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第五節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對於資金問題,周琅的解決辦法很簡單,那就是引入風險投資。

跟引入合伙人相比,引入單純的資金,並沒有特別的計較。目前的合伙人之所以只有亨利皮特和謝清高兩個人,就是因為周琅很清楚,後世的創業失敗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是因為創始團隊的問題。因此哪怕是亨利皮特這樣背景顯赫的人物,他也經過自己仔細的考察和甚重的考慮之後,才跟對方簽署了合伙人協議。

而對於亨利皮特熱心介紹的其他幾個朋友,周琅則始終保持謹慎態度,一直都沒有鬆口允許對方加入。

因為,既然合伙人中已經有了亨利皮特這樣身份背景超強的人物,再引入其他類似合伙人的意義不大。

所以周琅暫時不急於引入新的合伙人,而是開始尋找初始資金。目前的周琅能夠利用的資金十分有限,加入合伙人之後,亨利皮特付出了兩萬英鎊的投資,換取了百分之三十的原始股,亨利皮特對此是相當滿意的,因為亨利皮特是用現在的英國東印度公司來對比未來的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潛力的。

周琅對合伙人很大方,因為他其實並不太看重金錢本身。作為合伙人他給了亨利皮特百分之三十股份,他還給了謝清高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自己保留了百分之四十,讓自己能夠成為最大股東,同時他有信心讓謝清高始終支持自己,這樣就足以取得對公司的控制權,引入新的合伙人,股權勢必進一步稀釋,到時候他對公司的控制權就會降低,這正是他最大的顧慮。

儘管沒能讓自己的朋友加入,但亨利皮特還是同意了周琅吸納普通股東的建議,根據周琅的設計,他們將拋出百分之十的股份,吸納十萬英鎊的投資,這意味著他們暫時對公司的估值高達一百萬英鎊,這是一個誇張的數字,更誇張的是兩個同樣瘋狂的人都認為這個數字十分合理。

目前在印度英國人的中國熱高燒不退,投資人有時候極為盲目,加上有亨利皮特這種顯赫家族的公子哥的背書,拉投資並不難。光是亨利皮特幾個好朋友就有能力吃下這筆錢,要知道在印度的英國貴族子弟多如牛毛,他們都不需要家族的資金支持,自己掌握的金錢就足以讓他們進行這筆投資。

東印度公司現任總督康華利對東印度公司已經進行了十年的改革。康華利這個人,美國人十分熟悉,因為他正是美國獨立戰爭中英軍的副總司令,也是最後一場決定性戰役約克鎮戰役中向美國人投降的指揮官。但他的戰敗並沒有影響他的仕途,反而在不久后的1782年被提名出任印度總督,可惜的是美國跟英國的俘虜交換談判出現了問題,康華利只能在美國繼續做俘虜,而影響了他上任。

康華利最終在1786出任印度總督,他來印度是帶著洗刷在美國失敗的恥辱和改革東印度公司的特殊使命的,這兩個使命目前他都完成的很好。戰爭中,他終於徹底擊敗了阻擋英國向印度內陸擴張的絆腳石邁索爾王國,割讓了對方一半的國土,讓邁索爾王國已經徹底失去了跟英國東印度公司對抗的潛力。改革上,他一改東印度公司從佔領孟加拉后就開始泛濫的私下貿易問題,他利用支持自己改革的小威廉皮特首相賦予的特殊權利(皮特法案),利用法案中,包括財政大臣、國務大臣和四名由國皇任命的樞密院顧問官組成的委員會管理印度的權力,康華利大力削弱了印度東印度公司官員對印度的直接控制。

這等於斷了很多東印度公司官員的財路,作為彌補,康華利給予了高薪回報。由於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官員,主要成分其實是那些在倫敦的大貴族和股東們給自己子弟謀取地位的一個方式,所以有大量類似亨利皮特這樣的權貴子弟。康華利試圖用高薪換取這些人放棄私下貿易,大幅度提高了職員的工資待遇,最低級的普通職員也可以拿到五百英鎊的年薪,像周琅明年開始就能拿這個工資。

官員的工資更高,中低層官員的薪水超過一千英鎊,高級官員的薪水超過一萬英鎊也很尋常,因此只要工作上幾年,就會有一筆不費的積蓄。

康華利的改革,加強了英國政府對東印度公司和印度的控制,保護了在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普通股東的利益,可損害了大量東印度公司官員的利益,而這些官員的背景卻足以左右這家公司的生死。據統計在英國議會中常年有上百名議員,同時也是東印度公司股東。而康華利改革完成後,東印度公司股東在英國議會中的席位降低到了三十多人,之後不久英國政府就取消了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貿易壟斷權。

周琅目前的投資人中,這種有一定的積蓄,卻對改革中丟失權力十分不滿的權貴子弟一抓一大把。按照亨利皮特的意見,他幾個要好的朋友就能湊齊第一筆十萬英鎊的投資。但周琅堅持拉攏了十個股東,每個新股東限制認購一萬英鎊,佔有公司百分之一的股權。

增資很快完成,公司已經在加爾各答註冊,同時召開了第一次股東大會。會議上周琅彙報了目前公司經營的進度,依然在創始階段,但基本架構已經建立起來。股東大會同時還任命了各級管理人員,公司沒有設立類似後世的總裁職位,但已經按照業務任命了兩個總監,周琅負責中國業務,而亨利皮特則負責印度業務。另外還有總財務官由周琅兼任。謝清高為公司船隊主管。

公司的行政架構在股東大會上確定,實際業務的人員招募工作也進行的比較順利,謝清高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船長,並且在港口招募到了三十名船員,足夠駕駛一條五百噸級商船出海貿易了。

但一個重要的問題是,謝清高沒能找到船。這個問題是周琅一開始沒預料到的事情,加爾各答是一座港口,可以直通大海。因此這裡有眾多造船廠,技術能力最高的當然是東印度公司的造船廠。可這裡還有為數眾多的印度私營造船廠,一大批印度人從維修西方商船積累技術到現在早就能生產西式商船了。

就連廣州的工匠都因為維護西方商船擁有一定程度的修建經驗,更何況跟西方貿易長達幾百年的印度了。這些印度私營造船廠製造大型軍艦或許技術能力還不夠,製造的商船質量也不及東印度公司的精良,尤其是在鑄造火炮方面,幾乎是技術空白。但周琅要求的也不是軍艦,只是一艘帶有一定武裝力量的武裝商船,這些印度造船廠完全可以滿足。

可是謝清高走遍了整個加爾各答的大小造船廠卻找不到人願意為他建造船隻,謝清高很沮喪的在股東大會上將這個利空彙報了出來,好幾個從小混跡勾心鬥角的貴族圈,精靈似鬼的股東立馬就反應過來,有人出了盤外招,而有能阻止整個加爾各答的造船廠不做生意的就只有一個組織,那就是東印度公司。

這個壞消息周琅早就知道,作為合伙人的亨利皮特也知道,在創業初始階段,周琅是很開誠布公的,合伙人的不和是大忌。但幾人還是要在董事會上說一說,一來表明尊重股東們的權力,二來亨利皮特也有心再次展露自己的能力。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十個新股東的神情,發現真有幾個面露退意,很顯然這些股東對東印度公司不滿,但真讓他們跟東印度公司決裂,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勇氣的。

沉默了片刻后,亨利皮特馬上站出來大包大攬,當眾承諾船的問題他會解決。

沒人懷疑亨利皮特的保證,儘管他才不過二十三歲,儘管他還只是東印度公司最低級的官員,但沒人相信一個能將二十四歲的家族子弟推上英國首相職位的家族成員,會在東印度公司的低級職務上長期待著,所有人都明白,亨利皮特剛剛來到印度做低級官員,用不了多久就會升職,而且是不斷升職,沒人懷疑他會在一年之內爬上東印度公司高級官員之列。

即便現在他還只是一個低級官員,恐怕就是印度總督康華利也得給他面子,那麼他出面解決商船的問題,應該不是問題。唯一要擔心是東印度公司阻止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決心到底有多大,如果大到連亨利皮特出面都無法解決的程度,那才是真的該考慮這個新公司的前景了。

所以大多數股東紛紛露出了讚許,奉承只要有皮特勛爵出馬,就不用擔心了云云,事實上這只是他們開始考驗新公司實力的一次考試。

對亨利皮特來說,這則是他展示影響力的一次機會,一旦他成功搞定東印度公司,之後新公司將一帆風順,再也不會有人懷疑,做大做強就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董事會結束之後,亨利皮特立刻活動起來,他得先打聽清楚到底是誰在阻撓他們公司的起航,此時他還信心滿滿能夠擺平一切。

周琅則有些不好的預感,之前的一切都太順利了,沒想到最後跳出來一個大老虎,讓他措手不及。如果東印度公司真心要阻撓他開創中國東印度公司的計劃,這個商業計劃真的就只能胎死腹中,因為至少在印度,東印度公司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讓自己買不到船,恐怕只是東印度公司隨便出手而已。東印度公司自己的造船廠且不說,就算那些印度造船廠,也都是主要靠著東印度公司來為生的,犯不著為了一個小客戶斷了財路。因此東印度公司只要打聲招呼,就沒人敢賣船給周琅的公司。

東印度公司的阻撓雖然意外,但卻也在情理之中,周琅成立中國東印度公司已經不是什麼秘密,甚至都已經註冊了。而在公開的計劃書中,確實有一部分業務是跟東印度公司存在競爭的。可這種競爭在印度的許多英國散商也在做,比如後來著名的怡和洋行、寶順洋行的創始人們,現在可都是這種散商。

不一樣的是,這些散商必須獲得東印度公司的許可才能在中國和印度之間貿易,他們的貨運是委託東印度公司運輸,他們的自己匯兌是通過東印度公司,可以說他們是受制於東印度公司的。而散商們的抗爭,早就在倫敦議會進行過很多次了,很多人都試圖打破東印度公司的壟斷權,可因為國際大環境影響,從七年戰爭到美國獨立戰爭,現在法國又大革命了,英國根本抽不開身直接投入海外擴展,只能依靠東印度公司,因此只能繼續給予東印度公司壟斷權。

現在周琅則通過另一種方式打破了東印度公司的壟斷權,理論上來講,周琅建立的東印度公司,是中國東印度公司,跟英國沒有任何關係,不受英國國王和議會的特許權制約,雖然還沒有完成像荷蘭東印度公司、瑞典東印度公司等公司那樣的國家許可,可給了大家一個巨大的想象力,因為周琅一直在宣傳公司的宗旨就是爭取中國皇帝的貿易許可。

不管成或者不成,一個以中國和印度之間貿易為計劃主業的公司,都對東印度公司的壟斷地位造成了衝擊。可之前周琅並沒有想到東印度公司竟然會出盤外招,因為這種競爭荷蘭人也在做,瑞典人也在做,丹麥人也在做,就連新生的美國都有這樣的機構跟英國東印度公司競爭。

另一個原因是,英國政府和東印度公司對中國的貿易中,一直存在的巨大難題並不是過度的競爭,主要還是無法從中國購買到足夠的商品,一來是清政府對貿易的不熱衷,二來是廣州官府的各種壓榨,導致西方人很不適應,致使貿易額始終增長不上來。

所以之前周琅一直認為自己公司的業務是對東印度公司的一個補充,而不是競爭,就好像東印度公司支持那些散商一樣,目的是為了將中國貨物更多的帶到印度來,最後運回歐洲。荷蘭人則積極鼓勵中國商人將貨物販運到荷蘭殖民地巴達維亞,甚至有時候會採取劫持的手段將過路商船攔截到巴達維亞交易,著名的哥德堡號商船就曾被荷蘭人攔截到巴達維亞多達半年時間,就是因為荷蘭人自己無法從中國採購到足夠的商品。因此周琅一開始甚至動過尋求東印度公司支持的想法,但一來擔心東印度公司這個巨無霸會吞併自己公司的自主權,二來擔心會淪為那些被東印度公司控制的散商的地步,所以最後才選擇了亨利皮特這些野心勃勃的年輕權貴作為合伙人和投資人。

但現在東印度公司確實出手了,這讓周琅意外的同時,還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這至少在一定程度說明,東印度公司為自己的動作感到了一絲緊張,哪怕是一點點,也說明自己的分量了。

但至於真正的原因,靠猜是猜不出來的,一切就看亨利皮特的政治能量,這正是引入這個有足夠影響力的合伙人的好處,可以幫你解決一些商業外的問題。可是很快亨利皮特就傳來了很不樂觀的消息,因為亨利皮特順利摸清楚了阻礙來自東印度公司最高層,也就是印度總督康華利在阻擋他們。

這就麻煩了,買不到船隻是一個小問題,有的是方法解決。大問題是,如果康華利這個印度總督真的有心阻撓,就算你有船也不可能從印度的港口起航!因為此時的康華利的權力大到無法想像,英國政府和小威廉皮特首相為了根治東印度公司的官僚和腐敗,真的是下了太大的決心,給了康華利幾乎絕對的權力。

英國分別在1783和1786兩年先後兩次出台針對東印度公司的法案,除了設置管理委員會,讓政府官員和議會來控制這個機構之外,就在康華利到來前,還專門出台了1786年法案,1786年法案大大增加了總督的權力,規定在特殊情況下總督可以不顧委員會多數意見而自己負責做出決定,還規定總督和軍隊司令可以由同一個人擔任。

也就是說只要康華利想,他可以在東印度公司內做任何事情,有法案做保證,別說亨利皮特無法影響到他,就是首相威廉皮特都無法干預,所以康華利現在在阻撓周琅的計劃,除了讓康華利放行外,周琅沒有其他辦法。

可是康華利想要什麼呢?

亨利皮特說:「他要入股!」

康華利不是本人要入股,他正在大力禁止公司職員的私人貿易,自己當然不可能明目張胆的帶這個頭。

康華利也不是這種人,他是貴族家庭出身。他不像之前的家道中落的孟加拉總督克萊武,從底層重新爬上來,一身諸如吸食鴉片的惡習;也不像前任印度總督黑廷斯,自幼被父親遺棄由叔父養大,不幸的童年造成不健康的性格,最後在印度瘋狂的斂財,因貪腐被罷免,回國后被以腐敗罪名彈劾。

康華利的一切都很完美,出生於倫敦高檔社區,父親是勛爵,母親是內閣忠臣子爵家的千金,自己家族是名門望族,家族多個成員是議會議員,兩個叔父一個是坎特伯雷大主教,一個是直布羅陀的總督。他自幼就讀於貴族學校伊頓公學,後來就讀於劍橋大學,接受的是嚴格的英國貴族精英教育。

這種人是典型的英國統治階層的一員,他的世界觀是跟國家統治利益十分一致的,是最有改革意願的。

最關鍵的是他還有改革的能力和資源,即便在美國戰況不利的情況下,他可以從容接受投降之後還能十分輕易獲得重頭再來的機會,這個世界對他是寬容的,因此他對這個世界也顯得更有信心。

所以他才信心滿滿的來印度進行改革,他的教育背景以及長期的軍旅生涯,讓他性格嚴謹和自律,又有極強的執行力和強硬的決斷力。於是他以一個極為勤奮的公職人員形象,背負英國政府交給的使命之後,來到印度辛勤工作,他在給他兒子寫的心中表示,他一天處理的公務,比兒子在學校一年的作業還要繁重。

這樣的人不可能為自己謀私利,他說的入股是代表東印度公司入股。

康華利的要求讓周琅生出了巨大的危機感,跟東印度公司合作自然事半功倍,可同時也有可能被這個公司控制,就好像無數孟加拉王公一樣,周琅可不想成為一個領取東印度公司年金的高級經理人。

周琅很鄭重的表示道:「我要跟康華利談判!」

亨利皮特受挫感也很沉重,他點點頭:「我會替你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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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崛起之東方日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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