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首映（3）

迪迪對多米尼克的判斷沒有出錯，他雖然是第一個衝下來的，但阿齊茲先生對他的態度卻是愛答不理的，向他點點頭，便不再理會，任由多米尼克在他耳邊聒噪個不停，不但如此，若是離得近了，還能看出他眼神中的漠然。

等到威廉幾個人下來，阿齊茲的臉上才有了幾分真誠的笑容，握握手，交流幾句，五個人重又走上台階：「……是嗎？也有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你們也是這樣認為的？」迪迪沒聽清楚他們說什麼，只見阿齊茲滿臉歡笑，眼角的魚尾紋都樂成一朵菊花了。

「阿齊茲先生，我來為您介紹，這位是我和您提過的迪迪?艾斯先生。」

「你好，你好。」阿齊茲的態度很客氣，和迪迪握握手，兩個人距離近了，迪迪更是清晰的聞見一股咖喱味——後來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米拉糾正他說，那是你的歧視，實際上，是皮革香水的味道，但迪迪始終堅持己見。

多米尼克生怕阿齊茲忘記了迪迪是何許人，在他身邊耳語了幾句，阿齊茲眼睛一亮，他還真的是忘記了，經人提醒便想了起來，「艾斯先生……，」

按照正常的社交禮節，這會兒迪迪應該要求對方叫自己的名字，但他卻沒有絲毫表示，只是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向阿齊茲：「是的？」

「艾斯先生，關於《致命快槍手》的劇本，我曾經聽麥克說過，您給過一些很讓人感興趣的建議？」

「啊，只是一些個人觀點而已。」

「不，我倒認為，是很有意思的觀點，不是嗎？」阿齊茲笑道：「但我認為，在一部西部片、一部純粹的爆米花電影中，夾雜一些人文關懷的東西，以此展現更加豐滿的人物性格，以圖為故事的衝突增加更多張力，難道不好嗎？」

迪迪看看站在自己對面的阿齊茲和在他身後，一臉挑釁笑容的多米尼克，心中暗罵，真是招人者賤，打死無怨！他沉吟了一下，說道：「阿齊茲先生，我的老師問過我，什麼樣的電影是一部壞電影？我想，我當時在課上的回答，可以用在您身上，那就是『當製作者意識不到這是一部壞電影』的時候！」

阿齊茲一愣：「艾斯先生，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雖然沒有看過成片，但我看過《致命快槍手》最終定稿的劇本，所以，影片的內容我也能猜出來了。我得說，你真的很爛！」

「你說什麼？」阿齊茲頓時暴怒，都是好萊塢圈內人，說話要講究一個方式方法，互相留面子是不但是必須的，也是教養的體現；哪有他這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

「讓我給你解釋一下我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吧……」迪迪說道：「在我看來，一部好的電影，就如同是一條數學定理，匈牙利數學家厄多斯曾經說過，好的定理必然有美妙自然又簡單的證明。用在電影身上，就是純粹的電影，喜劇就是讓人歡笑；鬧劇就是讓人看到裡面那癲狂的折騰勁兒；恐怖片就是要讓人從心裡害怕；正劇就是要看劇情、看錶演；至於爆米花電影，就是不需要你思考，即便你把腦子落在家裡，也完全沒有關係。」

周圍響起一陣鬨笑，迪迪沒有注意，繼續說道：「……觀眾進門來，只是為了100分鐘徹底放鬆身心的愉悅感。而你是怎麼做的呢？你非得把不相干的兩種元素揉到一處，或者這是你有雄心壯志的表現？既要讓觀眾看得爽，得到火爆的票房成績，同時又不滿足於此，想通過某些鏡頭，讓影評人士看到戴安女士、哈克曼先生等人的演技？以此來贏得影評人的歡心？或者更進一步，讓這部電影，在明年的各大頒獎禮上，有所斬獲？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好萊塢擁有無數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能夠拍攝出取得我剛才提及的成就電影的電影人絕對是有的，對此我並不懷疑，但……呵呵……」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言下之意很清楚，這樣的驚才絕艷之人絕對是有的，但不會是你！

阿齊茲看看迪迪那瘦削的身軀，真恨不得衝過去，給他一拳，但眼角餘光掃過，周圍已經有不少人聚攏了過來，其中赫然包括影片的幾位主演，戴安、哈克曼、霍蘭德等人，這會兒和人爭辯幾句還沒什麼，真要是打起來，那就成笑話了！旁的不說，只是記者們的鋼筆，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就此退卻，又萬萬不甘心，他冷笑著說道：「真是高論！可惜，只是紙上談兵，這樣的話，我想，在貴學院中，任何一個學生都說得出來吧？」

「那又怎麼樣？你是自認自己還比不過那些尚未畢業的學生嗎？」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阿齊茲臉色難看，冷冷的說道：「拾人牙慧，毫無創見！」

「怎麼，你想上一節免費的編劇課程嗎？」

「哄！」周圍的口哨聲、笑聲響成一片，迪迪愕然回頭，好傢夥，真是不少人啊？正在用奇怪的眼神向他看來，更多的人則是交頭接耳：「這個人是誰啊？」

「不知道呢！」

「看看阿齊茲的臉色，天啊，他是把咖喱粉都塗在臉上了嗎？怎麼都成黃綠色了？」

不提圍觀群眾的竊竊私語，迪迪環視一周，目光落在阿齊茲身上：「你想聽具體的？好吧，就談談柯特這個角色吧？」

「柯特……，怎麼了？」

「柯特這個角色，如果操作得好了，是可以名留影史的！」

「哇哦~！」周圍人一陣驚呼，還有一個傢伙大聲的開著玩笑：「霍華德，你聽見了嗎？恭喜你，你名留影史了。」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笑聲響起，

阿齊茲和多米尼克一臉哂笑：「哦，艾斯先生，這下你可真的要出醜了！當然，在你的祖國，也沒有電影業吧？所以，對你這個名留影史的單詞，我很懷疑你是否知道它的含義？」

「我當然知道，阿齊茲先生，接下來，讓我為你解釋一下。」迪迪看看手錶，時間還很充裕，他的目光環視一周，有些嘈雜的環境逐漸安靜下來，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給出答案，看他怎麼解決這個名留影史的問題？

自然的，也有人對他的話不屑一顧，你真以為，憑一個黃皮膚的、來自大洋彼岸的國度的少年，懂得什麼角色塑造、性格分析？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名留影史？好萊塢發展到今天，已經有近100年的歷史了，能夠真正在影史留名的，又有幾個人？

「在我當初和威廉等人聊天的時候，曾經分析過柯特這個角色，他原本是個悍匪，是哈羅德的助手，殺人搶劫，無惡不作，但突然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這未免太過突兀了一點，於是，在做交流的時候，我幫助他描繪了柯特的前半生。這個線索，來自於我……嗯，我正在準備創作的一個故事，有個犯人，名叫冉阿讓……」

迪迪用儘可能簡潔的語句，把《悲慘世界》中冉阿讓的故事草草講述了一遍，當然，因為時間的關係，他來得及講述的，只有最初的，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也就是冉阿讓和米里哀主教之間的故事。隨著他的講述，周圍越來越安靜，福克斯劇院門口的燈光下，只有一個被一大群人高馬大的白人包圍在中間的、連頭頂也看不見的黃皮膚少年的聲音在想起——。

「『……冉阿讓呆著不能開口，主教說那些話是一字一字叮囑的，他又鄭重的說：「冉阿讓，我的兄弟，您現在已不是惡一方面的人了，您是在善的一面了。我贖的是您的靈魂，我把它從黑暗的思想和自暴自棄的精神里救出來，交還給上帝』！」

「哦，我的上帝啊！」圍攏在一圈的聽眾，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迪迪咳了一聲，直視著阿齊茲，「阿齊茲先生，我認為，這才是可以衝擊人心，讓如柯特那樣的惡徒，在死後的靈魂，得到被大天使迎接的力量！」

周圍突然有暴風雨般的掌聲響起，更多的是嘹亮的喝彩聲：「太棒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故事！」

「amazing！」

一片歡呼聲中，有人突然提出一個問題：「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吧？後面的內容呢？」

「後面的內容啊……」迪迪沉吟了一下，忽然驚呼一聲：「啊，電影要開始了，我們快點進去吧？」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拉起米拉的小手，分開人群，向劇院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