的粗鐵鏈子鎖在大石磙上,給屋關上門,又在門子上掛了一把鎖。

這下,我二伯就算是李元霸再生,恐也難逃出去了。

過去了幾天。

這一日中午,不知該幹什麼的我,正站在我家的堂屋裏,看挺著大肚子的母親坐在床沿上一針一線的納千層鞋底。父親是一名木匠,他出去做活了。

有一個陌生的人來到了我家。他將一封信交到了我母親的手裏。

只見母親手持着一個信封詫異不已,說大兄弟,你是不是把信送錯地方了,誰會給我寫信呀!

那陌生人說沒有送錯,你不就是李紅霞嗎,你看信封上好端端地寫着李紅霞收呢。

母親點了點頭,說對,我的名字就叫李紅霞,真是稀罕了,誰會寫信給我呢!

陌生人不再說話,自己去桌子前倒了一碗水。端高碗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抹了一下嘴巴,說:「這封信你自己看就行了,看完收起來,可不要讓別人看到,就連你的丈夫也不要讓他看!」

母親說我可不想有啥瞞着我丈夫,因為我又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兒。

送信的人說:「你若給他看了這封信,他就鐵定活不了啦!你要是不想害死他,就別讓他看到這封信!」

母親半信半疑,說:「有那麼邪乎嗎!」

送信的人笑了笑,說:「有沒有那麼邪乎,你看看我就知道啦!喏,李紅霞,你現在給我看好了!」

聽他這麼一說,母親一下子變得緊張害怕起來,伸手從筐子裏拿了一把剪刀,目光死死地盯住對方,不知他要幹啥。

接下來,只見那送信的人走到大立櫃前。

大立柜上鑲著一面大鏡子。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那送信的人伸手摸了摸鏡面,先是一隻手探進去了,繼而胳膊、腿、肩膀也鑽進去了。

他整個人竟然鑽入了鏡子裏。

母親可是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她認為自己看花了眼,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抬起倆手使勁揉起了自己的一雙眼睛。

揉了半天眼,眼生疼,再看立柜上的鏡子時。只見鏡子裏已是空蕩蕩的,除了正常的畫面啥也沒有。

若不是因為自己的手上正拿着一個實實在在的信封,母親的真的會將這一件事情當成自己產生的幻覺。

接下來,她將信封拆開了,從裏面掏出一張黑白相片和一張紙。

只見黑白相片上的人長了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方鼻闊口,長相十分威嚴。看不出具體年紀。不認識他是誰。雖然只是一張相片,但上面透發着一種懾人心魄的威力。我只是往相片上瞅了一眼,卻霎時感到心驚肉跳,有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襲來,導致胸悶氣短。我趕緊從相片上挪開了目光,胸悶感立馬減輕。

紙上的內容則是:李紅霞,你一定要殺死腹中胎兒,若將它生出來,日後必定會生出大災禍,你也會不得好死,慘遭天譴!

只見母親臉色煞白無比,捏著信紙的手顫抖不已。

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二)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發現只有一隻眼珠子能看得見。在我旁邊正站着一個白衣護士,她正將一隻手探在我的腋窩下狠狠地擰著。疼得我慢慢張開腫脹的嘴唇,發出哦哦的低嗚聲。

「別怪我擰疼你,擰疼你是為了讓你醒來!你已經昏迷了十七天!」白衣護士說。

我淚流不已,渾身疼痛如火燒,講不出話來。

又過去了一個月。

我身上的傷養得差不多了,能下床移動了。

可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不能自拔。

因為我的一隻眼睛瞎了,瞎掉的眼珠子已經從臉上剜除,留下一個凹陷的眼眶。被砍斷的右胳膊雖然接上了,但胳膊上的疤痕粗大猙獰,顯得一條胳膊歪擰著。胳膊靈活度大不如從前。臉上布著幾道醒目的像蜈蚣一樣的刀疤。

再加上天生歪脖子,一顆頭顱向右四十五度歪扭著,下巴跟右肩膀對齊了。兩條腿一長一短,肩膀一高一低。嘴流口水。我不僅出奇醜陋,還殘疾。

這樣的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我是真的不想活了!

神色憔悴極了的母親寸步不離的守着我,整天以淚洗面,一雙眼睛紅腫如核桃。

父親又蒼老了很多,頭髮幾乎全白了,站在那兒彎腰駝背的,雙目獃滯無神,顯得十分頹廢。

人家養兒子是為了享福。

父母養我卻是為了受罪。

可我對這一切無能為力。根本無法改變現狀。我只能止不住的獨眼流淚。

母親告訴我,得知我二伯將我砍成重傷之後,我奶奶傷心欲絕,憤怒無比,半夜裏趁我二伯熟睡着的時候,用一把鋒利的鐮刀抹開了他的脖子,給殺死了。然後自己飲農藥斃命了。以一命抵一命,除掉了自己生出來的禍害。

又過了一段時間。

我回到了家。

在院子裏,我看到了那一塊歪倒在地上的石碑,上面已經佈滿了塵土,旁邊擱著鐵鎚和鋼鏨子。碑面上的字還未刻完。

「那個訂了墓碑的馬嬸兒,又往咱家來過沒?」我問。

「沒有!不知道她個孬逼是不是死掉了,一直都沒再過來!」父親帶着怨氣說。

「興許她不要了吧!」我說。

「賤逼一個,不要還來交什麼定金!」父親罵道。

「不要罵她,咱惹不起!」在旁邊的母親說了一句,臉色十分難看。

「她算個啥屌?咱咋惹不起她了?」父親扭頭問。

「咱村西頭的廟裏,上個月我去燒香了,發現有一個神像比較面熟,仔細看了它一會兒,我就突然想起來了,馬嬸兒的臉不就是長它這個樣子嗎!」母親說。

「真的假的?!」父親瞪眼大聲問。

「真的,我誆你幹啥,不信你自己去廟裏看看!」母親說。

吃罷晚飯,父親還真去村西頭的廟裏看了。

他絕對不該去廟裏的。他這趟子一去,發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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