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浩清妄為

晃蕩盪的軍用列車包廂里，靜姝一臉無可奈何看着面前的徐浩清。

那會兒她陪有戰事經驗的醫生同事前去學員兵的車廂指導培訓，怎麼也沒想到會在軍校醫學部派遣前來支援的學員兵里發現浩清的身影。

浩清當時是和一個瘦弱的男同學一起。

靜姝初到的時候，並沒有第一眼看到她，因為她小小的身軀有意識地半掩在男同學的後面。要不是靜姝乍一出現，那男同學沒忍住驚訝地「啊」了一聲暴露了位置，靜姝在無意中不會那麼快注意到他們的所在。

靜姝循着聲望過去，發現男同學是趙為民，正一臉驚喜地望着她，靜姝本來也高興地正準備給他招手致意，手剛動，視線移到他後面，登時就愣了一下。

吃驚之餘，她向趙為民走去，走近了才發現躲在趙為民後面，雙手矇著臉掩耳盜鈴的女孩，果然是徐浩清。

「浩清！你怎麼在這兒！」她瞪大雙眼。

趙為民看看靜姝，又看看浩清，猶疑道:「……李醫生難道……你不知道？」

徐浩清那裏見躲不過，閃避已沒有意義，這才將手拿開，仰起臉慘兮兮道:「阿姝姐姐，被你發現了。」

靜姝簡直是悚然。

為了不影響同事培訓，她將兩個人帶出包廂審問。

這才知道，浩清是偷偷來的。

而徐家人並不知道。

她之所以和趙為民在一起，是因為正是由趙為民的幫助，她才混進學員兵的隊伍前往前線，學員支援名單上並沒有她的名字。

隊伍里就這樣多了一個人，居然從帶隊老師到學員沒有人有反應，靜姝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怪學校核查太潦草行事，還是怪趙為民和浩清膽子太大。

趙為民這時候才知道他辦了件錯事，單純的小眼睛裏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心急地看着浩清道:「……你原來不是這樣和我說的，你……」

浩清柳眉一豎，打斷他:「別說了，都怨你！」倒埋怨起趙為民暴露她自己，靜姝聽得不由按了下眉角。

衣袖被拉住，浩清轉而向她討饒起來：「阿姝姐姐，反正都走到這裏，不可能再回去了，你就原諒我吧？」

靜姝問她：「照你所說，你偷偷來僅僅是因為沒出過承京想出來玩，可是浩清你知道嗎，我們現在列車行駛的方向是戰場，那裏隨時生死攸關，不是玩的地方？」

徐浩清低下頭不敢看她，嘟囔道:「我原來是不知道，但現在不是知道了嗎？我哥和你們都在，怕什麼，反正你們不會讓我受傷的。」

理所當然的天真語氣，讓靜姝又是一陣頭疼。不過浩清有一點說對了，那就是車輪子一直向前，現在已經成這樣了，不可能停車再把她送回去，為今之計是怎麼安頓她。

穩下心神，靜姝拍了拍浩清的手，安排道：「這樣，到地方的時候，你先向家裏掛一個電話，把情況說明，免得你家人擔心。然後，繼續跟着學員兵統一編製走。回頭我和院長報備一下，把名單給你加上，你乖乖聽話，千萬不能胡鬧，前線不是鬧着玩的。」

徐浩清一聽如此，臉色早就轉為晴空萬里，笑嘻嘻過來抱住靜姝的肩膀搖晃着道：「阿姝姐姐，我就知道你不會撇下我不管。我聽你的話，絕不胡鬧，你就放心吧！」

靜姝敲敲她的腦袋，始終狠不下心，道：「你記住你自己說的話就成了。」說完，看向一直沉默是金的趙為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我還沒問你們，你們倆什麼時候這麼好了？趙為民居然還能幫你作弊。」

此話一出，趙為民臉色一紅，露出一絲忸捏。

浩清卻大大咧咧擺擺手，嫌棄地給了趙為民一個斜眼，道：「可別說他了，討厭，一點事兒都辦不好。」

趙為民害羞的臉頰還未及展開，唰地一下就慘淡了下去。

靜姝看着趙為民的樣子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本想再問，但回頭看看一派天真爛漫的浩清，把話咽了回去。

等後來，趙為民出了包廂，浩清留下和靜姝在一起。

靜姝才單獨問她：「那趙為民到底怎麼回事？他對你是不是。。。？」

浩清聽懂了其中的意思，圓圓的臉頰稍稍一紅，大聲辯駁道：「不是！他是他，我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他自己的樣子。」

靜姝心中一抽，沒想到浩清對趙為民做此種評價，臉上笑容慢慢退卻，她審視了下浩清，道：「浩清，口舌傷人。不管怎樣，趙為民剛剛才幫助過你。」

浩清一惱：「那又怎樣，阿姝姐姐你不知道，在學校的時候，自從我們和趙為民認識，他知道我在哪個班之後，沒事就來轉悠，裝着偶遇似的和我打招呼，其實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搭理他。他也不想想，我的身份不是他能匹配的？不錯，這次是多虧了他我才能上車，但僅止於此，這麼快暴露還是他的功勞。」

靜姝臉上漸漸變得嚴肅，現在的浩清讓她有點陌生。很早以前，浩清因為馮顏舒的一句「身份」諷刺之語受委屈，不想現在她卻拿起這把劍指向別人，不由輕輕道：「浩清，在你心中，身份階層有這麼重要是嗎？」

浩清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不重要嗎。」

靜姝嘆息一聲，擺擺手道：「沒事。我們不說這個了。」說完，無奈一笑。她們的價值觀最終還是切合不到一起。長期的浸染，浩清和她母親徐夫人有驚奇的相似處，開始浩清她年齡尚小，天真爛漫遮住了這一點。可是隨着慢慢長大，一旦觸及到關鍵事情，她性格深處的這一點就會暴露無疑。

靜姝看着窗外飛躍而過的樹木和房屋沉默不語，浩清又過來抱住她，隨她一起看着窗外，奇怪道：「我還沒出過遠門呢，阿姝姐姐，咱們什麼時候到達目的地？」

靜姝拿起床邊的地圖，細細看了看，他們的目的是位於江浙東部的一個懷浦鎮，聽院長收到的前方情報說，現在江浙方面和北地正處於膠着狀態，承軍到達駐地后，靜觀時局謀定而後動，這種形勢讓靜姝不得不推測，承軍有坐收漁利之意。怪不得，來之前元帥夫人悄悄和她說，這次戰役承京方面不會有太大危險，讓她不要壓力過大，原來動不動手還屬其次。

想到這兒，靜姝心裏微微嘆息一聲，在她而言，不動手當然最好，這樣就不會有傷亡，就不會有家庭因為這而支離破碎。最重要的是，她的陳卓英相應也有安全保證，戰爭從來都是最可怕的東西。

浩清見靜姝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着地圖沉思，便輕輕推了下她道：「阿姝姐姐，我問你話呢，我們什麼時候到？我能立即見到我哥嗎？」

靜姝回過神，拿起地圖一一指給她看，完了之後想到徐浩森，心裏稍稍頓了一下。當時戰事爆發，軍校擇良才前往前線歷練，孟橋山抽調教官帶隊，各部門出動的人員中她所關心的除了陳卓英，其實也有徐浩森。只是，經過那個夜晚的強吻事件，靜姝對於徐浩森有種條件反射地閃避，關心裏帶着殘念被她硬生生裝作忽略掉，如今聽浩清提起她哥，靜姝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感想。

眼見浩清還在等她回答，她勉強笑了一下，微微抬頭道：「……是，是能見到你哥哥。」

「哇，那太好了！我不想和那邊車廂里的人在一起，阿姝姐姐，到地方后我們立即去找我哥好不好？」

見她這麼激動，靜姝閃過神來:「停停！立即的話，現在還不能確定。就像我剛才說的，你到之後要先按照學員編製走。軍隊有軍隊的紀律，不可以胡鬧，不可以隨意跑動，要聽從命令。你哥哥有他的軍事任務，不能肆意打擾，我會儘快報備申請讓你見到他。」

徐浩清嘟起嘴吧不自覺露出不滿。

靜姝耐心和她說：「浩清，你剛剛答應過我的。不要告訴我，你剛才只是順嘴說的好聽話。」

浩清見她神色嚴肅，只好撇撇嘴道：「好好好，我聽話就是了，去的時候要聽從命令，命令！」

嘴上這樣說，但神色敷衍，靜姝忍不住又揉了下太陽穴，也不知道浩清有沒有真正把她的話聽進去。

接下來兩天，浩清在靜姝給陳其芳報備過她的事後，就跟着靜姝呆在醫生所在的包廂，沒有再回車廂學員兵的大家庭里。

對於靜姝而言，她其實想趁機會讓浩清和她同專業的學生多溝通融合一下，大家彼此交流心中的學術與理想，一起談論醫學上的專業問題，感受一下思想深處進步的力量氛圍，以期望能把浩清拉回學校。

然而最終證明，她只是一廂情願，浩清每每聽到這種建議，連想都不想立馬拒絕，不但不想融入，還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情。屢次受挫之後，靜姝終於認清了現實，浩清那天在徐公館門口說的話並不是一時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