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暗涌(上)

第三十章:暗涌(上)

時遇匪賊集黨,妖言惑眾,霍亂地方,更有焚燒教堂等案發生。庄熹受命前往北方平定,半月之餘尚不能回,又傳江蘇、湖北、江西等地多處犯事,故又接諭前往不提。每隔幾日便捎家書來京問安老太太,再則過問庄頊的事。

因此前庄頊大鬧,庄勤知曉后十分生氣,終究不好出面言語,在給庄熹回的執信中也沒談及此事,又讓大姑爺查士德撿些喜慶平安的彙報便了。

庄頊自那日被軟禁在府,他母親秦氏整日差人求葯問仙,閉門不出,臉面上是掛不住,只能搞這些動作來給人看。郡主和曹氏來探幾回,勸幾回,皆不管用。老太太得知,便讓人傳秦氏到中府,又是一頓惡罵,指著她打小慣嬌了兒子,由著他生性浪蕩。秦氏心裡苦,去求庄頊給老太太磕頭認錯,庄頊哪裡肯,硬要秦氏放他出去,好如願喜結連理。

秦氏不得法,日夜悲苦,大姑娘庄瑚見這樣,心裡可憐,安慰陪伴,其餘也不能多加參言。五姑娘庄玝跟郡主來東府探視秦氏,看到庄瑚因秦氏的事掉眼淚,忍不住拉她到一邊,再提起先密謀的事來。

過完五月中,秦氏日漸顯得憔悴沒精神,過兩日,人竟躺下病了,找來醫生看,也瞧不出病症。幸郡主差人把太醫院的老太醫請來看,才斷出是心火攻喉,引上頭的癥狀,東府不敢給老太太知道,隱隱約約服用太醫給的葯兒就算了。

這日郡主差玉屏給東府秦氏送肉靈芝,恰被來請安的庄玝瞧見,庄玝不管郡主願意不願意,搶下肉靈芝親自給送過去。郡主任由著。

庄玝到了東府,直徑尋到庄瑚屋裡,把肉靈芝交與,便打開了心裡的話。

庄玝悄聲低語對庄瑚道:「我讓敷兒瞧過了,城南老宅子住著人。」

敷兒是庄玝的貼身丫頭,人是極鬼靈的,跟主子五姑娘活生生是一掛的人。她受了囑咐,尋一日出去,直往城南探視,看庄頊要抬回來的是何人。那處老宅子原是庄府發家時住的老基地祖屋,后得聖上賞賜大宅府,那邊便成老太太懷念的老屋,專供佛用。如今被庄頊佔住,布置得閨紅黃帳,一丁點佛氣兒都沒了。

敷兒回來回給庄玝,庄玝氣得要告到老太太處,好在敷兒攔住沒成。正好見郡主差人送肉靈芝,她順個道過去,連這些話帶給庄瑚。

庄瑚聽畢,愣住了,一時沒個態度。

庄玝道:「老太太知道可如何得了,不說老太太知道不管理,管理起來又能如何。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誰說得住大哥哥?只有大老爺在跟前說三兩句,他能聽一句半句的。要用家法武力對付,大太太肯?大姐姐你也下不來手不是?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不幹凈的人住在裡頭,髒了佛祖,還臟我們祖宗了呢。」

庄玝滿腔熱氣說道,庄瑚也被說動幾分。

庄玝又說:「大姐姐是嫁出去,可以不管不問,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好歹日後我們府上是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當家,指不定後頭還有弟弟來。我們成了人的,也做些人性的事來,好不叫外頭人瞧見恥笑我們去。」

庄瑚聽庄玝越說越毒,連同自己也罵了進去,故笑道:「我嫁出去還不是姓庄的,吃的住的都在府裡頭。妹妹是把我當外頭的了。」

庄玝才覺著自己話語過激,道:「大姐姐你不要怪我話說得利害,心裡是維護你的。你怎不懂我的意思?這些話我還能與第二個人說去?」

庄瑚拉住庄玝的手,感激道:「我是知道五妹妹的。」

如此這般安排計劃,次日一早,庄玝讓敷兒守家裡,她跟庄瑚連刀鳳劍秋坐馬車來到城南老宅處。

到了此宅門口。

庄瑚示意刀鳳去叫門,一會子功夫,聽到宅子里傳來細細碎碎的小腳步聲音。門「呀」地一下,開了。一個留辮子的丫頭探出個頭,一雙詫異的眼疑惑無辜看門外眾人。

刀鳳道:「你家主子在嗎?」

那丫頭沒搭話,怯怯地樣子。瞧眼前這些華衣錦服,貴氣襲人的人兒,心知是厲害人物。

刀鳳見丫頭不言語,故又說:「我們是庄府的,這是大姑娘和五姑娘,來瞧你們太太。」

那丫頭一聽,眉頭微微蹙起,立馬把門關上,倉促向裡面跑去。

刀鳳見狀,狠狠跺一腳,回頭對庄瑚道:「姑娘你們看。」

庄玝「哼」地一聲回應,道:「旁門左道之人,多是這樣疑狐歪影。這樣無禮,還能進得我們府里,真真笑話了。」

庄瑚淡淡的面目,有想轉身撤走的意思。

稍後半分,又聽到裡頭有腳步聲來,庄瑚庄玝幾人靜等再看,只見門開了。

迎面而來是一個標緻婦人,鬆鬆的雲鬢扎幾支小釵,邊上立一豎步搖,鵝蛋小臉,遠山峨眉,楚眼柔珠,尚未出口,抿嘴揚笑,可憐狀掩蓋些許濃脂粉的輕薄。她立在門裡,深深朝庄瑚和庄玝一福,起來后道:「聽說大姑娘和五姑娘來了,有失遠迎,失禮了。」

庄瑚端著面容,也不回禮,微視一笑。庄玝上前一步,從頭到腳細細看那婦人,把她給瞧得不好意思。

庄玝道:「我大哥哥差我們過來看看,不請我們進去嗎?」

婦人欠身禮側,讓出門,庄玝也不管對方請不請,自己倒先進去了。婦人低頭笑著,伸手向庄瑚請進。

進了宅子里,先是一個天開院子,院子鋪陳簡單,幾盆栽種迎道,兩邊則是田園圍地,裡面種植些時蔬綠植,或有花的,或掛果的。再往裡走是正對大廳,穿過大廳是上下兩層樓,一樓下是廚房儲物並下人住的小間,樓上則應該是主卧廂房。整體布置極是喜慶,紅紅綠綠的,十分漲人眼目。那大廳供有的佛和挽帳早不知被丟到何處。

庄玝先進去,看完一遭,有怒也不發作,自顧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婦人請庄瑚等人進來就坐,讓她丫頭叫丹心的去上茶,自己站在一旁,沒敢坐。丹心端茶上來,她又親自捧上,無微不至。

庄瑚道:「你也坐。」

婦人不好意思地在右邊下座席位半側身坐下。

庄瑚才細眼瞧了婦人幾眼,確實美艷動人,便說:「難怪我哥哥對你一片痴情,果然是美,如我是男子也忍禁不住傾心。」

婦人頭垂得更低,尷尬道:「姑娘恥笑了。」

庄玝道:「古往今來,美人是多。賢能者可不多,姜后算一個。美艷有才的曹大姑、班婕妤、蔡文姬、謝道韞算是;論賢德的有孟光、鮑宣妻。薄命也不少,西施、楊貴妃、貂蟬、昭君可不是了?」絕世唐門www.jueshitangmen.info

婦人笑道:「怎敢與前古列女作比較,我只個平常女子,守著苦自己罷了。叫姑娘見笑。」

庄玝冷冷道:「平常女子守著苦的,也不是沒有,也是人中之鳳凰,樂昌破鏡,蘇蕙迴文,曹氏的引刀割鼻。那是苦不苦,叫人是敬重。」

婦人聽出庄玝刀槍味的話來,便不搭話。

庄玝又道:「世上既艷又能流芳百世,我只推小蠻、王嬙、絳仙、文君、西子、樊素等人。瞧那桃花塢主人陳圓圓,得什麼好下場的來?」

庄瑚見婦人被說得臉是紅一下綠一下,知她羞怯,便抿一口茶說道:「我聽說你叫環兒?」

婦人道:「原在樓里叫喚的名兒……」頓了下,不太想把過去再拿出來說,因是庄頊家人,不想掩飾,再又實話說:「大爺贖我出來另起了個。」

庄瑚和庄玝對視一眼,詫異。

婦人道:「現下叫碧池。」

庄玝一聽,未得清楚,再問,婦人仔細回道:「碧池。」

聽畢,庄玝忍不住捂嘴大笑不止。

那婦人碧池不解何故,只當是因庄頊給取了好名,他家人歡喜接受才如此開心。

故而碧池又道:「爺說,寒則蒼,春則碧。是個好開始,又有『孤帆遠影碧空盡』之美句,意寓到頭了也是一番美景人生。爺還說,誰人不是池中之人?所以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兒。」

庄瑚見庄玝依舊笑個不停,就問她:「五妹妹你笑什麼?覺得不妥?」

庄玝擺擺手,連連道:「妥,妥!極妥!再切合不過了。就叫你碧池姐姐了如何?」

庄玝笑得眼淚水都出來了,唯庄瑚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心裡覺著有典故來。

庄瑚道:「我這五妹妹就是這樣,在府里仗著大人們喜歡,就是沒規矩。」再問碧池:「妹妹幾歲?」

碧池起身道:「二十五。」

庄瑚笑了,道:「是比我小。」

碧池道:「姐姐看起來美貌。年紀估摸著與我上下不差。」

庄玝聽完,道:「胡說!大姐姐怎可與你上下,我們姐姐可是有才有德的人。」

碧池知是失言,臉色一變,深下一福,以表歉意。

庄瑚道:「無妨。今日過來,一則是代表姐妹們過來瞧瞧,二則替哥哥過來接你進府里。」

碧池受寵若驚,再拜道:「原也跟爺說過,我這樣的身份不合時宜,爺執意要抬我進去。那日,免不得跟府里鬧了一場。我是勸過的……」

庄瑚道:「你別多心,既然是哥哥的人,是應該的。尋思著也該把你接進府里。」

碧池遲疑,顯得不是很相信。

庄瑚道:「哥哥是跟府里又鬧一場,實話說,他出來不太方便。馬車在外頭,你把衣裳收拾收拾就行了。」

碧池道:「要不等爺回來……」

庄玝起身,懶懶散散樣子道:「姐姐還等什麼,大哥哥就在府里的,回去就見著了。怕我們把你拐了不成!」

碧池艱難地道:「我不是這意思,姑娘誤解了。」

庄瑚和庄玝再三說些話,碧池猶豫一會子,然後給丫頭丹心說:「把衣裳收拾一下。」

丹心先行上樓收拾,碧池也欠了欠身,跟去了。

碧池一走,餘下,庄玝忍不住笑出來,庄瑚揚手要打她。

庄瑚道:「有你這麼接人的?」

庄玝湊頭過去,小聲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是笑哥哥給她取的名兒。」

庄瑚疑惑道:「有何典故?」

庄玝捂住嘴巴笑,眼淚冒進冒出的,話都說不明白,等喘齊了氣,才道:「典故倒是沒有,就是覺得十分合適。西洋有種語言,管碧池是罵人的。」

庄瑚愣眼看庄玝,等她繼續說。

庄玝道:「碧池在西洋話里就是妓女,*。」

庄玝說完笑個不停,庄瑚也忍不住笑了,刀鳳和劍秋立在一旁強忍。因看到碧池和丫頭丹心下來,刀鳳眼尖,提了個醒,庄玝也不管,依舊我行我素笑話。

轉角處,碧池跟丫頭站在那裡,聽得清楚才剛他們議論的話,此刻也不言語,笑臉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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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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