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倚著牆根坐着的少女,臉白似雪,沈彥勳沉着臉看她臨近崩潰的樣子,眸里冷意在凝聚。

她對沈滄鈺倒真是好啊,不過一句話,便要了她半條命似的,瞧剛才還燦若星辰的眸子如今就只余空洞無神,沈彥勳心裏湧起了妒忌。

他蹲下身來,更加殘忍的說:「不信?沒關係,我那有從大寧來的戰報,還有韃靼國這次領軍首領的親筆信,你要不要看看?」

挽夏抬頭茫然的看他,他的話似刀子,一刀刀凌遲着她。

她唇在微動,像是低聲喃喃什麽,沈彥勳不由得湊近了些,卻是聽到她一遍又一遍在說——她不相信。

聚在沈彥勳心頭的妒忌霎時爆發,化作了洶湧的怒意,他猛地掐着她肩膀,將她按在牆上,無情的道:「你信不信都改變不了事實,他死了!如果你想再挑戰我的耐心,那麽我不敢保證你父親會遇上什麽。」

意識不太清楚的挽夏的眼珠子在此時動了動。

她父親,她……爹爹。是啊,她爹爹也在戰場上……

挽夏空洞的雙眼又重新恢復清明,沈彥勳的面容清晰映入她眼中,這張酷似皇帝的臉,那麽清晰就在眼前。

她突然露了笑,凄然絕美,沈彥勳因她笑容晃神了那麽小片刻時間。

挽夏手指掐在了地磚間,指甲都被她硬生生掰斷,帶着皮肉,鮮血霎時染紅了她的十指,她眼眶很熱,又酸又澀,可她卻一滴淚也沒有落下來。

在沉重的打擊中,她反倒不見了初時的悲意,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

沈彥勳也算是耗費苦心了,計劃一環套一環,她何德何能讓他動這些心思,真真是叫她感到榮幸。

挽夏肩膀被他掐得生疼,背也撞在牆上硌得生死,十指更是鑽心的痛,可這些,都抵不過她心上幾乎要令她麻木了的痛。

「沈彥勳,你還想要在大婚上偷龍轉鳳嗎?」挽夏看着他,神色淡然得連她眉眼都變得有些不真實。

沈彥勳見她這麽快便想明白,有些吃驚,旋即又無所謂地道:「我本來是那麽想的,可如今我卻不想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看着她,「你那麽驕傲,對我那麽不屑一顧,我又何必苦苦討好你?我完全不需要。你會彎下那點傲骨,你會反過來求我、來討好我的……凌挽夏,你說你會不會?」

會不會?挽夏笑笑,也站了起身,慢條斯理的整理衣衫,在他面前站得筆直。「我要看戰報,還有韃靼國首領的親筆信。」

沈彥勳額上青筋抽動,視線落在她纖細的脖子上,很快又移開。他怕他忍不住,親手掐斷了那好看的脖子,讓它的主人香消玉殞。

凌挽夏長得一身反骨,也知道怎麽樣能戳他心窩,一刀下去,滴血不染,卻叫他痛得連眼珠子發紅。

她好得很!好得很!

沈彥勳冷冷一笑,甩袖抬步往前走。

挽夏閉了閉那澀得發疼的雙眼,深吸口氣緊隨着他。

在東宮書房,挽夏看到了四日前來的戰報,還有兩日前韃靼國首領的親筆信,韃靼國首領還在信中提了議和條件。挽夏面無表情,冷靜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吃驚,她看着那些鮮血淋漓的字眼,眼居然沒眨一下,連手也沒有抖一分。

沈彥勳坐在她對面的太師椅中,視線一直凝在她臉上,可她太過平靜,讓他完全猜不透她的思緒。

挽夏將信放回桌上,站起來轉身就走。

沈彥勳冷聲喊住她,「你要上哪去?」

「自然是回家去。」她腳步不停。

沈彥勳耐性終於耗光,從書案後沖了出來,掐住她手腕將人拉了回來,將她直接壓在了桌案上。

「凌挽夏,你哪也去不了!」

挽夏沒有動,一絲反抗的意圖都沒有,只是靜靜與他對視,彷佛是要看清楚眼前這欺她的人是誰。

這種行為不似反抗,卻比反抗更令沈彥勳生氣。

她這算什麽?屈服了?!

沈彥勳被她氣紅了眼。好,既然這樣,那他也索性不要再忍耐了。

女人,身子給了誰,嘗到了什麽才是情慾的滋味,自然也就轉變了!

他鬆開她一隻手,去抬她下巴,指尖輕輕摩挲着她的唇,看着那嬌艷誘人的紅唇,便低頭下去。

外邊卻突然傳來匆忙的腳步,內侍尖細的聲音急急稟道——

「殿下,馮相進宮,說有十萬火急的事!」

馨甜的香氣就在鼻尖,沈彥勳雖不太冷靜,理智卻還在的,心裏咒罵一聲,迅速鬆開了挽夏。

「讓相爺在大殿稍坐。」沈彥勳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朝外邊喊。

挽夏這時慢慢扶著桌沿站起身,沈彥勳看她一眼,想說什麽卻忍住了,拂袖而去,然後書房門再度被關起來,獨留了挽夏在裏邊。

挽夏面無表情站直了身子,心想可惜了……

她抬了手,看着手中那把銀色的裁紙刀,望着清晰映着自己面容的刀身,眸光似刀刃般凌厲。

怎麽這個時候來人打擾呢,不然,這會,它已經在沈彥勳身上了吧?

真是可惜了……

她翻來覆去看了幾眼,然後微微一笑,將刀收進了寬袖中。

她等他回來,哪兒也不去。

可是過了許久,挽夏也沒有等來沈彥勳,而是等來了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客客氣氣請了她出去,引着她往東宮的正殿去。

才跨過正殿的門檻,她便看到了馮景麒那熟悉的身影,他眼中全是擔憂,見着她時還顯出激動,而沈彥勳正面色鐵青坐在正中央,馮相神色也極難看。

馮相見挽夏前來,面容平靜,他心中暗暗點頭,覺得這小丫頭明知身陷險境,還有這般的沉穩,確實極難得。

馮相這會便站起身,朝沈彥勳施了一禮,「謝過太子殿下關心微臣,臣這便帶着孫兒與孫媳婦先行告退。」

孫媳婦?

挽夏腳步頓住,馮景麒面上閃過心虛,輕輕握住她手,「回去再與你解釋。」

挽夏疑惑看了他幾眼,又看向太子。

沈彥勳雙目此時死死盯着馮景麒與她交握的手,似譏似誚的道:「馮相為人長輩,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馮相只呵呵笑了兩聲。

挽夏感受着墜在袖子裏裁紙刀的重量,朝沈彥勳平靜地說:「本還有事要與義兄說的,挽挽改日再尋義兄。」

她話落,感覺馮景麒握住她的手用力一分,挽夏朝他安撫地笑笑,抽了手,向沈彥勳福了一禮後離開。

沈彥勳眉心一跳,有些琢磨不透那已跟隨着人離開的少女。

她不應該是恨他的?還是他威脅的那番話語真嚇着她了……

沈彥勳沉默地坐在殿中,許久後冷冷一笑。

他要的,絕對逃脫不了。

而一直表現得十分從容的挽夏,卻在登上馬車那刻,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一滴淚,無聲從她眼角滑落,又快速蒸發在空氣中,不留絲毫痕迹。

「沈滄鈺,我們一起放紙鳶啊。」

「好。」

「高些,再高些……」

「都依你。」

一身玄服的青年寵溺著朝她笑,緩緩地放鬆手中紙鳶的線,少女迎著陽光,歡喜得眉眼彎彎。突然一陣狂風起,青年手中的紙鳶被吹走,少女焦急着要去追,才提了裙擺就想起身後的青年,回身朝他看去。

玄服的青年卻化作一身銀甲的將軍,猩紅的披風似血。

他和她說:「凌挽夏,我要走了……」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青年已轉身,她想撲上前去,卻撲了個空。

青年的身影不見了。

他說他要走了,可是他要去哪?

少女看着自己什麽都沒有抓住的雙手,又抬頭去看天空,天上亦什麽都沒有。

紙鳶不見了,他也不見了,都去哪裏了?

少女惶惶向四周搜尋,夢幻似雪的梨花林霎時化作了地獄般的戰場。

戰馬嘶鳴,士兵拚殺的慘叫,入眼都是一片血紅。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大笑,她被嚇一跳,轉眸看去,一個高大的外族男子手中正拎着一顆頭顱,而那頭顱的面容……

她凄叫一聲,瘋狂地要衝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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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至上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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