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元興
二姑娘回門大喜帶著新姑爺去東府哭喪,確實不吉利。
她母親聽聞后,也不管府中眾人在跟旁,一面哭向二老爺責怪,一面哭向老太太求助。二老爺自然不好說什麼,心裡有些許不愉快,可東府終究是兄弟親族家人,他也很無奈。即便曹氏鬧嚷嚷地怪二老爺庄祿,庄祿也只能說「誰給二姑娘和新姑爺走漏了消息的?」
誰都知道,庄府喜喪同期,包不住火的,不管誰走漏風聲,遲早有這個時候。
於是,庄祿跟隨曹氏請示老太太:「老太太,眼下我們該如何呀?外頭客人也還要來的呢!」
不等老太太發話,庄祿命管家去東府把二姑娘和姑爺請回來。
管家待要走,老太太終於發話了,制止道:「這也是該的,都是自家姊妹兄弟。二丫頭有這份心,那隨她去吧。」
曹氏道:「但是今日是回門大禮,哪有自家門沒進先去奔喪的來著。不吉利呀老太太。」
老太太對曹氏實心的可憐,卻又恨她看不懂形勢,竟如此鬧。
管家看出主子們左右為難,便道:「我們北府喜事倒還沒結束,理應先不過去。沾染了確實不大好。若叫誰過去呢,恐怕二姑娘不認。少爺們姑娘們過去,免不得又……」
老太太道:「這道理誰都明白。那就等她在那邊看順了心,給她哥哥哭一場便罷了。」
因老太太如此決定,曹氏再怎麼不滿也只能依著。
稍後,管家悄悄地對庄祿說:「讓我們府上的小姐少爺去請回來,都是沾染不吉。不如呢,我讓我們家元興去?反正他也沒事兒,讓他趁這會子歷練歷練。」
元興是管家的孩子,既不是庄府的嫡親,也不算外頭沒身份的下人。到底呢,元興也跟著府里少爺在學堂念書的。因也年紀輕輕,或許能過去好說話一些。
二老爺准許了。
至后,管家派手下四兒去找元興,讓元興去東府請二姑娘和新姑爺。
管家吩咐說:「你跟元興說,就是跪爛了膝蓋,哭爛了臉,怎麼著也得把二姑娘和姑爺請回來。若他辦不到,別指望繼續留在庄府學堂。」
殊不知,管家的孩子元興心性有幾分像庄璞,卻比庄璞還弔兒郎當不正經。管家極其怕他學壞,趁婚嫁這幾日空閑,讓他跟進來幫手做活,總找事兒來差使歷練他。自然的,也想讓元興在主子們跟前露臉,或日後,承接自己管家這等大差事,也算管家傳了家底衣缽了。
不一會兒,四兒找到了元興,把他老子的話複述一遍。
元興倒也想做事兒,但底氣不足,平日里都知道北府二姑娘厲害,便有些驚怯。他拉住四兒央求道:「四哥,要不,咱倆去吧!你勸著比我勸著讓人聽得進去。我怕二姑娘。」
四兒道:「興哥兒,不是我差遣勞動你,是你家管家教你去的。二老爺准了的。我跟你去,搶了你功勞,往後我怎麼過呀?萬萬不能去的。你自個兒去,落了好,全歸你。」
說罷,四兒狡猾地溜了。
元興很是為難,躊躇了大半會子才邁步去東府。
到了東府門下,跟小下人一般,來來回回兜轉,也不敢進去。
那守門的見他,道:「喲!這不是管家屋裡的元興么?來了怎不進來?」
元興苦笑道:「哎喲,您老當我什麼人呢!」極會看形勢看臉色說話,再細聲問:「聽說北府二姑娘和新姑爺來東府滾園了。這會子在裡頭呢?」
那守門的一把元興拉去門角,仔細地說:「且別張聲,滾園大爺沒了。二姑娘回門回到咱們東府裡頭。誰勸都不管用。如今,滾園那邊哭倒一片。都勸著她回北府呢!」因問元興:「興哥兒,你來做什麼呢?」
元興不隱瞞,把他老子吩咐的話告訴守門的。
守門的擺擺手,道:「得了吧,二姑娘的脾氣,我們東府老爺太太奶奶都不敢說的。你還去惹事?你沒瞧見呢,佟府那姑爺被二姑娘奚落得……哎喲,我勸你,回吧!」
元興為難道:「恐怕回不得,回去怎給二老爺交差?」便壯大膽子,提起裙袍,一面走,一面道:「我父親非要架著我往火上烤。我不依不行。二老爺過了准,更不好不去了。」
東府守門的「哎呀」地一陣嘆,巴巴眼兒,目送元興往滾園去。
往下,元興戰戰兢兢地,蛇頭鼠腦的一路探步。終於到滾園門下。
在門下外邊,果然聽到裡頭傳來一片悲喪哭聲。
這些情景聲音,叫元興的心發緊。
正好此時,東府滾園的下人從裡頭出來,元興逮到機會,拉住她,問:「姐姐,裡頭怎麼樣了?」
那丫頭哭著說:「我正要去北府報呢,二姑娘把二姑爺給打了,還罵人。這會子誰勸不聽。大姑娘說,得去北府說聲。既然你來了,你去報吧!」
元興蹙眉頭道:「這可不好了。實話與你說,我是北府差遣過來請回二姑娘和新姑爺的。」
那丫頭聽聞,趕緊拉住元興,道:「那別遲了,跟我進去說話。」
元興就這般被人拉扯進去。
到了停靈堂上,見滿地跪著人。二姑娘庄琻跪在最前頭,一會兒趴在靈棺上,一會兒扭身過來指著跪在身後的新姑爺佟慕。
庄琻哭道:「我哥哥沒了,就是你們佟府鬧的禍!你們好不好選時候,偏偏撞我哥哥的霉運。這不是要我嫂子難過么?我若是你,知道錯了,趕緊抬高香大燭來請罪,就此你回你佟府去。」
佟慕嘴笨,跪在地上,左右不是。
那東府的人,庄瑚、秦氏、熹姨娘等都來哭勸。
庄瑚道:「二妹妹,你就別指責二妹夫了,與他家不相干。好妹妹啊,今兒還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跟妹夫先回北府吧!」
庄琻道:「我為何要回去,這才是我親哥哥呢!我回哪裡去?」
庄瑚道:「好妹妹,自然是回你們北府去,還有親客呢,老爺太太、老太太都在那邊等你們回去敬茶……」
庄琻道:「敬茶?敬哪門子的茶?我要磕頭敬酒敬茶,也是給我哥哥敬的。他才是我家人哥哥,那一家子巴不得攆我出去,我還回去個什麼意思?姐姐和太太姨娘別勸我,橫豎我留下,送我們哥哥一程。做妹妹的,我不能落人話柄,叫人吐我一輩子口水。我也沒那個臉苟且活著。」
於是,庄琻往後跪退,去推佟慕,道:「你走,你走吧!閑著不夠鬧熱,你帶你的東西去北府貢獻敬茶。我不走,不回去,也不去佟府了。」
說畢,又往靈棺材底下趴下,哭得甚是凄慘,哥哥長哥哥短的喊著。
佟慕就那般靜靜穩穩的陪在身後,一絲不動,跟著也哭出幾聲,掉下淚水來,學庄琻哭喊哥哥——
這時,領著元興進來的丫頭入門,她跪進來,在秦氏和庄瑚跟前說:「太太,北府差人來請二姑娘和新姑爺了。」
秦氏聽得,正要開口招呼庄琻。
哪料,庄琻一個猛轉身,道:「差的誰?誰有那個臉?」
元興驚嚇嚇的往前進來,應道:「二……二姑娘,是,是我!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