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浴火籠中鳥(上)

第十七章:浴火籠中鳥(上)

庄瑚端來了參湯和聖上賞賜給的定命丸,到了廂房裡廳外門首停下,不敢雷越進入。秦氏和郡主看曹氏不動聲色,也不敢進去。倒是庄玳和庄璞兩個看情勢不待人,庄璞搶在庄玳前頭接過庄瑚的托盤。

庄璞道:「大姐,我來。」

庄瑚生怕裡頭責怪,便不想給。

庄玳急道:「大姐姐什麼時候也前擔后怕的了,二哥哥進去要是被老爺們責罰,就罰我一個。不打緊。」

庄玳說著,輕輕拿開庄瑚的手。庄瑚心裡驚驚的,向秦氏、郡主、曹氏三人遞去眼神。

秦氏方起身道:「如不,我們一道進去瞧瞧。方是這個意思。」

郡主附和道:「大太太所言極是。」

如此,秦氏領頭,庄璞托盤物,庄玳在側,郡主和幺姨娘半拉半推曹氏一起跟在後頭。另外後面是各房姑娘,姨娘太太丫頭們。

群人自主進了里廳,沒敢直進廂房,候立外頭,倒聽到裡面傳來老太太哼哼哭哭之聲。秦氏打在前頭乾咳幾聲。末了,二老爺庄祿開門出來,揚手示意端東西進去。

才進屋,見老太太抹眼淚,不耐煩對眾人道:「都進來做什麼的。罷了,趕緊的端來。」

庄璞待要把托盤托上,庄瑚已搶了上去接,遞給老太太。老太太先選一方用黃綢包裹的朱漆盒子,微微地打開,裡頭顯出一顆如玉般晶瑩綠透的丸子。她拿起在手,一陣異香迅速散開,撲向眾人鼻內。這便是聖上賞賜的定命丸了。

曹氏不知是成心還是無意,聞到此香,實實打了個噴嚏。

庄祿厭惡地盯了她一眼,卻不說話,多少心裡是不太舒坦。

老太太輕輕掰開卓亦亭的嘴巴,將丸推入她口中。便伸手向眾人,眾人沒動,老太太手停了半晌,惱了,道:「還愣著做什麼,端水來。」

郡主起頭是注意需要水的事,早早讓丫頭寶珠端去,等老太太這方惱了,她才示意讓寶珠端來。

秦氏和曹氏被老太太這麼一惱,垂頭無話。倒是曹氏身邊的丫頭貴圓一臉的苦狀,不住地看她主子曹氏,怕是出去是要遭罵的了。

老太太服侍好卓亦亭吃藥,喝了水,又進了參湯。再過一會子,卓亦亭慢慢睜開眼睛,醒了。

老太太見人回了魂魄,喜歡得不得了,連忙從床邊起來,對窗外祈禱朝拜,又禁不住喜,走到卓亦亭邊上,輕聲對她道:「好了,好了!兒啊!不要說話,不要動。你且好好休養,不怕,啊!」

眾媳婦兒們個個心裡憋怪奇,竟無一人敢亂說一句。倒是四個老爺們慢慢退到外頭,搖頭低語。秦氏也退了下去,走到庄熹跟前,欲言又止,大致是想問問情形,庄熹示意不要說話。一會兒,郡主也走了過來,庄勤拉住郡主的手,示意不說話。

只聽老太太說道:「打今兒起,把我那正朝南的上房打理出來,等姑娘身子養好些了搬過去住。各房太太都上些心吩咐下去,姑娘住的地兒容不得缺什麼少什麼。若我是知道了,可不依你們!以後這鏡花謝園舍廂房留給這兩位姑娘住……」

眾人家子齊聲應了。看情形定了下來,三喜怕從此與她姑娘分開,心裡犯急,連忙拉慧緣跪向老太太。

三喜道:「老太太,我們跟隨姑娘服侍姑娘,姑娘到哪裡我們到哪裡。請老太太准許。」

老太太細細瞧了三喜和慧緣,沒回聲兒,伸手緩緩拉起她們兩人,眼裡道不盡的感激之情。三喜看到老太太眼淚要掉,忙轉了話頭道:「我們家姑娘才服藥,是要歇一歇才好。」心眼裡生出多少仇怨,外人是看不出來。

老太太笑了,沖眾位家人道:「聽聽,這才是照顧人的人,百伶百俐,我們府里百個挑不出一個兒來。丫頭,叫什麼?」

三喜跟慧緣相互看一眼,慧緣示意不要多言語。三喜卻不顧,半冷半熱道:「我家姑娘給我取的名兒,叫三喜。姑娘說,知遇安喜,康泰加喜,團圓大喜。」

老太太笑開了眉,連連讚歎,不住看床上的卓亦亭。又問三喜:「丫頭多大了?」

三喜道:「十五。」

老太太待要問慧緣,慧緣主動深禮福了一福,說道:「回老貴人,我叫湘君,今年十七。比姑娘略小一點。」

看到慧緣知禮,多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來,心裡是大讚卓亦亭身邊有此二女服侍,一個剛直,一個柔和知禮,不失大戶人家的分兒。就此,老太太寒暄幾句便領著眾人出去了。

老太太一走,三喜和慧緣便蹲守在卓亦亭床邊。

卓亦亭的傷勢其實沒想象這樣重,略裝幾分,好矇混過去。現見人走了,要靠起身來。

慧緣知覺地拿靠枕給卓亦亭墊上,三喜一把將她推了。

三喜道:「好好的,對得她們這樣客氣。你是不知道情事來,一味討好她們做什麼?」

慧緣知是逾越犯錯,不敢吱聲兒,站一邊,眼淚在眶里打轉。

卓亦亭看到三喜如此,便道:「我瞧著慧緣是極好的,倒你,鋒芒過了些。」

三喜服侍卓亦亭起身,安躺,沒搭話。慧緣眼淚連連道:「怪我,往後我注意些才是。」

卓亦亭道:「好妹妹,三喜是這樣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我們的事,你心裡想必也知道幾分的。如今,這個樣子……」

慧緣聽這麼說,以為要趕走她,急得跪下去。她是知道卓亦亭遭遇處境的,從仙緣庵出來后,在葯先生家她們遮遮掩掩避開她說話,開始如此,後來見掩蓋不住,卓亦亭便給她說了些。想必此刻,也知十之八九了。

慧緣道:「慧緣願意服侍姑娘。」

卓亦亭本想安慰她幾句,誰想她竟多心了。正待再說,庄玳差他母親房裡的丫頭玉屏抱來一尊花瓶,瓶里插滿百合花。玉屏進來時,卓亦亭又佯裝躺了下去。

玉屏瞧了卓亦亭幾眼,告知是三爺庄玳叫來問好的,便出去了。

玉屏出了鏡花謝,在中府藕池邊上給庄玳回了話,大致是說姑娘無礙,臉色紅潤許多等等言語。庄玳由此安心,正要往老太太屋去,忽看到老太太處的大丫頭竹兒端茶,便問:「老太太精神兒還好?把我們都趕了回去,我這會子給她老人家請謝安去。」

竹兒急攔住,悄聲道:「老太太這會子跟四位老爺說話,誰不許近的。」

如此說,庄玳便不去了,一人回西府讀書不再話下。竹兒端著茶一直走回老太太屋,此刻,老太太正歪躺在炕床上,庄熹、庄祿、庄勤、庄耀四位老爺圍坐對面。

竹兒進來,五人停下了說話,她先給老太太敬茶,又有序地給四位老爺奉上。事畢,正要出去,老太太叫住她道:「你到姑娘那邊看看,若需要什麼,找大姑娘,大姑娘不在先請大太太和三太太的示下。去吧!」

竹兒不安地看了庄祿半眼,覺著老太太有意難堪曹氏,原本府里的事該是北府里管,這會子讓請大太太和三太太,分明是不把二太太曹氏放心上了。絕世唐門www.jueshitangmen.info

庄祿當是沒聽到,竹兒應了聲便去了。

等竹兒去了,老太太才說:「先前仔細問了那兩個丫頭,一個是從府裡帶出來的,一個在庵里的救命恩人。」

庄熹道:「那隨來的葯先生明兒要走,說人到了,他也放心了。」

老太太點頭,道:「敢情都是知情的,幸好有貴人,辛苦這丫頭了。」

庄勤道:「葯先生單獨給我說了,大妹妹那邊原是有話的,也是要把亦亭和為眠託過來的意思。」

老太太道:「趕緊找到外甥兒才是重要,免得落入他人手裡,是活不成了。」

庄熹道:「安排了,讓人四處打聽。」

老太太道:「你們也不用遮掩對我,若是找,算你們有良心,若是不找敷衍了我,我閉眼了也管不了許多,橫豎是原諒不得你們。」

庄熹道:「是,母親。」

其餘不敢接話。

一會兒后,庄勤才道:「大妹夫跟我是同僚,聽葯先生說,大妹妹大妹夫意思托到我們府上。同僚不說,又是親家,也是應該的。」

老太太順了話接道:「既這麼說,亭兒以後由你府上照拂可好!」

老太太這一說,其餘三公欣喜,頻頻贊老太*排得當。

庄祿思想半分,忽卻說:「母親,現大哥老三老四,在朝為官,恐怕傳了出去,丟官事小,連帶府上,後果可不堪設想。」

老太太遲疑道:「依你們的意思,那遠遠打發出去,若不然交給官府來辦?」

庄祿連連起身解釋:「我不是那意思,母親誤會了。」

老太太厭惡地道:「誤會,我看你就是這個打算!」

庄祿道:「再者說了,葯先生是何來頭我們也是不清楚的,他說大妹妹家託過他的言,誰人知道是真是假。這亭兒是真是假尚不可斷……」

老太太更加厭惡,看都不看一眼庄祿,只說:「我看人家葯先生也不是壞人,今兒還救了我,你們那麼多眼睛是看得見,這會子倒說這些沒良心的話來。」

庄耀看到她母親動怒,怯怯起身安慰:「母親息怒。」

老太太啐一口,指著庄耀道:「你就會哄我息怒,刀子架在脖子上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我看這麼著,平白無故府里多幾個人也不是,我倒是有一個辦法,障一障人耳目!」

庄熹心中一喜,說:「請母親示下。」

老太太嘆息一口,尋思道:「恐怕以後的日子要難過一些了,這事兒不許給任何人提,跟太太們也不許說。日後平了去,再給他們說明白。府里人多嘴雜,一個不小心,全家掉腦袋也是有的。我的意思……」

幾個老爺湊上前,聽老太太低聲說。

等老太太說完,大家眼睛不動地看庄勤。庄勤卻連連擺手。

老太太道:「可好?」

庄耀道:「我覺得十分妥當,三哥最適合不過了。」

庄熹又道:「雖不是十分周全,但情理之中。」

老太太鬆動口氣,道:「以後玳兒成了人,我還有另一番打算,今兒就說到這兒吧!且這麼定,三老爺你也不許推辭。我乏了,且回了吧!」

庄勤想再辯駁,老太太不許,再者庄熹和庄耀一邊拉他,無奈只好應了出去。只有庄祿心裡犯怵,有說不出的擔憂,因看他母親興頭計劃,又不敢多加反駁,遂隨波逐流,算了。

老爺們才出去,竹兒進來了,猶猶豫豫站一邊,給老太太捏膀子,有意無意彙報說:「老太太,東府里又鬧了。」

老太太自個兒揉了揉腦門兒,把抹額要取下來,說:「且鬧去吧!各府里有各府里的命,我老了,奈何不得了。」

竹兒笑道:「老太太哪裡老了,府上操持還不是要老太太點頭了算。可見府里上下都是有孝心的。」

老太太把抹額又圍上去,竹兒幫扣好。老太太道:「那你說說,東府都鬧什麼了?」

竹兒慢條斯理道:「我怕姑娘參湯涼了不好進,就去東府找大姑娘問問,好指派個人去瞧瞧,還沒到呢就聽到大爺房裡的大姨奶奶哭。」

老太太蹙著眉頭,頗為疑惑:「為何?」

竹兒道:「大姨奶奶吃醋,怪大爺在外面不回來。說一回來就老在小姨奶奶處。」

老太太笑道:「這女人一吃醋就鬧事,我看你東府大爺也不懂事,都幾十歲的人了,比不得璞兒,玳兒年紀小。他老子整日在朝里操兵武將,也不管他。」

竹兒道:「大姨奶奶告到了大太太那兒去,大太太說頭疼應了過去,大姨奶奶因為這個才鬧,說府上下沒人肯為她出頭,進了庄府天天強遭壓著。」

老太太一聽,不樂意了,道:「也怪她自個兒不爭氣,管不住男人,也管不住肚子。瞧見沒,頊兒到現在還留位置空著呢,等扶個正房奶奶。那兩個都是悶的主兒,也只能摔出這些響兒來。走,瞧瞧去!」

這一說,竹兒趕忙扶起老太太,連著幾個小丫頭一起到東府。

東府是庄府大宅的長房大府,掌家老爺是庄熹,是老太太的大兒子。現今有一定的年歲,因年輕時遇賊墜崖得俠義相救,為報恩娶了俠義人士秦公之女秦氏為妻。與秦氏生養有一兒子名叫庄頊,是庄府長房長孫;又與二房姨太太熹姨娘生養一女兒叫庄瑚,她則是長房長姐兒,這長姐兒年紀跟她父親第三房姨太太年紀相同。倒第三房姨太太也養個女兒,叫庄瑜,排行老四,常人叫四姑娘。

現今老太太過來瞧的正是她長房長孫庄頊那鬧事的姨奶奶。

庄頊時年近四十,終日懶散無事,打小就是紈絝貴公子哥兒,承老太太輩積下的福蔭,倒逍遙這半輩子,也是快活不知事的小神仙。單說庄頊這人,靠四十之人,長得仙風道骨一般人物,與他日常行為大是徑庭相反。靜靜看,是極安祥的,再深交,可不就是京城小花爺一個。只一件,打小身子不好,總病怏怏,不知哪年歲得了一場大病,從此斷斷續續瘋瘋癲癲,總正常不得。又因生性淺薄,舉止有幾分風流,他一味想尋一位如意佳人,許多年來,卻尋不中意,倒應家人娶了兩房姨太太回來,就是死活不給正室位分安排,終日流連市井花街。每每身體好些,就邀朋喝友,逛窯走市,儘是花天酒地,胡海亂來,身子若是犯瘋病,葯不齊全,家人就把他捆起來,關屋裡十天八日的,等三太太郡主那邊拿貴重葯來治才得好,好些了便又出去野。這秦氏和庄熹大老爺是無奈,管不得他,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他去,祈禱他在外頭不要惹出什麼事來。

這會子,庄頊那大房姨奶奶就因爭風吃醋和銀子的事鬧。老太太到了,也不進去,且在外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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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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