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弈

對弈

王聽風雖然比王聽裕年小几歲,但心思卻要成熟得多。聽了王錦錦那胡編亂造的故事也沒什麼表情,甚至還反問王錦錦從哪兒聽來這無聊的東西。

王錦錦也沒打算用一個故事嚇到他,見天色不早便提前告辭。

起身時走到門檻處,她突然頓住腳步,回過頭提醒道:「對了三哥,你夜裡睡覺一定要關好窗戶,不然那髒東西說不定就……」

「咳咳,五姑娘,你少說兩句吧。」藍煙適時打斷她。

王錦錦於是不在多言,提著裙擺離開王聽風的院子。

回到瓊芳苑,見秀柳坐在廊廡下垂頭喪氣,王錦錦便上前問她:「見到四哥了嗎,他怎麼說的?」

秀柳連忙起身,苦著一張臉道:「四公子倒是沒說什麼就是……神色不太好,看起來很不高興。」

「是嗎?」

王錦錦聽到這話卻樂了,她想一定是因為蕭秋年不習慣她沒有去找他而生悶氣,這可比以前經常無視她的時候要好多了。

秀柳看著自家小姐臉上的笑容,莫名其妙,她光是想想四公子那樣兒,都覺得寒氣直躥。

王錦錦想了想,又問她:「他還說什麼了嗎?」

秀柳道:「他就說了四個字,問你去哪兒啦。我就說五姑娘您去了二公子那兒,他便摔了門,滿臉的不高興。」

王錦錦「嗯」了一聲,點點頭:「我知道了。」

等這件事後,她定要好好的哄一哄蕭秋年。畢竟那位面癱臉的四哥,為了她肯露出喜怒哀樂,也是極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翌日,琥珀觀音重鑄成了十六枚小觀音佛像,老祖宗分配下來,剛好各房老爺主母,以及孫輩人手一枚,用彩色的絡子串上,十分精緻漂亮。

當然,孫輩中沒有蕭秋年的份兒,想來老祖宗也不會想到他。

這些小觀音佛像都由劉氏分配,王錦錦便順利的要到了王聽風與王聽裕那份兒。

劉氏不解,問她:「你將他二人的東西要去幹什麼?」

王錦錦一邊拿著佛像欣賞,一邊道:「我親自給二位哥哥送去。」

劉氏有些奇怪:「怎麼?最近不跟你四哥玩兒了?他惹你生氣了嗎?」

王錦錦燦然一笑:「哪有,女兒只是不像疏遠了兄妹情誼,想來,與兄長們都要討好關係才是。」

劉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敷衍,雖然女兒才七歲,可現下是越來越古靈精怪了。

娘倆正說著話,就見王文業打帘子進來了,一旁的綠蓉忙上前斟茶,從多寶閣上取了鑲銀花的棋盤,放在榻上的矮几上。

「爹爹,今日你和娘親又要對弈幾局呢?」

王文業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笑道:「兩局足矣,你二姐也嚷著學著要下棋,待會兒還得去教教她。」

王錦錦聞言一愣,卻見劉氏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確實,劉氏並不驚訝,這麼久王文業都待在她院子里,周姨娘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放任不管。時間一長,她就會急,一著急就得想個法子來爭寵。這不,王聽蘭也想學下棋,可不就把王文業給騙走了么。

劉氏與王文業不緊不慢的下著棋,白子黑子你來我往,只見劉氏在橫七縱六的位置落下一枚白子,王文業頓時「唉」了一聲,一大片黑子被殺得片甲不留。

他將棋盅一推,擺手道:「不來了不來了,若闌你棋藝見長,怕再過些時日我是半招都被你留不得。」

劉氏溫柔一笑:「都是二爺您讓得好。」

王錦錦適時說:「周姨娘有娘親這麼好的棋藝嗎?」

王文業嘆了口氣道:「估計還不如明珠兒你。」

他倒沒有說假話,周姨娘讀書不多,對於針織女紅精通,可畢竟后宅婦人,目光短淺,又不是像劉氏這樣的官家小姐,會點兒棋藝也是當初嫁到王家來自學的。

說來周姨娘也許久沒有碰過圍棋了。

王錦錦故作驚訝:「那爹爹您和周姨娘下棋,二姐怎能學到上好的棋藝呢?依女兒愚見,不如把二姐叫過來,每晚看爹爹和娘親對弈,我與二姐既能學習,爹爹你也不用在瓊芳苑與周姨娘的院子來回奔波,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王文業一聽覺得大有道理,便點頭說道:「還是明珠兒機靈,不提醒我都想不到呢。」

王錦錦天真一笑:「都是娘親的棋藝好,如果都和周姨娘的棋藝一樣,保不準爹爹還要請一個教習先生呢。」

劉氏低頭收拾棋盤,聞言穩不住一笑,她這個女兒啊,瞬間長大了似得,不僅學會幫她爭寵了,還變著花樣的埋汰周姨娘,但這樣的改變很好,她很滿意。

王文業問劉氏:「若闌,你看蘭姐兒過來一起學棋,妥是不妥?」

劉氏掩嘴一笑:「二爺您說的哪裡話?都是自己的女兒,我都視如己出,能一起學習,兩人一起做伴兒,有何不妥的?」

話音甫落,劉氏便轉頭對綠蓉吩咐:「去周姨娘的院子,把二姑娘請來吧。」

「是。」綠蓉得令轉身去了。

彼時,周姨娘正坐在菱花鏡前用黛描眉,她才剛剛三十,眼角卻爬滿了細紋,用了再多妝粉,也無法掩蓋。

而每一道細紋,都是拜劉氏所賜。

這時王聽蘭也換了身明艷的裝束,她提著裙擺在周姨娘的面前轉了一圈,笑眯眯的說:「姨娘你看,爹爹最喜歡我這件衣裳,想必他待會過來瞧見,心頭也會高興一些。

周姨娘放下黛子,頷首道:「不錯,這身你穿很好看。」

她探首看了眼外間,伸長了脖子問貼身丫鬟雲珠:「二爺怎還沒過來?」

話音還沒落,就見綠蓉提著氣死風燈往這邊行來。

綠蓉是劉氏身邊的貼身丫鬟,她雖然討厭劉氏,卻萬萬不敢與劉氏撕破臉,表面上的和睦還得經營粉飾。

於是周姨娘站起身,拉開門相迎假笑著問:「喲,這麼晚綠蓉姑娘怎來啦?」

綠蓉笑道:「勞煩姨娘親自來迎,不是什麼大事兒,是老爺托我來請二姑娘去瓊芳苑,想著二奶奶棋藝精湛,剛好五姑娘也在跟前學弈,便讓二姑娘與五姑娘一塊兒學習,這樣一來,老爺也不用東跑西跑,姨娘也不用太過勞累。」

周姨娘攏在袖中的手絞著帕子,咬牙道:「那姐姐倒太辛苦了,我還想著替她分擔一二……」

「這就不勞煩姨娘操心了,二奶奶是咱二房主母,為兒女勞累點辛苦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綠蓉從始至終都面帶微笑,可那微笑在周姨娘眼中,卻彷彿是帶刺的針,一下一下,扎得她心窩子疼。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只得乾笑著點頭,讓王聽蘭跟著綠蓉過去。

她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只是個姨娘,不是這王家的主子呢?!

王聽蘭心裡也有氣,可到底沉得住,她朝綠蓉笑道:「能和娘親學習,我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有些東西還沒有收拾妥當,勞煩綠蓉姑娘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綠蓉點點頭:「不急,二姑娘慢慢收拾吧。」

王聽蘭與周姨娘相攜進屋。待門一關,周姨娘便忍不住拔下精心插好的篦子,狠狠的拍在桌上:「不過是劉若闌身邊的一條狗罷了,瞧她那神氣樣兒!」

王聽蘭看了眼門外,朝她使了個眼色:「姨娘,你小聲點兒,若傳到旁人耳朵里可就大事不妙了。」

周姨娘生吸口氣,點了點頭:「你說得是,咱得沉下心好好想個辦法,若讓她一直這樣神氣下去,我也不用活了!」

「姨娘,你看我待會過去該怎麼做?」

「能怎麼做?還不是只有老老實實學著,我就不信你這麼大個人,還比不過七歲的女娃娃!」

周姨娘語氣頓了頓,又道:「招子放亮些,多討討你父親的歡心,在他面前多提我兩句,至於以後,等我想著法子再說。」

母女兩個又商量了片刻,王聽蘭便跟著綠蓉去了瓊芳苑。

綠蓉打帘子進屋通傳:「二姑娘來了。」

王錦錦立刻從榻上跳下,笑著拉住王聽蘭的手:「蘭姐姐你可算來了,你可知道我平時一個人學下棋有多無聊嗎?」

王聽蘭給劉氏、王文業行了禮,才笑著回答王錦錦的話:「跟著爹爹和娘親下棋,怎麼會無聊呢?」

王錦錦心裡冷笑,卻也不戳穿她,只道:「蘭姐姐快來坐,我們一起從頭學起。」

王聽蘭心裡卻暗自好笑,正如周姨娘所說,她難道還學不過一個七歲的女孩兒?

然而圍棋的學習的確枯燥,夜已深,房中只剩燈火的劈啪聲,與棋子敲在棋盤上的脆響。

王聽蘭忍不住用手托腮,打起瞌睡,然而剛恍惚了一下,就聽王文業問道:「蘭姐兒你看會了嗎?」

王聽蘭猛然抬頭,想著要勝王錦錦應該不難,於是硬著頭皮道:「可以試試。」

王文業「嗯」了一聲:「那你和明珠兒下一局,我跟你娘親看看。」

王聽蘭點了點頭,正要動手,卻見王錦錦抓了一把白子塞給她,王聽蘭下意識便皺眉說道:「五妹,你這是做什麼?爹爹和娘親想看你我博弈一局,你搗什麼亂呢?」

她話剛說完,就見王文業臉色不太好,這是王錦錦才笑道:「蘭姐姐,你方才沒有認真聽嗎?剛才爹講過了,咱們下棋都要猜先,看誰先手,誰後手,方才我隨意抓了一把白子給你,便是讓你年長者握子,而我再猜奇偶之數。猜中了,便由我先手;反之,則是蘭姐姐你先手。妹妹我並不是搗亂呢!」

王聽蘭聞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也記起來了,王文業與劉氏方才的確講過,可她覺得無聊,睡眼惺忪之下便給拋到了腦後。

王聽蘭半晌說不出話,到底是王錦錦幫她化解了大尷尬,將白子棋盅推給她,笑道:「蘭姐姐我比你先學幾日,便由你來先手吧。」

經王錦錦之前的一番打擊說教,王聽蘭早就沒了一肚子脾氣,以至於和王錦錦對弈也是力不從心,不到片刻便丟盔棄甲損傷大半,一張臉也羞得通紅。

王文業看小女兒從容應對,長女卻畏畏縮縮,心底高下立判。

這時,劉氏好言說道:「畢竟明珠兒早學一些,此次贏了也是湊巧,且看半月後兩人再對棋局,恐怕明珠兒也只能甘拜下風。」

王文業擺擺手:「你別替她說好話了,她以前又不是沒見過我和周姨娘下棋,結果這回連猜先都不知道。」

王錦錦笑道:「爹爹,你可別小看蘭姐姐,恐怕日後連你也下不過她。」

王聽蘭在旁邊乾笑著,王文業哼了哼也不多說。

這一夜,王聽蘭極其煎熬,對於一個毫無圍棋天賦的人來說,強行學下棋是多麼痛苦!

再說王錦錦,她挫了王聽蘭一頓,心頭著實暢快,可當務之急,還是處理手頭的小觀音佛像為重。

回到屋內,她叫來藍煙,讓她明日悄悄去準備一副葯來,藍煙聽得藥材名字,不禁蹙眉問:「五姑娘要這些東西幹什麼?」

王錦錦狀似無意的說:「你知道我在偷偷看醫書,前幾日正好看到一副去蛇蟲鼠蟻的方子,如今快要入夏了,便想來試試。」

藍煙點了點頭。

王錦錦又道:「對了,此事千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曉,做事隱秘些,可別留下什麼把柄,畢竟蛇蟲鼠蟻這些東西機靈著呢。」

藍煙見她說得話中有話,也不敢輕視,眼珠子一轉,表示明白。

次日一早,藍煙便抓了葯來,王錦錦對照醫書仔細查看,確定藥材沒有錯誤,這才讓藍煙取了一個密封的瓦罐來,用陳茶葉水淹沒藥材,隨即放入小觀音像浸泡密封,藏在床底。

藍煙見得這幕,心下驚異不定卻不敢詢問,五姑娘這段時間做事匪夷所思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她始終記得五姑娘那句話,要認清到底誰才是她的主子。

老太太不是,二奶奶也不是,只有她王錦錦一人。

王錦錦看了眼藍煙神色,滿意的摸了摸下巴,這丫頭心思倒活絡,看來接下來的任務也可以交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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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語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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