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竹苓唯唯諾諾的瞧了自家爹爹一眼,開始慢慢敘述著一個玉簪被搶,她奮力反抗最終因棋差一招只取得對方貼身扇墜而失敗而歸的武俠故事。

真正發生的事自然是不能說,不過稍微改動改動,還是可以的。

蘇五小姐自小混跡市井,聽那些說書唱板的這麽多年,沒吃過豬肉還能沒看過豬跑嗎?學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抑揚頓挫的說到興起處還比劃了起來。

蘇大夫冷眼看着自家么女說的是唾沫橫飛、慷慨激昂,周遭氣壓直線下降,隱匿在寬袖下的雙手也是緊緊攥著,一副生怕稍微放鬆了就會剋制不住直接轟飛了她。

竹苓說得口乾舌燥,百忙中抽空瞥了蘇大夫一眼,心裏瞬間一顫,聲音漸變漸小,恢復了之前唯唯諾諾的樣子。

蘇大夫不怒反笑,陡然親切的樣子讓竹苓差點軟了腿,她咬咬牙,一個猛撲抱住蘇大夫的大腿,開始第二個作戰計劃,嚎啕大哭了起來,「爹爹啊,女兒真的沒有騙您!那簪子女兒本是戴着頭上的,可是當時情況危急,若不捨棄了簪子,女兒怕是連命都要舍了去,爹爹,女兒豈會拿這種事情說假嗎?這可關係到女兒的顏面啊。」

她哭得是梨花帶雨,漾著水霧的琉璃色眸子不停地眨出剔透的淚珠來,蜿蜒滑過雪白的小臉,真真是讓人僅是看着,心裏就揪起來了。

蘇大夫俯看着她,臉上表情未變,聲音卻越來越親切,他拍了拍自個兒么女可憐兮兮的小臉,輕言輕語道:「小五兒,你三哥一個人在山上許是寂寞了,從今個兒起,你就去陪他吧。」

竹苓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滾落在地……

距濟世縣外三里處,有着一座葯山,疊嶂秀巒,蜿蜒千里,是通往外面的唯一路徑,當蘇三少與蘇五小姐犯了事兒的時候,蘇大夫便會將他們轟到山上去採藥草。

竹苓帶着頂斗大的紗帽,一身簡便的黃色採藥服俐落輕便,她氣哼哼的挖出一株淡黃細長的百部丟進背後的葯筐里,重重的哼了一聲。

過分啊過分,她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濟世惡霸哎,怎麽能窩在這裏挖什麽破草藥?太掉面子了吧!

「你都哼了一上午了,還沒哼夠?」懶洋洋的男聲從不遠處的蔥蘢樹蔭下傳出,算不上頂好聽的,卻透出股乾脆勁兒來。

「你還睡了一上午咧,不照樣沒睡夠。」竹苓憑空揮了揮葯鋤,然後將另一株百部扔進葯筐,回頭沖那樹蔭處走去。

此刻正值初春,草長鶯飛,植被茂盛的與天連成一片,無一不是生機勃勃,繁花似錦,春日艷陽雖大卻並不炙熱,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樹根處歪歪斜斜躺着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烏黑的髮絲撲地,與嫩綠粉白的花葉交織著,寬大的紗帽遮了半邊臉,僅露出那英挺的鼻和弧度微揚的薄唇,他穿着件暗紅的勁裝,沒有什麽花里胡哨的裝飾,修腰窄身的,搭著利索的馬褲長靴,很是颯爽。

竹苓走過去,黃綢緞面的小靴碾過一地的葉片,窸窸窣窣,踢了踢那男人的身子讓他往後移個位,男人將紗帽往下移了移,一雙灼亮的星眸微眯,順着她的動作往後挪了挪。

她在他邊上坐下,摘下紗帽搧了搧,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她揚唇一笑,「三哥,鎮上似乎來了位新縣令。」

最近的日子實在是太平靜了些,她都快閑慌了,在這當頭來了位新縣令,還真是老天有眼,哈,上次的縣令也只待了十天還是半月吧?這次的這個縣令,能不能破除記錄待久一些呢?帶着些許期待的心情,把玩着手裏的葯鋤,竹苓得意揚揚的嘖嘆。

被她喚為三哥的男人正是與蘇五小姐齊名,橫掃濟世縣臭名遠播,令人聞風喪膽的另一個頭號惡霸,蘇半夏,蘇三少。

蘇三少從來就不是個安生的主兒,聽見竹苓的感慨,立時便彈了起來,紗帽因着他那大幅度的動作跌地,露出一張英氣勃發的臉,劍眉星目,氣質英挺,是一張很受小姑娘歡迎的臉。

他打了個響指,興緻勃勃道:「聽老頭子說,近日山上有五步蛇出沒。」

隨着天氣漸漸回暖,許多帶有毒性的動物也蘇醒了過來,五步蛇因為有劇毒且能祛風除濕,所以蘇大夫也提醒他們見着就小心些把那蛇給抓回來。

竹苓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尖細的下巴,抓五步蛇是不要緊啦,反正從小他們倆抓過的有毒動物也不只這一樣,只是,要一個不小心,嚇唬人的時候自己被咬了怎麽辦?咳咳,別說姑娘她心惡啊,身為一名有身分、有學識、有涵養的三有惡霸,她可是壓力很大的。

「要不,用痒痒粉?」蘇半夏見竹苓半天沒回話,就知道用蛇這法子基本上沒戲,於是又提議道。

在大庭廣眾之下,新縣令毫無形象的抓撓,也是很有喜感的。

竹苓搔了搔頭,還是沒說話,貌似上次用痒痒粉被當場抓包後,痒痒粉就全數繳了上去,難不成為了個新縣令還要自己去配製?那縣令還沒這麽重要呢,不過……

像是想到什麽,她彎了菱唇,一雙溶溶的杏眸好心情的眯起,「三哥……」她托腮,另一隻手無意識的在葯鋤的鋤把兒上畫着小圈,秀麗的小臉微仰,有那麽一束光芒穿透樹蔭刷落在她的右頰上,如水一般流動着。

「你知不知道,身為一名惡霸的最高境界,就是在耍人的同時還不讓人發覺是你做的……」竹苓尾音稍稍拉長,帶出一股怯生生的嬌憨來,略微偏了頭,右頰上那塊光斑也跟着偏了,印在隨意用黃緞帶束起的雲絲上,她沖後者得意的挑着彎眉。

這什麽意思?蘇半夏滿臉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竹苓惡趣味的笑着,神秘道:「暖煙閣的頭牌鶯鶯姑娘喜歡做官的,你是知道的吧。」

蘇半夏偏頭思索了一陣,緊縮的眉目忽地舒展,他勾著唇,與她交會了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邪惡笑容來。

離樹蔭不遠的山堆上,正站了好幾個衣着光鮮的人,因是順風,而某對兄妹亦不懂低調,所以那一字兒、一句兒都飄進了眾人的耳里,站在最前面的蘇大夫臉黑得要跟他身上那褐色的袍子一個色,他瞪着不遠處那說得正歡的兩兄妹,眼睛都快噴出火來了。

這兩個混帳東西,膽可真是越來越肥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居然敢大談害人之事,且那被害者還是新任縣令,無法無天,太無法無天了!

「蘇大夫。」溫雅清揚的男聲響起,如春日的楊柳,正在迎風婆娑。

蘇大夫僵了僵,想起那被自家個孩子討論著該如何被陷害的人就在眼前,臉不禁抽搐了下。

倒是邊上那穿着富貴的胖老闆幫着說道:「陸大人,蘇三少與蘇五小姐就是這性子,也就敢口頭說說,當不得真。」

新任縣令陸大人生著一張儒雅溫和的俊臉,質地精細的青紗罩袍滾著銀邊,和著清爽的山風獵獵翻飛著寬大的袖袍,他唇角習慣性的勾著,明明是很親切如沐春風的樣子,卻莫名讓人打了個寒顫。眾人禁不住抬頭望天,明明春陽正盛,為何他們會覺得一陣兒、一陣兒的打哆嗦呢?莫不是何時寒邪進體而不自知?

陸大人緩緩綻開一抹笑意,霎時天地花草競相失色,唯有他那長身玉立的青衫公子,踏着一地落花,翩然入世。

「蘇大夫家的孩兒,果真不同凡響。」他愉悅的揚著修眉,意味深長的看着那對不知說到什麽笑得前仰後俯的蘇氏兄妹,一甩寬大的袖袍悠然轉身離去,眾人立即亦步亦趨的跟上。

蘇大夫嘩啦啦的全身冒着冷汗,內心深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縣令大人突然提起要來巡山,莫不是算到今日有人算計他,所以故意要來揭破?

蘇大夫甩頭,將這有辱縣令大人人品的想法摒棄,大人如此隨和親切,就是對當眾想算計他的人也不發怒生氣,他豈能如此質疑大人?實在是有違君子之道。

「蘇大夫。」遠遠傳來那富貴的胖老闆呼喊。

蘇大夫連連應了聲,臨走時還恨恨的瞥了眼猶不自覺的蘇氏兄妹,準備今日回家就對他們實行家法,讓他們再不敢青天白日的商量害人之事。

當日傍晚,蘇大夫因縣令大人的接風宴而一直未歸,無聊的蘇三少與蘇五小姐當即下定決心,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去那暖煙閣走上一趟。

可憐的某兩人,不知道縣令大人的接風宴早已開始,還一門心思的搗鼓着想整人家來個下馬威,卻不想人家的套子早已設下,就等着他倆鑽進去。

蘇三少與蘇五小姐大搖大擺的往暖煙閣走去,期間碰到賣小吃的攤販,也是挑挑揀揀地尋了好幾樣自己愛吃的,錢也不付就揚長而去,那小販也不敢叫嚷,只能在心裏默默的罵了這兩人一遍又一遍。

他們沒有浪費時間,進了暖煙閣,蘇半夏直奔頭牌鶯鶯姑娘的閨房,而竹苓則抄了把瓜子兒,坐在大堂中央翹腳看美人跳霓裳舞。

按說放眼整個濟世縣,能將這煙花之地出入為無人之境的,也唯有她蘇五小姐了。

濃妝艷抹的鴇娘完全視竹苓於無物,穿插行走在人圈中揮着手帕,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那些公子哥也是領教過蘇五小姐那長鞭的厲害,很是自覺的離她有那麽一段距離。

身邊沒人吵鬧擁擠,竹苓更是自在,菱唇微勾,杏眸含笑,看着那穿輕薄紗衣欲露還掩的美人兒,時不時的鼓掌叫好,若不是那身標誌性的暖黃春紗裙,倒真會讓人當成是個混跡花場的紈褲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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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大人太無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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