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溫暖的情誼
唐裝老頭洛天明更來勁了，興趣盎然的問：「胖子，你這表情，這動作，那小眼神兒，裏面分明就是有故事啊！」
周胖子苦着臉，懷裏的青花梅瓶抱得更緊了，就跟自己媳婦兒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偷看了。
對，就是怕被秦宇給偷看了去。
「洛總，您這話說的。我這是做買賣的，他是搞衛生的，這工作性質差老遠了，八百杆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哪來的故事啊！」
「那你這。。。」洛天明也是猴精的人物，略一思索就反應過來，周胖子這反應是本能的，後悔也來不及了。後面這欲蓋彌彰的解釋，說明了兩點，要不就是這小子有古怪，要不就是這東西有古怪。
於是他目光轉向秦宇，朝周胖子懷裏的瓶子努努嘴：「小夥子，懂這個？」
其實秦宇一進門就看見了桌上放着的那隻梅瓶，怪異的感覺那時就已經瀰漫在心中，此時再稍定神后，就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接底貨。」
「接底的？」洛天明一愣，心說這麼神？手上動作卻不滿，朝周胖子伸過去：「胖子，別藏了，你以為你機器貓吶，那麼大個東西也能裝口袋裏？拿過來，麻溜的！」
秦宇瞪了瞪眼，沒想到這老頭這麼大歲數了，還賣萌。
周胖子見藏無可藏，只能咬牙把東西遞了出去，末了還狠狠的瞪了秦宇一眼，那胖嘟嘟的肉臉皺的能擠出油。
但他的心裏卻着實震撼的無以復加，心中連嘆這傻大眼到底是什麼本事？東西放在桌上他就瞧上那麼幾秒，連手都沒上，就能看出這是拼接貨？難不成是高科技？
可是，可是這特么已經不是科幻，是玄幻了啊！別說是這麼個２０來歲的小年輕，就是國內頂級的瓷器大拿，那也是萬萬沒有這種本事的。
秦宇哪知道周胖子心裏想什麼，只是抬頭望天，假裝沒看見那扎心的眼神。
洛天明把梅瓶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仔細端詳，又拿出枚硬幣，在瓶底處輕輕的刮蹭，片刻后又變為敲擊，細細感受反饋來的聲音。
聲音自始至終都非常清脆。
一直揪著心的周胖子頓時來勁了。
機會來了！
儘管心裏一萬個想不通，但是打蛇隨棍上，這會兒再不出擊，那就白混這麼些年了。他急忙拍著桌子：「洛總，您瞧瞧！這聲音，怎麼那也不能是接的底兒啊！如果要接底，結合處得重新上黏土，還要上膠重燒，這上手的聲音肯定是悶的，哪像這麼脆生生的呀！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話音未落，他還順勢奪過硬幣，多角度，全方位的向洛天明展示敲擊的藝術，確實，每個地方的敲擊聲都非常清脆。
洛天明沒說話，輕輕地把梅瓶放回桌面。他的心裏已經認同了這個說法，因為這是瓷器修復的基本常識。但凡是經拼接修復過的瓷器，在修復的地方用硬幣或刀片敲打，聲音確實是不同於完好的部分。如果說完好的部分反饋的聲音是脆的，那麼修復的地方敲打聲則是啞的。
扳回一城的周胖子語氣不善，立刻伸手趕人：「瞧瞧你，好好瞧瞧！沒那金剛鑽，那瓷器活兒你還上趕着往身上攬！是不是缺，是不是缺？正兒八經的古董能是你這種小清潔工能整明白的？拿着你的報紙趕緊走！去去去，麻溜的！」
周胖子活學活用，暗地裏祈禱著趕緊走吧，別再整些么蛾子了好不好？萬一你要再一說從哪開始拼接之類的，那就壞菜了。周胖子心裏確定以及肯定，這小子絕對能做到。
「小夥子，你說說，你怎麼看出來它是接底貨的？」洛天明不急着說破，而是開口問道。
周胖子腿一哆嗦，差點卧倒。
怕啥來啥？
秦宇眼神閃過難以言明的神色，有點掙扎，有點迷茫。他也不知道怎麼看出來的，就是好像看到了，這隻瓶子作假的那一瞬間的畫面。可是究竟是怎麼看到的，在哪看到的，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猶豫了很久才說：「感覺。」
「感覺？」洛天明喃喃的重複，失笑道，臉上的終於覆上了難以掩蓋的輕視：「都不用上手，就看上那麼幾眼，感覺ｂｉｕ的就來了？」
「嗯。」秦宇想了想，補充道：「ｂｉｕ的就來了。」
洛天明這才收起心思，暗道自己也是老了，這畢竟是個掃地工而已，不是掃地僧，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聽信他的話。現在想想，這分明有些嘩眾取寵的意味，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也不排除這小子想要劍走偏鋒，搭上自己這條線的可能。
「周胖子，不好意思了。不過我也是誠心想買，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你說是吧。」洛天明不再關注秦宇，笑着對周福說道。
周胖子這幾分鐘里的心臟就像在坐過山車，飄呀飄呀，差點就飄出去啦。
「好咧，洛總。要不說好貨就得賣給明白人呢！千里馬常有，而伯樂壓根兒就沒有啊！您呀，這眼光絕對是沒的說，放在京城裏，那也是獨一份！就是我這東西的價格啊。。。」
周胖子豎起大拇指，欲言又止。
秦宇此時哪能不明白，這倆貨是在趕人。他心裏自嘲的笑笑，拾掇起周胖子腳邊的報紙，拐出了屏風。
路過門口的時候，那個夥計小圓還在打農藥。
秦宇不認識裏面的角色，只看見小圓操作的角色提着根棒子，身上穿的衣服不紅不黃的。
小圓熟練的操縱着角色在草叢裏毆打一頭紅色的怪物，而他的隊友在他左邊的路上展開了一波四打五的團戰，儘管他們拼盡全力，最後還是遺憾的以團滅告終。對面五人沒有陣亡的，但都已經是殘血。
小圓打完紅色的怪物后，瞄見中路的戰況，嗷的一聲興奮的控制他的人物提着棒子嗖的一下，直插人群，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眼花繚亂的操作。
秦宇不會玩這個遊戲，但也看見小圓的人物衝進人群后就沒再動過，大概兩秒鐘后被圍毆致死。隨後，屏幕上跳出了那個熟悉的倒計時。
小圓一聲哀嘆，茫然的抬頭，眼神正好對上秦宇的雙目。
秦宇張了張嘴，心裏也很是疑惑，為什麼他的操作看起來那般的犀利和流暢，棒子男卻動都不動呢？
哎，想不通就不想了，這種時候，千言萬語也抵不過一句鼓勵的話語，秦宇對小圓輕輕點頭，語氣堅定的說：「你儘力了。」
隨後，他就推著小車走了。
收報紙和瓶子的工作，保潔部的同事們其實沒打算讓秦宇做，辛苦不說，也掙不了多少錢。但是秦宇還是堅持向部里申請了這份兼職，畢竟每天這麼些報紙瓶子，也能換個塊把錢，積少成多，買幾個饅頭湊一頓晚飯還是沒問題的。
自給自足，才是生存之道。秦宇認為，總是接受別人的小恩小惠，久而久之就會形成習慣，會消磨意志。
做完了上午的工作，秦宇抽空去了趟廢品收購站，把這一周收來的東西打包賣了，換來五十塊錢。以前他都是每天賣給路邊收廢品的，後來一次不經意間發現，原來直接賣給收購站的價格更高，不過量要大人家才收，於是現在他都是攢上一周的量，再和公司借輛三輪車直接賣給收購站，一個月能換個兩三百塊。
這也就是因為他只在潘家園裏活動所以才這麼少，如果沿着街道挨家挨戶上門收，收入估計能翻好幾番。當然，這也就是想想而已，哪有那麼多時間。
「小秦，這是我愛人早上買的包子，好傢夥，給我買了八個，也不怕撐死我！我哪吃得完啊，來，分你四個，微波爐剛打過，趕緊趁熱吃。」同事王姐從水房出來的時候，正好遇上來還三輪車的秦宇，追上來遞過四個包子。
「王姐，這，不用，我吃過了。」秦宇連忙擺手。
「去去去！小樣，我還不知道你啊，整天就知道吃饅頭。別推了，拿着！你還年輕呢，多吃點肉，指不定還能再拔拔個兒呢！你這應該有一米八了吧？」王姐是個熱心腸，送出去的東西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說話的時候一直笑，眼角的皺眉笑起來的時候也很好看。
「。。。」秦宇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默默的接過熱騰騰的包子：「一米七八了。。。謝謝王姐。」
其實他心裏是感動的。
雖然他們是很多人眼中的社會底層人士，但彼此間的情誼，卻一點也不比富貴人家的便宜。
走到員工休息室的時候，黃啟發已經坐在裏面，手裏抱着個飯盒吃的正香。看見秦宇進門，連連沖他招手。
「呀，肉包子啊。可以的，今天報紙賣的不錯？」
「王姐送的。」秦宇也餓，每天工作量那麼大，光吃饅頭肯定是不夠消耗的，坐下就是一頓狼吞虎咽。
「哦，王姐這人真是不錯，你以後要是發達了，可別忘了人家。」
「不會的。」秦宇略有些沉默，吐出三個字。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會發達，還是不會忘記。
黃啟發也沒再追問。
待到秦宇吃完四個包子，黃啟發也蓋上了自己的飯盒。摸出五塊的紅河，抽出一支遞給秦宇，自己也點上一支。
「你的錢應該存夠了吧？」
「五萬多了。」
「嚯，你這七七八八加一塊兒，一年得有三萬來塊吧，也沒見你過年回過家，也沒見你花過什麼錢。就光買書。。。誒不是，合著買書這麼花錢啊？」
秦宇默默的吐了一口煙，點頭說：「書貴。」
「你買的那套《藏品》雜誌，聽說現在價格炒得高的很。老謝出兩萬五買你一套八刊，你咋不賣呢？至少也賺了有兩三倍吧！」
秦宇搖頭：「不賣，收藏。」
黃啟發搞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轉而說道：「也是，難得你有個喜歡的物件，自己留着也好，反正你現在的錢應該也夠。人啊，光有物質基礎那不夠，還得有精神食糧，你說是不？
對了，你讀大學，大領導帶我們開會討論過，都是支持你的。畢竟你才２２歲，讀大學也不算晚。要是有什麼困難，你就說出來，大夥幫你想想辦法，多的沒有，萬把塊我們還能湊得出來。」
秦宇愕然，他沒想到自己保潔部門的同事居然還為自己上大學的事開了個會，眼眶瞬間就這麼不受控制的紅了。
黃啟發在桌子下面悄悄的揮手，門外突然闖進了一群穿着藍色工裝的人，進門就不約而同的抱着手機咔嚓咔嚓的拍照。
秦宇瞪着紅通通的眼睛配上一臉懵比的照片，就這麼保留在了眾人的手機里。
「哈哈！我就說這小子會感動吧！」黃啟發得意的笑。
「難得啊難得，還是黃哥有遠見！這照片俺得好好存着，將來等小秦回來看俺們的時候，俺得好好笑話笑話他。」
「就是，平時整天收著個臉跟尊菩薩似的，一點都沒有二十多歲小青年的朝氣！」
「今兒可算是讓我們給逮著了！來，給哥再笑一個，哥給你拍個人生百態！」
秦宇目瞪口呆，良久之後，突然噗嗤一聲就笑開了。
同事瞬間就炸了。
「艾瑪我去笑了笑了！」
「快拍快拍！萬年冰山面癱男笑了！」
「小秦笑起來還是挺帥的嘛，有點陽光小鮮肉的味道。」
「誒對，臉側一點，下巴高一點，對對，好咧，完美！」
默默配合著同事們七嘴八舌的調戲自己還不停拍照，秦宇忽然覺得自己像動物園裏曬太陽的大熊貓。
心裏暖暖的。
一群人正鬧得不亦樂乎，突如其來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份和諧。
「打擾了各位，請問秦宇小兄弟在嗎？」
秦宇微一錯愕，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換回了萬年面癱臉：「這，有事嗎？」
迎面而來的，是唐裝老頭洛天明掛滿熱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