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鐵馬(七)

金戈鐵馬(七)

天陰沉沉的,晦暗無光。連綿的倫克山在霧氣中時隱時現,冬季過後的草原顯得潮濕而又沉悶。遠遠的地平線逐漸傳來陣雷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碎大地的耳膜。依稀可以看到黑壓壓的人頭贊動,金屬鎧甲與馬蹄交相暉映,氣勢磅礴震人心魂。

而在草原的另一邊,黃金鎧甲迤邐長天,旌旗飄舞翻轉,在初春的寒風中裂裂作響。大軍中央有架華麗的大輾車,明黃的簾幔隨風輕揚,裡面斜倚著身著白底黃金線織就的五爪金龍圖案的華服男子,稜角分明的俊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淺笑,他有些慵懶的掃了眼身旁矮几上的清茶,那裡面正因為劇烈的地動而泛著淡淡的漣漪。纖細的手指將白瓷的茶杯端起,他冷哼一聲淡淡說了個字:「圍!」

一匹通體漆黑的戰馬昂長嘶,就見大軍開始緩緩移動,從左右兩邊竄出幾百騎往前奔去,眸子里流轉著一絲殘忍的精光,他狠狠放下了茶盞,對立在他身後用厚重的裘毛大氅包裹嚴實卻還是微微抖的老人道:「相國大人心中可有決斷了?三皇子擁兵自重,不聽本太子節制,還做下勾結倭人以圖帝位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來。本太子萬般無奈之下才不得已率兵將他攔下,請相國大人將其帶回領罪。」

站在身後的林文博早已凍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萬沒想到這北方竟寒冷如此,明明就已進入春季,可他卻只覺如墜冰窖。花白的鬍子上結滿了一層薄薄的霜氣,他眯縫著小眼望向遠處,略微思索片刻沉呤道:「太子殿下說的不無道理,若是三皇子願意交出兵馬隨臣回帝都的話,興許皇上並不會對他怎麼苛責。只是,……唉!但願天隨人願吧,三皇子不要太過固執,否則,臣只有奉旨行事了。」

子沐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一眨不眨的看著蒼墨調動兵馬,微眯的深眸中隱藏著狂喜:子堯,你可知你的自負與自傲會讓你失去什麼嗎?想要從我這裡過去支援月氐?哼!痴人說夢而已,我是斷不會讓你去幫拓拔寒的,月兒聰明過人,定會將阿骨朵拖住,等將你拿住,我便再去做個得利的漁翁。你與拓拔寒,都將敗在我的手中!我才是最後的勝者,只有我,才能擁有月兒。只有我!

豁然起身,他大喝道:「牽馬來!」翻身躍上高大戰馬,他狠夾馬腹往前射出。身後立時有青文、青武尾隨其後,他要去看看,他要親眼將那個驕傲的男子踩在馬下。

銀白耀目的身影靜靜立在土坡上,早在那金黃的顏色刺痛了他的眼,他就知道,今日——怕是要來真的了!

肩胛上黑色的曼托羅異常妖冶,比寒冬還要冷冽的眸光落在極遠處的艷黃身影上。自己有著睥睨天下的武功,他本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他留在蘇特沙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蒙族至寶——月魂草!因為他知道,只有這種草,可以解忘情丹的毒性,這是母妃親口對他說的。瑤雪曾說:月魂草長在極寒之地冰雪之巔,在它周圍常有劇毒之蛇守候,一旦成長便被守候的毒蛇采走,所以極不容易得到。這種草若是入葯可使人變成百毒不侵體,也被整個蒙族所守護,奉為國寶。幾乎所有的江湖中人都知道月魂草,卻獨獨不知它正是克制忘情丹的良藥。

他知道倫克大汗正好有一株月魂草,本是想拿來自己服用的,但他卻幾乎拼了性命去搶奪。為此,他身上有多達幾十處的傷口,今日,怕是不易脫身而去。

緩緩從身後抽出金燦燦的長槍,悠然立於這天地之間。任那凜冽山風拂動銀色披風,像一面讓人熱血沸騰的不倒旗幟。長已經散落風中,迎著風舞出一片耀眼華彩,即便看不清他傾國傾城的容顏,但那份傲雪紅梅般的清冷依然香飄萬里似的撩動人心。

抬手讓身後的大軍停了下來,子堯安靜的等待著,雖然知道水月與拓拔寒兇險無比,可他卻不能急,因為他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去。

近了,越來越近了,子沐卻忽得慢了下來,最後在他五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他們相互望著彼此,彷彿要看到彼此的心裡。爭鬥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到這一刻,終於可以結束了?

略有些蒼白的臉上忽得揚起淡淡的輕笑,狹長的眸光里閃過一絲嘲諷,「太子布下天羅地網,還動用了蒼默的神跡軍,真是太高估哥哥了!只是,我怕你既便如此還是攔不下我,那豈不是顏面無光?」子堯將長槍點地悠揚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天地,讓子沐面色微變。

「那是當然,三哥神功蓋世,這世間留得住你的又有幾人?只是這次林相國帶了父皇的旨意前來,難道三哥還是要一意孤行?」子沐同樣以千里傳音的內功心法把淡淡的聲音送了出去,不聞起伏的聲調卻讓人覺得自信滿滿。

軒揚的濃眉微微擰起,子堯明顯被這樣的意外擾亂了心神。他還不亦與父皇正面衝突,難道說父皇也受了子沐的鼓惑而認定自己勾結倭人與蒙族,想要奪得大位?一種無以倫比的恥辱感讓他熱血上涌,眼裡涌動著血紅的戾氣:「子沐,沒想到你竟如此卑鄙!就算再如何不濟,我也不會與異族勾結。何況,還是害我母妃的異族人!」

「那好,交出兵權,與林相國回帝都!」子沐優雅一笑,輕緩說道。

一股煩躁猛得竄起,子堯不由握緊了手中長槍。彷彿在不斷壓抑著瘋狂滋生的怒火,他長長呼出口濁氣回望了眼身後。不遠處的千亦微微額,他與子堯早有約定,若是有什麼意外,他便會親帶五百精銳悄然從後方繞行。拓拔寒與水月,都不可能在阿骨朵的大軍下支持太久……

「你今日是不放我過去了?」清淺的語氣劃過空氣,子堯微眯著眼淡淡道:「太子可知如今阿骨朵與月氐激戰正在對峙,你不去幫忙,反而將蒼墨主力用來對付我?你就不怕父皇知道?」

「你怎知本太子沒有派兵?三哥不用浪費時間,相國大人就在此處,他可在看著你的一舉一動呢?難道你真得要違抗聖意?」細細把玩著手中馬繩,子沐心底冷笑:我怎會傻到讓你去做好人,這一次,我要讓你輸得很慘!

「既如此,……」子堯面色一沉,長槍緩緩提起,身後大軍宛若收到命令,一時間戰馬微嘶,金屬交錯。金色的槍尖在空中劃出優美弧度,兄弟相殘的慘劇就要上演。

「三殿下不可胡來!」遠處林文博氣喘吁吁騎馬奔來,人在遠處就開始大聲喊道:「皇上對三殿下寄予厚望,殿下不可傷了皇上的心啊。還是與臣回帝都復命為上,與月氐的事就交於太子吧!三殿下若是聽不進臣的忠言,臣就只有請出聖旨,到那時,殿下就只有死路一條。」

只覺心中鬱積的悲憤無法宣洩,子堯不由得喉頭一甜,生生吞下濃重的血腥味,他狠狠盯著林文博,目眥欲裂:「你說父皇要殺我?好,好,好,殺吧,讓他來殺吧!反正他已經殺了母妃,再殺了我這個兒子也沒什麼奇怪的。只是,想要奪我性命,現在卻還不能。」他迴轉身,那中耀眼的銀白平添了幾許悲涼,他高高舉起長槍冷然喝道:「眾將士聽令:從現在開始,你們將不再聽命於本帥!我與你們再無瓜葛,我要做的事也於你們無關!」絕然冷傲的話讓所有黑甲戰士湧起一種酸楚和悲傷,他們與子堯感情真摯,又如何不明白這是在維護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涌動著一股難以言語的悲涼,他們幫不了他。

眼前的這個男子是他的兄弟,卻也是想要他性命之人。子堯怒到極點反而笑了,大丈夫俯仰不愧於天地,他想做的事情沒人能攔住他,如果這些人敢擋在他的面前,那麼——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在他胸口的衣襟里貼身放著月魂草,只要將這草送到他唯一覺得愧欠的女子手裡,他便再無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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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之水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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