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母

「你最近膽兒肥了啊？居然敢睡懶覺不幹活，我看你這種爛貨的孩子也上不了大學，你上個高中簡直就是浪費家裏的錢！要不是你媽不要臉過來哭着糾纏你爸，早就把你打發出去，還能掙點錢。」

王英看着肖玥就氣不打一處來，嫁給肖建國之前她圖他有正規工作，還是個小處長，性格懦弱好拿捏，雖然知道他還帶着一個孩子，但以她這種帶着兩個孩子還沒工作的來說，已經不錯了。結婚以後她越看肖玥越不順眼，又胖又能吃，簡直礙事，本來她和她女兒兒子過得好好的，家裏多出她這麼一個廢物，就多了一分開銷。但是王英完全沒想過，這也是肖玥的家，在她的潛意識裏，肖玥就是應該主動消失的那個。

「給我滾出去上班，我已經給你聯繫好了，隔着兩條街的那個超市當收銀去，暑假干兩個月，每個月900包飯……」

越聽越不耐煩，想起之前王英和張筱天在門外說的話，肖玥冷笑一聲，「想去你讓張筱天張宇天去。而且國家不允許招童工，你要再和我說這個小心我報警。」

「你和他們能比？」王英的聲音屬於尖利那類的，她稍微大點聲說話就讓人感覺刺耳，她滿臉嘲諷，但是說起自己孩子語氣里又無比自得，「我們宇天那可是好學生，每次考試在班裏都是前十名，他和你可不一樣，宇天以後可是要考好大學的，筱天雖然差點，但也比你強，你一個不學無術的東西，以後除了能幹點苦力活還能幹啥？我這是對你好，讓你先受着，你別給臉不要……」

「昨天晚上，我看見你在隔壁小區和一個人在一起。」肖玥坐起身來，面無表情的盯着蓋在自己身上已經有些褪色的被子，她聲音不高，但是說的話在場的兩個人全能聽清，「雖然我爸不待見我，但我和他說個話的機會還是有的。」

「你什麼意思！」王英臉色鐵青，她死死的盯着肖玥，心裏七上八下，這件事她明明瞞的很好……

「我什麼意思？」她木木的說道：「你們兩個什麼關係，你自己清楚。」

其實她昨天什麼也沒看見，但是因為上輩子的關係，她知道王英後來會因為她爸炒股賠光還欠了一屁股債和她爸離婚，而且不光如此，她還早就偷偷找了別的男人，每個星期的二四六，他們都會在隔壁小區碰見，好像地下特工接頭似的。

昨天正好星期四，如果沒出意外，王英晚上應該去了隔壁小區見他那個野男人。而且就沖着她那反應，估計是沒錯了。

把被子翻開，肖玥看向床邊掛着的鏡子裏的自己，加大號睡衣包裹下的是一個肥肉橫溢的軀體，滾圓的大肚子高高隆起，疊成整整三層，就像是裹了三個油膩膩的游泳圈，四肢充滿肉感，用手一掐就能拎起一大片肥肉，臉上的五官被橫肉擠得看起來特別小，不用低頭就能露出雙下巴。

肖玥深吸一口氣，不忍直視。她差點忘了，初中剛畢業，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胖子，身高168，體重卻直接飆到了145斤，只能穿加大碼的，走路上就好像一個移動的肉彈。好在肖玥還有那麼一個優點，那就是白，她的皮膚特別白，都快近乎歐洲人的那種白，就像白雪一樣，透明的還能看見血管。

嘆口氣，她利索的起身，換好衣服，看也不看站在那裏氣得發抖的繼母，然後頭也不回的重重甩上門離開，門裏還傳來王英氣急敗壞的怒罵。

上輩子，她確實是聽了王英的話去超市工作，但是因為業務不熟練和壓根不上心，才一個多星期，她就收了好幾次□□，算賬也給頻頻算錯，還有一次多算了顧客錢，讓顧客找上門來。

她打工的那個超市老闆被氣得硬讓她賠錢，她拿不出錢，王英直接裝聾作啞，最後是她的親生母親韓雙柔悄悄過去給超市老闆賠了錢，這才算是了事。

但是當時她不知道，以為是王英給的，還感激了對方半天。

媽媽……

她垂下眼，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從小區門口到另一條街，六七百米的街道兩邊滿是各式各樣的小攤。有賣菜的，賣水果的，賣廚房用品的，賣中式點心的，還有賣活魚的，賣盜版碟的，應有盡有。

以前的她每次經過這裏都是快步離開，尤其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不願意接近這裏，因為韓雙柔就在這裏擺攤賣面，她怕同學知道了以後看不起她。

而且有的時候，韓雙柔主動過來找她，肖玥都是惱羞成怒的把她罵走，可就算是這樣，韓雙柔依然十分愛她，只是減少了看她的次數，來看她的時候，不是帶着錢就是買的好吃的，生怕她在那個家受了委屈。

死之前，她早就把韓雙柔忘在腦後，去了大城市也壓根沒有告訴一聲，韓雙柔想看她恐怕也不知道去哪看，現在想想，她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不孝女，

前面不遠的攤位就是韓雙柔的麵攤，那是一個兩張長桌子，12張小板凳拼成的一個小攤位，頂上支著一個紅顏色的遮陽塑料頂棚，兩個桌子上各放着兩罐一次性筷子，容器還是用剪了一半的空塑料水瓶裝做得，看起來十分簡陋，旁邊架著一個燒煤氣罐的大鍋，那個在鍋前忙忙碌碌下面撈麵的女人就是她媽媽韓雙柔。

看着韓雙柔的身影，肖玥的眼眶有些發酸，韓雙柔今年三十七，但穿着打扮看起來比同齡人老十歲，她腰上系著一條圍裙，圍裙上全是油漬，有人坐在那等得不耐煩，不斷的催，她也只能陪着笑說馬上就好，但是鍋里的面沒熟，也不能這麼直接撈出來，客人更當是在敷衍，抱怨的話越說越重。

韓雙柔擦擦汗，彎下腰加大了火，1分鐘后，麵條終於熟了，她立馬用長筷子把面挑起，澆上素臊子湯，彎著腰雙手端到客人面前，還不住的道歉。

「小玥？」韓雙柔直起身的時候，詫異地看見不遠處站着自己的女兒，她剛叫出聲，就後悔了，女兒放暑假之前，她有一次在路上碰到女兒和幾個同學在一起，她太高興了，就叫了一聲，沒想到回去以後小玥特別生氣，讓她以後在外面裝作不認識她。

心裏一陣的忐忑不安，韓雙柔把手在圍裙上搓搓，低下頭重新回到鍋子前面，裝成不認識肖玥的樣子。

看見媽媽剛才的一系列動作，她忍不住特別想扇當初的自己幾耳光，自己做得那些混賬事，足夠傷透一個母親的心。

「媽。」肖玥鼓起勇氣，朝着那邊喊了一聲，周圍的其他小販都紛紛看向了她，肖玥也不管，幾步快走到韓雙柔身邊，「媽，今天這麼熱，您怎麼還不收攤回去呢？」

韓雙柔看到女兒居然一反常態的主動和她搭話，居然有些懵住了，她無意識的抓着圍裙，嗯嗯兩聲，顯得無比拘謹。

能夠理解媽媽為什麼看起來有些怕自己，肖玥略顯無奈，自己以前作的死，這就是報應，現在第一任務就是讓媽媽改變對自己的印象，以後兩人可以像一個正常的母女一樣相處。

「媽？」她伸手握住韓雙柔的手，輕輕地捏了捏，結果沒想到韓雙柔顫了顫，輕呼一聲，立馬把手抽了回去，做完這一切，她後知後覺的抬起頭，生怕肖玥生氣，還把手藏在了背後。

肖玥立馬察覺到不對，她皺起眉頭，乾脆利落的道：「媽，你手怎麼了，給我看看。」

「沒事沒事。」韓雙柔將手藏到更后，「你捏了媽媽一下，就是嚇了一跳。」

「不行，你給我看看。」肖玥直接伸過去把韓雙柔的手從背後扯出來，她盯着自己面前的那隻手，愣在那裏。

韓雙柔的手很腫，還透著不正常的紅，最讓人沒法忽視的是十個手指的手指關節，異常的大，大的手指都沒法並起來，十個又粗又短的指頭微微彎著，手掌心裏也全都是老繭。

「沒事。」韓雙柔笑着把手抽回來，「這幾天不是學生們放暑假了，出來吃面的人多，我想着把攤開到中午還能多賺些錢，媽媽早上就多揉了點面，等過了這個暑假就好了，小玥，你這幾天怎麼樣，這次結業考試及格了嗎？」

韓雙柔隨口就帶過了有關手的問題，反而是關心的問起了肖玥的事，要是平時她肯定不會問，本來肖玥就不怎麼搭理她，要是問起了和學習有關的問題，她總是惱羞成怒的離開，可這回為了轉移肖玥的注意力，她一時忘記了。

「媽！你別轉移話題！」肖玥有些惱火，她剛剛就輕輕地捏了一下手，韓雙柔就感覺疼，這能沒事嗎？

「你手這樣多長時間了？」肖玥抿起嘴，看着那隻操持過度才變形的手滿滿的全是歉疚與心疼，「去沒去醫院看看？」

她以前從來不知道韓雙柔竟然因為幹活乾的手都變形，她記得小的時候，媽媽的手又白又軟又好看，就像電視上的鋼琴家一樣，可是現在，就好像一個彎曲的雞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