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勢迴流星遠

第五十八:勢迴流星遠

?他目送江弦歌進了江月樓,然後上前一步,彎身在雪裡拾起那根玉簪,看了一眼,回身繼續走他的路,而一轉頭,沒走幾步,就看清了,在前方燈火稍暗的一處,一道人影佁然不動迎風而立。

他向他走去,笑了笑:「清桓……」

顧清桓是出來尋父親歸家的,卻停在了那裡,也不知停了多久,只望著這邊,神情獃滯,一動不動,等顧清玄走到他面前了,他的依舊固執地直視著方才江弦歌停留過的位置。

顧清玄將簪子到他手裡,隨口道:「江家闊綽呀,上好的玉簪說扔就扔了,怪可惜的,父親替你拾來,你什麼時候還給弦歌吧。」

他看顧清桓還是一臉獃滯,就拍了一下他的肩,「看傻了?臭小子,美吧?還不早點把她娶回家來?父親明日就去找你江伯父提親……」

「不!」他回過神來,否道。

顧清玄有些意外:「怎麼?你還想等到取得功名之後?」

「不……不是……」顧清桓垂下腦袋,望著手中的玉簪,好似在苦惱什麼,低聲道:「我覺得……她好像不喜歡我……」

「她當然不喜歡你。」

這話著實讓顧清桓哽了一下,「父親……」

他引著兒子往前走,回望了一下江月樓,繼續道:「你以為跟她一起長大,她就會對你芳心特許?感情吶,哪有這麼簡單的?弦歌待你之情如家人,女兒心思細密,情竇初開,尚懵懂,你要想得佳人芳心,得加把勁啊兒子,不然追求她的人那麼多,萬一被別人拐回家做媳婦了,你可就落空了。」

還是第一次跟父親談論兒女之情,未曾想過父親這麼豁達開明,他得到少許安慰,下定決心一般重重地點頭,將那隻冰冷的玉簪珍惜地放進懷中,又有些不好意思,轉移話題道:「父親看得這麼明白?想必當年追求母親的時候也費了很大力氣吧?不然怎麼能把洛陽首富家的大小姐拐來做你書生之妻……」

顧清玄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責他輕言父母之事,嘴上卻輕鬆坦然道:「哪需要費多大力氣?我與你母親是一見如故,再遇定情,第三次相見就有你姐姐了,哪像你這麼沒出息?我看清風沒準都比你靈光些……」

「父親……」顧清桓又愣了,被他的話噎住,支吾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回去說給顧清寧聽,又被顧清寧笑話了一晚上。

……

顧清寧在工部當著她的司監,當得好不容易。雖然事先有了把柄威脅住了梁正卿,但她還有好多顧慮,手下的參事們真心服她的沒有幾個,隨著天一神壇動工,工事房愈加繁忙,也愈加混亂,想讓這群參事完全服她一女子的領導,真是比登天還難。

顧清玄為她想過幾個計策,她拉攏了一些人,在其他各司也開始打點起來,但效果甚微。也不敢冒進引人注意,她還是忌憚盧遠植的。但是部里已經漸漸傳開,有她這麼一位女司監,她就擔心這些傳到尚書的耳中,幸好暫時穩住了盧遠澤,讓他幫自己作掩護。

公務繁忙,而地位岌岌可危,她感覺自己被夾在逼仄的夾縫中,無力為生,常常莫名地夢到自己被許多人掐住了脖子不得喘息。畢竟是凡人,哪能處處讓她順心得意?她不能指望什麼神通,只能這樣咬牙堅持著,再一邊候機而動。

長安大雪天,她準時到署署事,忙了一上午,卻被梁正卿叫去了他的公房,他指著案上的一封稟呈告訴她,這是十幾位參事聯名上書讓他撤掉她的官職。

顧清寧沒有因此有所懼色,反而說起他兒子已經在報名應試明年春闈的事,咄咄逼人,強迫他把這稟呈壓下去,就當沒發生過。梁正卿已知他兒子無法脫身了,只能向她妥協,虛偽地說他本來就是想讓顧清寧取走這稟呈,提醒她注意著聯名上書的人。

顧清寧卻一眼都沒看稟呈上的內容,直接拿著文書就走了,到了工事房裡,她看著滿堂或忙碌或吵鬧的參事們,沒有刻意說什麼,只環顧一遭,那些心虛的人瞥到了她手上拿的文書都默默關注著她,她不置一言,徑直走到大堂角落熱茶的爐子旁,一手提起水壺,一手將那文書擲下,燒成灰燼。

至此許多人已經看到了她所為,她只作無恙,順手便往桌上放好茶葉的瓷杯中添熱水,笑言:「天這麼冷,得多喝些熱茶暖暖……」

有人連忙圍了過來,嚷嚷道:「這事還是我們來吧,怎能勞煩司監大人斟茶?」他們奉迎賠笑道。

一人殷勤地伸手來接銅壺,顧清寧停下了動作,順勢將盛有半壺熱水的銅壺遞給他,掃了他及周遭人一眼,目光沉著,「你們記住,我斟茶,是因為我願意,而不是因為我是誰,我願意斟就斟,不願意……」

她話語緩了下來,快要交到那人手中的銅壺柄突然從她指尖滑落,咚地一下砸到地上,她迅捷而平靜地退後一步,那傾覆迸濺而出的熱水全濺在周圍參事的腿上,有幾個被燙得尤為嚴重,抱腿號了幾聲。

她面色不改,若無其事,只看著原先要接壺而現在抱腿叫疼的那個參事道:「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看把你燙得,誒,站在我旁邊就應當更小心才是,下次別這樣了。」

顧清寧說完,又看了他們一眼,就轉身走了,身後一度鴉雀無聲。

她走進隔壁屬於自己的公房,一推門卻見盧遠澤正坐在她的書案後面,雙眼無神眼帘低垂,氣色極差,竟沒有穿官服,前額几絲頭髮散亂,姿態隨意地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向他走去,「怎麼了?」

他卻不回答她的問題,只以極其複雜的目光看著她,反問她道:「你昨日去哪兒了?」

顧清寧道:「昨日?昨日我整天都在署里啊,下午還跟你討論了一下午的工事,你居然不記得了?」

他還不甘心,追問:「你真的沒有出去?沒有去祈元寺?」

「盧遠澤你瘋了吧?」她走到他旁邊,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我整天都忙得要死,哪有閑情跑出去逛寺廟?」

盧遠澤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握住,瞬間爆發的絕然悲痛令她心神一怔,他雙眼中儘是血絲,含淚咬牙,艱難地說出:「可是昨日……君瞳在雪地摔倒……孩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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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錦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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